墨書抿着嘴直笑,“您以後多孝順些不就是了?”沈紫言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臉蹭的一下發熱了,浮起兩片淡淡的紅雲,偏生默秋也來打趣:“福王妃可不是旁人……”沈紫言見一屋子人都笑盈盈的望着她,斥道:“你們兩個竟敢打趣起我來了”
幾個貼身服侍的都知道沈紫言並不是真惱,不過是一時羞憤,也都垂下頭去,不敢在沈紫言面前笑出聲來,饒自如此,肩膀還是不住聳動,分明就是在偷笑。沈紫言就瞪了她們一眼,“還不快給我磨墨”
墨書忙上前來替她磨墨,秋水替她調色,幾個丫頭這時才又忙碌起來,沈紫言支着下巴想了一回,在託浪紙上畫了三朵形態各異的大棕紫,又想了一回,才住了筆,待墨跡幹後,好生修飾了一回,吩咐隨風:“派兩個媽媽送到安王府的郡主手上去。”上次杜月如說起要畫兒一事,沈紫言也不知她是隨口那麼一說,還是真心想要,便畫了一副玉蘭,一直擱在那裡,現在又畫了一副牡丹,纔想起要一起送過去。
隨風拿着畫出去了,想起安王府門第不比別家,叫過本處的一個媽媽來,“你先好生梳洗了,換了出門的衣裳來,回頭打發你給安王府上的郡主送東西去。”那媽媽聽說是安王府上的郡主,那裡敢怠慢,慌忙換了一身好顏色衣裳來,隨風瞧了一瞧,覺得不會失了沈府體統,這纔將畫軸交給她,“你就和郡主說,我們小姐隨意畫的,叫郡主別嫌粗糙,替我們請安問好就是了。”那媽媽忙答應着去了。
回去時卻見墨書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才聽她問:“明日就是夫人的生辰了吧?”隨風忙點頭,“正是。”墨書就笑道:“我正尋思着,莫如湊了份子,送份禮物去罷了。”當家主母的生辰,底下人湊了份子送禮是常情。
沈紫言聽了,微微一笑,“你們一個月那點月錢也是容易的?倒不如打了五色絡子送去,禮輕情意重,也是你們一番心意。”畢竟是她的大丫鬟,送的禮物太寒磣有些說不過去,隨風怕這樣會累的沈紫言失了面子,望了墨書一眼,就笑道:“我們送絡子,也不知小姐要送什麼?”沈紫言斜了她一眼,“八對新出的南海珠花。”南海珠花可是稀奇物事,隨風這才鬆了一口氣。
沈紫言要送禮,是放到明面上的,那是沒有辦法,畢竟那個名聲在那裡,若是做女兒的胡亂送些不上臺面的禮物,只會叫人說些閒話,她們做下人的就是送得再差,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麼,沈紫言這樣安排,分明就是給內院那羣管事媽媽們一個暗示……
見說到絡子,沈紫言就笑道:“你們誰手巧,給我打個大紅色的絡子,襯着那塊石青色的暖石。”秋水就問:“小姐要什麼花樣的?”“象眼塊吧。”沈紫言也不猶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知爲何,我竟是與針線無緣的了。”
提起這事墨書就傷神,她們家小姐學什麼都快,比男兒們還要厲害,就是這女紅無論如何也不會,不要說是繡花了,就是最簡單的縫縫補補,也能縫得歪歪扭扭,和小蟲兒爬似的,不成個樣子。這做沈紫言女兒家時她們這些丫鬟還能幫忙做些針線,可日後入了福王府,又不知道是怎樣的光景。也不知福王妃對媳婦的針線要求高不高,就怕自家小姐拂了福王妃的心思,暗地裡去打聽,卻也探不出什麼消息來。
女兒家不會做針線,到了婆家,被婆婆嫌棄是常有的事情。
墨書就輕咳了一聲,將針線包放在沈紫言手上,“也到了做女紅的時候了。”沈紫言不由撫額,頓覺頭疼得緊,秋水幾人都看着有趣,卻是不敢上去幫忙的,現在吃些苦頭也是爲了日後針線活能拿得出手的意思,也都看着她做。
誰知道沈紫言也學了這些時候了,不是戳破了手指頭就是縫錯了針腳,墨書一面替她敷藥一面嘆氣,“這可怎麼好,只是學不會。”沈紫言自己心裡也覺得不大好,但始終學不會,也不是沒有用心,就自我安慰道:“還有你們呢,我怕什麼。”
墨書終於放棄,“罷了罷了,若是福王妃問起,想個法子遮掩過去便罷了,橫豎福王妃也不會當面叫小姐做針線,我們總會有法子的。”沈紫言卻覺得這樣不妥,“不如到時候我就實話實說,想來福王妃也不會爲了這事難爲我的……”墨書想了想福王妃的爲人,也有些鬆動,“到時候再說罷,福王府上針線班子上的能人應該也不少。”
正說着,隨風派去的那媽媽已經回來,回覆道:“郡主與小姐道乏了,特地叫人賞了我十兩銀子,又送了一樣小玩意給小姐頑。”沈紫言忙命接過了,打開一看,卻是兩個小木頭人,輕輕一碰,便開始吟詩:“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雖來來去去不過都是那麼一句,卻逗得沈紫言莞爾一笑,這小玩意也當真是有趣得緊。
隨風就笑道:“又是糕點,又是西漢玉闋,又是小木頭人玩偶,小姐今日收到的東西可真多。”她不說沈紫言倒差點忘了,“快將那糕點拿出來給大小姐送過去幾碟。”隨風忙應了。
那邊林媽媽早已回到福王府,等了好幾個時辰才見福王妃回來,笑着迎了上去,“您這是去哪了?”福王妃一面入內室換上家常衣裳,一面笑道:“去長公主府上了。”林媽媽笑了笑,“長公主最是活絡的人,您是爲了郡主的婚事吧?”福王妃笑着點頭,“當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你去沈府,可有什麼見聞?”
林媽媽自然知道福王妃對未進門的沈三小姐寄予了厚望,一心盼着她嫁進府來和三少爺好好過日子,就笑道:“三小姐倒是一切如常,就是我去給那新夫人問安的時候,見着那新夫人的媽媽在那裡教訓個小丫頭,那小丫頭哭哭啼啼的,不知道多委屈,我聽說從前沈夫人在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
福王妃就蹙了蹙眉,“到底是那小門小戶出來的……”但又覺得背後非議未來親家有些不妥,強自忍耐下去了,“你可得叫人看仔細了,沈三小姐畢竟是做女兒的,有些話當然不好當着旁人說,可心裡卻是明白的,別到時候還沒進我們府的門,就叫人欺負了去”林媽媽忙應了,“夫人放心,我省得。”
到了第二日清晨,隨風趕在衆人前頭將五色絡子送給了柳氏,回來時表情有些困惑,“也不知怎的,老爺也沒有大肆操辦的意思,卻見着有幾家的夫人來拜訪夫人。”沈紫言來了興致,“是哪幾家的夫人?”
隨風搖了搖頭,“看着十分面生,我就找人問了問,說一個是翰林院侍讀的夫人,再有一個是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的夫人,還有一個是職方武選清吏司的主事……”翰林院侍讀,兵部主事,不過是些六品左右的官員,向來不在沈府交遊範圍以內。
這金陵城內,四品以上的官員不知凡幾,六品自然就是那小官員了,沈紫言也覺得有些奇怪,“她們來做什麼?”墨書就出去打聽了一回,不多會便折轉回來,笑道:“那些夫人還都帶着自家女兒,還都是嫡女……”
這下沈紫言算是明白了,沈青林也十九歲了,正是該說媳婦的時候了。想必是沈二老爺在外頭放了音,這才引得這些夫人門來府上相看的,也是讓沈家夫人看看自家女兒的意思。沈青林可不過是庶子,又沒有功名在身,腿腳又出了問題,沈紫言也沒有想到還是有這麼多好人家願意將嫡女嫁給他。
秋水似乎看出她的困惑,目光微閃,“老爺是正二品的官階,大小姐許了李閣老家,您又許了福王家,沈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一語就點醒了夢中人,沈紫言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怎麼就忘了這一茬。
沈二老爺在這件事情上出乎意料的乾脆,快刀斬亂麻的做了決定,決意爲沈青林求娶翰林院侍讀的小女兒朱氏。沈紫言也覺得很好理解,那兩個主事都是兵部的官員,爲了避嫌,自然還是求娶翰林院侍讀的小女兒最好。
沈二老爺卻對人說道:“青林最是個不成器的,正該選個脾性大的媳婦來好好管管”這話自然傳入了沈紫言耳中,也唯有默然而已,這閨閣裡的女兒家,脾性大的名聲既然傳了出來,想必本人的脾性只有更大,沒有越小的。
沈青林又是個霸王脾氣,能不能和這朱氏相處好還是兩說。沈紫言倒也不是同情,只是覺得關起門來吵吵也就罷了,若這朱氏是大太太那般德行,豈不是禍及青鈺?自己和沈紫諾是嫁出去的女兒,倒可以不用操心,青鈺可是一輩子都在這沈府的,想擺脫也擺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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