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府中,羊角宮燈散發着柔柔的光芒,福王妃自內室換了一身家常衣裳,嘆道:“今日在宮中,可真是累煞人了。”林媽媽笑道:“那也是夫人得人心,那些誥命夫人們,個個見了夫人,可不都擁上來了。夫人要不要喝點羊奶養養神?”福王妃搖了搖頭,笑道:“那勞什子怪腥的,只有我們老大喜歡吃那味。”
林媽媽拿了兩張畫給福王妃看:“您看,這是早上袁媽媽和陳媽媽去沈家,沈小姐說讓帶給郡主的畫兒。”福王妃一聽,來了精神,“快拿過來我看看。”林媽媽忙將話遞了過去,福王妃戴上眼鏡,細細看了一翻,只見空谷中一株蘭花幽幽的綻放,說不出的空明,在月色下,顯得十分寧和。
福王妃摩挲半晌,目露讚許之意,“俗話說相由心生,我看那沈三小姐面色平和,行事自有一番氣度,畫又是這樣的高潔,想來性子也是極好的。”
林媽媽聽着打趣道:“既然您千般喜歡萬般滿意,何不趁這機會去和沈夫人說說?”福王妃聽着眼中微黯,“我自然有那個心思,你也不看看那混世魔王,沒一箇中意的,反正沈三小姐今年也不過十三歲,等開了年,我自然遣人去提親的。”說到這裡,便問:“他人現在可在府中?”
林媽媽笑意慢慢斂去,低聲道:“未曾回來。”福王妃手中的茶盞簌簌作響,最後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又去了那玉成那裡?”林媽媽道:“這次倒不是玉成,是個叫修竹的戲子,據說也是千嬌百媚的。”福王妃面色一沉,終究還是按捺不住,怒道:“這些小廝們都是死人不成,專門引逗着爺們去那地方,在外遊蕩優伶,讓王爺知道了,好一頓打!”
林媽媽垂下頭去,不敢說話,卻見硃砂在門外道:“大夫人和二夫人來了!”福王妃忙打住了話頭。林媽媽笑着撩起了簾子,迎了二位夫人進來。
沈紫言捏着那張當票子,半晌無語,“郭媽媽也不少吃用,我母親待人,向來只有親厚的,斷然沒有苛刻的理,她怎麼就膽敢偷拿那金絲攢珠鳳凰?”墨書想了想,也是不解,“平素每逢過節,夫人總有打賞,闔府下人也有獻禮的,這郭媽媽怎麼看也不像短錢的模樣。”
默秋心直口快,笑道:“你們哪裡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理!她抓了銀子在手,說不準還想要更多,可不就做起那小偷小摸見不得人的腌臢事了麼?”沈紫言沉吟半晌,道:“上樑不正下樑歪,郭媽媽既然敢如此膽大妄爲,底下的人焉不會照葫蘆畫瓢的?也不知公中到底折損了多少好東西!”
墨書聽了此話,垂下頭細想了想,道:“依我說,莫如將這事捅給夫人聽,也正好將郭媽媽攆了出去,所謂殺雞儆猴,旁人見了,自然只有心驚的,少不得收斂收斂了。大小姐房中藍衣、言果都是妥當人,倒不用擔心她們打饑荒的,小姐房中,我們幾個也是知根知底的,不但是我,連隨風和默秋,我都是可以作保的。唯有夫人和二少爺房中的東西,因着沒有指派管事媽媽,都由郭媽媽管着,這可是不妙。”
沈紫言只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中着實煩悶,“你說,那向婆子聚衆賭牌一事,有沒有郭媽媽的份?”墨書在心裡忖度了一番,也有些生疑,“這也是我的小見識,郭媽媽這樣的斂財,連夫人的首飾也拿出去變賣,可知必定是等着急用了,說不準她一時手癢,和人賭上幾局,輸了不少,這才起了別樣心思。”
沈紫言愈想愈覺得在理,道:“這事你先別聲張,明日你和隨風一起去,仔仔細細的審問那向婆子,想必也該有個結果了。”墨書低頭應是。
次日,沈紫言去沈夫人處請安時,見她聲色又怠惰了些,不似往日一樣,暗自心焦,暗地裡趁人不注意,拉着海棠悄問:“我母親這兩日是怎麼了?我進來看着她懶懶的,又不好多問的。”海棠見問,因是沈紫言,也不是旁人,又見房內無人,便嘆道:“夫人懶懶的也不止今日了,還有一月前頭便是這麼着,這幾日忙亂了幾天,從新又勾起來。”
沈紫言聽了憂心不已,“這事可非同小可,母親現在是有身子的人,怎麼不早請大夫治?”海棠嘆道:“哪裡沒請大夫,一日三頓的沒斷了湯藥,只是不見好,大夫也說夫人思慮太過,憂慮傷脾,肝木忒旺,便露出馬腳來了。”
沈紫言聽了,默默無語的回了房中,因和墨書嘆道:“現如今怎麼就沒有一個好大夫!”墨書聽着驚了一跳,忙問:“這是怎麼了?”沈紫言只得將緣故細細講明,墨書沉默了片刻,道:“既這樣,郭媽媽這事可不能再驚動夫人了,免得白白惹得夫人生氣,不如暫且擱一擱,等夫人身上好些了,再說不遲。”沈紫言頗爲無奈,“我就怕夜長夢多!”
墨書勸道:“郭媽媽再如何得勢,也是個奴才,有小姐盯着,還能翻出大浪不成?”沈紫言沉默着不說話了。墨書趁機笑道:“小姐過幾日便要去福王府,可曾想好了什麼穿戴?”這還是沈紫言第一次獨自出門,又是去福王妃,穿什麼衣裳,佩戴什麼首飾,的確值得好生思量一番。
沈紫言也心知墨書拿別話岔開,是爲了讓自己少思慮些,也就順勢笑道:“金絲八寶攢珠牡丹花倒是華麗,就是壓不住,莫不如戴紅珊瑚,明月鐺,衣裳就穿那身白蝶戲花大紅洋緞小襖……”
隨風捧着用滾水燙過的玫瑰露上來,笑道:“小姐也吃了花露,潤潤嗓子。”沈紫言也只吃了一口,心裡到底還是放不下,“你去看看母親歇下了沒有,若是歇下了,把郭媽媽給我叫過來,我要看古董帳。”
隨風去了半晌,回來的時候氣色有些不善,“夫人正午歇,郭媽媽卻說夫人身邊不能少了服侍的……”沈紫言笑道:“郭媽媽也會託大了!”說着,站了起來,“既然郭媽媽不肯來,你現在就去瞧瞧那向婆子,讓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