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妃見着沈紫言神色從容,到嘴邊的寬慰之語又咽了下去,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食色性也,有什麼事情,我們先吃飯再說。”沈紫言知道福王妃這是爲自己解圍,感激的回之一笑。
福王妃就衝着她眨了眨眼。
沈紫言心裡暗笑不已,只是面上絲毫不露,規規矩矩的吃完了飯,和福王妃閒聊了起來:“怎麼這幾日都不見水雲?”“你說她呀。”福王妃微微一挑眉,“我請了宮裡針線房的幾個姑姑,讓雲兒跟着學女紅呢。”
提起女紅,沈紫言不由汗顏,只聽福王妃嘆了一口氣,“那孩子也是要說婆家的人了,還是收不住心,成日裡就知道呆頑呆睡,哪裡知道我心裡的焦慮。”沈紫言笑着寬慰:“水雲本是個聰明的,現在既然肯用心學了,想來用不了多久也就會了。”福王妃嘆道:“只能希望如此了,我聽說那幾家的夫人,對女紅之事要求都十分嚴格……”
沈紫言聽着心裡微動,“娘可是瞧上了哪戶人家?”福王妃笑了起來,“你覺得許家怎麼樣?”沈紫言心裡頓時咯噔一跳,隱隱生出一股憂慮之意來。
別是瞧上了許熙吧……
許家那時可是爲許熙向自己求娶的,現在若是福王妃瞧上了許熙,怎麼看怎麼彆扭……
福王妃見着她的臉色,以爲她是覺得委屈了杜水雲,笑着解釋:“王爺時常和我說起,我們這樣的人家,寧可選那人才品性出衆的,也不能盡以門第看人。許家許尚書清正廉明,兩袖清風,在金陵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許夫人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許家大公子許熙現在又是天子近臣,我瞧着許家挺好的。我們雲兒過去了,也受不了多少委屈。”
沈紫言隱隱也能明白福王和福王妃的意思。就如同皇帝的女兒也愁嫁一般。杜水雲是福王府唯一的郡主,身份自然非一般人家的女兒可比,可就是這樣,往往使得許多人家不敢上門求娶。記得歷代這些公主們,所嫁的人,許多都是門第不高的中等人家。再說,福王府現在要的是減少存在感,若是杜水雲當真嫁給了那一手可遮天的人家,指不定皇上怎樣猜忌呢。
話已至此,沈紫言還能說些什麼,只得笑道:“還是娘有眼光。”福王妃抿着嘴笑了笑,“那是自然。”說着,眼波微轉,“我聽說瑾兒和許家那二小子有往來,得閒了讓他也去瞧瞧。”
二小子?難道不是許熙?
沈紫言一怔之下,下意識的問:“娘是瞧上了許家二公子?”“是啊。”福王妃微微點頭,“你也知道,雲兒性子驕縱,若是做了長媳,指不定生出多少事來。許家只有這兩個兒子,人口簡單,給許家二公子是再好不過了。”頓了頓,又說道:“我可是聽說許家大公子那邊,提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萬里挑一,將來的媳婦只怕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也不怕我們雲兒和妯娌關係不好了。”說話間,突然想到許家曾求娶沈紫言一事,忙打住了話頭。
沈紫言聽了,默然不語,心裡化開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待沈紫言走後,林媽媽就笑着勸福王妃:“您也是個口無遮攔的,這事也沒個定準,怎麼就同三夫人說了。”福王妃不以爲意,“紫言是我的兒媳,只當是我的女兒一般,我和她說說體己話,又有什麼大礙”想了想,說道:“你去瑾兒院子裡打聽打聽,我瞧着他這幾日都不見人影,別是又出去哪裡廝混了。”話雖如此說,心裡卻隱隱有些擔憂,總覺得有什麼事似的。
林媽媽笑着應是,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又折轉回來,說道:“三夫人帶來的丫鬟個個都聰明機靈,多的消息也打探不出來,只知道近幾日三少爺都在內室和三夫人說體己話,滿屋子的丫鬟,就連三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墨書和秋水二人都守在門外,旁人根本無法走近……”
福王妃心念一動,微微笑了起來,“他們小倆口有商有量的,也是好事。”林媽媽笑着應和了一聲,“想不到三少爺和三夫人這樣的融洽,之前您倒是白白擔心了。”福王妃眼裡就有了幾分自得,“那可是我親自挑選的媳婦……”十分得意的樣子。
林媽媽見着搖頭直笑,想到一事,說道:“您若是當真想知道,把三少爺喚過來問一問就知道了。”福王妃搖了搖頭,“王爺臨走時和我說了句很奇怪的話,要我別拘着瑾兒,還說要我有什麼事都可以和瑾兒去說。我細想了想,似有無盡的含義在裡頭,想要細問問,王爺卻只是嘆了口氣,要我萬事小心,比平日裡更要謹慎幾分纔是。”
林媽媽也覺得事有蹊蹺,但想到既然福王說的含含糊糊,必是有什麼話難以啓齒了,就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王爺素來喜歡三少爺,幾位少爺裡面又只有三少爺最像王爺,也是最得王爺倚重的。王爺那麼說,當然也是有自己的考慮了,您就順着王爺一回吧。”
福王妃抿了一口茶,低頭細想了一回,驟然臉色一變,“你說,是不是泰王那裡出事了?”越想越覺得在理,“我就說王爺不是那愛玩樂的性子,這麼些年什麼時候去外頭避暑過,今年突然說要避暑,還是去滄州。瑾兒這幾日不大對勁便罷了,就連紫言也有些不似往常。她雖進門不久,可初來時我見得分明,那孩子愛吃水菜,早前幾日還說說笑笑,這幾日卻連提也沒有提一聲,吃飯也不過是隨意吃了幾口罷了,好像心裡有無限的心事一樣。”
林媽媽早就看出有些異樣,只是福王妃沒有提起,也不好多說,現在見福王妃親口提起,也有些鬆動,“不如,我再去打聽打聽?”“不必了。”福王妃神色凝重,搖了搖頭,“紫言身邊的丫頭你不是沒有見識過,都是一等一的機靈,你就是打聽也不見得能得到什麼消息。”沉吟了半晌,問:“外間那張副將走了沒有?”
“沒有。”林媽媽不住派人打聽,下意識的便說道:“現在還在門房那裡。”福王妃眉頭皺了皺,“我竟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想到自己不過話說重了幾句,提了提日後可能面對的危機,杜懷瑜就慌慌張張臉色蒼白的模樣,心裡更是紛亂,“你去請三夫人過來。”
沈紫言正坐在內室等杜懷瑾歸來,面上早已沒有了在福王妃處的從容,眉頭擰在了一起,一顆心七上八下,不得寧靜。也不知道沈二老爺到底被尋到了沒有,又怕被歹人尋到,又怕他傷重,躲不了多久……
心和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見了林媽媽來請,更覺詫異,但也不好露出什麼話頭來,一路上和林媽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閒話。林媽媽見着眼裡就有了絲絲讚許,笑道:“王妃找您,是有話要問呢。”
沈紫言早已料到了這一茬,不然福王妃也不會在自己剛回到院子時就叫了林媽媽來尋,多半是臨時起意或是在自己走後又突然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也就笑了笑,沒有說話。
進了正屋,只見滿屋子裡除了福王妃,再沒有旁人,正覺詫異間,就見林媽媽也退了出去,輕輕釦上了門。福王妃開門見山的就問:“最近出了什麼事情?”沈紫言下意識的就想到了皇帝病重的事情,但見福王妃開口就問,也不知道是何意,正思忖間,又聽福王妃說道:“今兒個早上,泰王手下的張副將說要來給我們請安,被我拒之門外,現在還在門房那裡候着呢。”
沈紫言心裡咯噔一跳。
泰王手下的副將……
泰王雖是王爺,可手下怎麼會有副將……
但事到如今,已不是追究泰王手下有沒有將領的事情,沈紫言知道福王妃這次必是不問出真相不罷休了。想到杜懷瑾的奔波,心裡微酸,目光落在了門上。福王妃淡淡說道:“門外有林媽媽親自守着。”
沈紫言這次放下心來,又走近了一步,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炕桌上寫下了皇上病重四個字。福王妃見她一筆一劃的寫出,臉色大變,不過這一瞬間的功夫,又立刻掏出帕子將水漬擦拭乾淨。
炕桌上惟剩下水跡。
沈紫言看在眼裡,嘆了一口氣,福王妃也是個聰明人,只是這些年,一直被福王庇護的好好的,沒有機會接觸到那些大變故罷了。
既然已經決定要和盤托出,自然是沒有隱瞞:“那日三少爺得到消息,知道事關重大,不敢多說一句,若不是有事託付於我,只怕我也是矇在鼓裡。我是新進門的媳婦,於情於理都該去拜見太后娘娘,於是三少爺就讓我去探探太后娘娘的口風,第二日我就進宮去見了太后娘娘。誰知道太后娘娘身邊全是皇后娘娘的人,太后娘娘就和我說了半日的佛經,句句都意有所指,還提醒我們風雨將至,要謹慎小心。”
話未說完,福王妃已經是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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