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垂着頭,自然看不見柳氏的神色,只聽柳氏笑道:“果真是爲**的人了,到底不比在家時,可以爲所欲爲,不管不顧的。現在既要孝順婆婆,又要友愛妯娌,還能得了福王府上上下下的喜歡,也是進益了。”沈紫言哪裡聽不出來她話裡濃濃的諷刺,只是有沈二老爺和杜懷瑾在跟前,自然不會反脣相譏,不過是淡淡笑了笑,“母親謬讚了。”假意沒有領會柳氏的意思。
沈二老爺眉頭擰了擰,很快的接過話茬,“福王和福王妃都是開明之人……”沈紫言就用眼角餘光瞥了眼杜懷瑾,見他神色如常,似乎沒有聽見柳氏說話的模樣,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讓她鬆了口氣。
沈紫言和柳氏自然說不到一塊去,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就有些沉悶。李駿就立刻拉了杜懷瑾,笑道:“今日是二姑奶奶回門的好日子,也該多飲幾杯纔是。”杜懷瑾嘴角微勾,“就怕大姐夫沒有那個海量……”屋子裡的氣氛就變得輕鬆了起來。
沈二老爺見着露出了微笑,“走,我也同你們喝上幾盅。”李駿就笑了起來,“岳父可真是老夫聊發少年狂,這份豪氣不輸人”衆人都笑了。
杜懷瑾深深看了沈紫言一眼,微笑着跟在衆人後面出去了。
柳氏已吩咐丫鬟們在廳堂裡擺了黒木桌子,丫頭們絡繹不絕的端上各色菜餚來,待敬過酒,衆人都拈起了筷子開始吃飯,柳氏就夾了塊粉蒸藕塊給她,“吃了蓮藕,早生貴子,早早的爲夫家開枝散葉。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若是不早日誕下貴子,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夫家嫌棄了。”
沈紫言臉上就有了些許笑意,“母親說得是。”秋水忍不住撲哧一聲笑。
沈紫言眉梢微揚,卻沒有出聲斥責。墨書也捂着脣笑了起來,譏諷的意思十分明顯。
柳氏想到自己的前言後語,瞬間明白了什麼,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頗有些尷尬。
她那一席話,雖是教訓沈紫言的意思,可卻無意間打了自己的臉,沈紫言進門纔不過三日,當然不可能這麼快就有喜訊傳來,可柳氏進門卻有不少時日了,至今還未爲沈二老爺生下一兒半女,那樣說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紫言眉眼都沒有動一下,默默的夾了一筷子蕹菜到自己碗中。沈紫諾也垂下頭吃飯,幾個人都沒有說話。杜懷瑾和李駿都在沈二老爺的書房坐着說話,小廝們就端着幾壺酒水進來了。才說了不過幾句話,就有管事模樣的人進來,沈二老爺見了,匆匆忙忙趕了出去。
杜懷瑾因與李駿是舊識,說話間就十分隨意,“最近怎麼不見許家那二小子?”李駿笑道:“也不知怎的,他近日以來有些興味蕭索,據說許家大公子病了一場,李燾那小子忙着四處求醫問藥呢。”
杜懷瑾聽了,默然無語,許久才問:“什麼病?”李駿搖了搖頭,“不知道,應該沒多大事情,就是纏綿許久了。”杜懷瑾暗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那日在空明寺中的所見,又浮上心頭。他不是傻子,哪裡看不出許熙見着沈紫言時那種眼神,分明就是見着心愛女子的歡喜和忐忑。那一瞬他帶着西晨風離開時,心裡有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若是當初,父親爲自己求娶的不是沈紫言,自己還會那麼爽快的答應麼?亦或是,陰錯陽差,那日在慈濟寺沒有見到沈紫言,今日又是怎樣的光景?這樣想一想,就覺得呼吸一窒,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容,“改日去綺夢樓坐坐。”她好像很喜歡美食的樣子……
李駿點了點頭,“好。”
沈紫言不過與柳氏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話,就對墨書使了個眼色,讓她出去瞧瞧杜懷瑾如何了,二人也好一同回去。墨書帶來的消息令她有些失望,杜懷瑾和李駿相談甚歡,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沈紫言就只得坐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柳氏說話,沈紫諾又是個不善言辭的,只偶爾說上兩句,場面就有些冷清。
一個湖光色的身影在門口晃了一晃,似乎是海棠。沈紫言見着就不動聲色的說了幾句話,站了起來,推說要去淨房,在柳氏院子外面見到了海棠,二人走到了一處僻靜處,沈紫言忙問:“怎麼了?”既然是海棠出來,多半是爲了沈青鈺的事情了,沈紫言不知出了什麼事,心裡也有些着急。
海棠見四下裡無人,就說道:“夫人昨日從杭州新買了幾個小丫鬟,都是柳眉杏腮的美人兒,看那意思是要給大少爺做通房。”沈紫言一怔,不知何時柳氏對沈青林居然上了心,也就抿了抿嘴,“大*奶怎麼說?”朱氏可不是省油的燈,莫說是柳氏塞通房了,就是讓她自己給身邊的丫鬟開了臉做通房,只怕她都是不情不願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海棠說道:“大*奶自然是不願意了,晚上來問安時推說大少爺要一心一意的唸書,拒絕了夫人的好意。不過夫人昨晚上卻叫人給大少爺送了一匣子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柳氏突然對沈青林這樣殷勤不可能沒有理由,八成是要擡一個打一個,擡着沈青林打壓沈青鈺了。
沈紫言不屑的笑了笑,倒也不是她心眼小,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哪怕是將庶子捧上了天去了,只怕也敵不過不受寵的嫡子。書香人家都講究臉面,庶子的出身就決定了他在嫡子面前註定有劣勢。除非那庶子能一朝金榜題名,或者那嫡子是個糊塗拎不清的,否則,這道鴻溝就清清楚楚的擺在那裡,無人能跨過。
轉念一想,沈紫言就想到了今日沈青林遲遲不到福王妃的事情,也不知和柳氏有沒有關係,或許,本就是她慫恿的……
沈紫言再三囑咐海棠:“一旦有什麼事情,立刻派了人去福王府見我,不必藏着掖着的。”海棠鄭重的應了。沈紫言想到一事,問道:“知不知道爲何今日大太太沒有來我們府上?”海棠顯然是知道些傳言的,立刻答道:“大太太去蘇州了。”沈佩春就嫁到了蘇州……
沈紫言對這些事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不過是心裡知道些,日後大太太突然發難,也好有個應對,也就淡淡點了點頭,回了柳氏的院子。杜懷瑾已和李駿先一步到了那裡,杜懷瑾見了她,眼中一亮,不自覺的就有笑意從眼裡溢出來,“去哪裡了?”
沈紫言哪裡好說實話,不過胡亂說了幾句,應付過去了。實在不想在柳氏的院子裡多呆,暗中拉了拉杜懷瑾的衣袖,“我們回去吧。”杜懷瑾想到柳氏的態度,很能明白她的感受,微微頷首,順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寬大的衣袍掩住了二人緊緊握住的手。
杜懷瑾的手永遠帶着涼意,大庭廣衆之下,沈紫言微微覺得有些窘迫,雖然明知道無人看見,心裡還有有些慌亂,可是卻不想掙開。只是因爲,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這樣牽過她的手。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
出門時見到附近的人家門前坐着兩個光屁股的小男孩,正嬉笑玩樂,兩隻小手上滿是泥巴,眉兒眼兒間都是笑意,那股天真無邪的笑容叫人心生羨慕。突然有一道脆生生的女聲傳來,“大虎,小虎,你們衣服髒了,回去仔細娘扒了你們的皮”
那兩個叫做大虎小虎的孩子就急急迎了上去,一左一右的拉住了那小女孩大紅色的衣襟,“大姐……”竟有撒嬌的意思。沈紫言默默看了半晌,竟挪不開腳。知道杜懷瑾輕輕問:“怎麼了?”
沈紫言笑着搖了搖頭,“沒事。”杜懷瑾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巧見到那三人和和睦睦的景象。目光微閃,若有所思。就有婆子扶着沈紫言上了車,沈紫言又看了眼那幾個小孩子,直到杜懷瑾緊隨其後上車來,才放下了簾子。
沈紫言的情緒一瞬間變得低落起來,黯然不可掩飾的浮上眉梢。
馬車上,杜懷瑾握住了沈紫言微冷的手,輕輕喚了聲,“紫言……”語氣裡有淡淡的擔憂和許多說不清的情愫。沈紫言只是雲淡風輕的笑了笑,“我沒事。”畢竟是自己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並不想讓杜懷瑾知道太多。
杜懷瑾卻輕輕將她攬在了懷中,“我會好好待你的。”不過是輕輕一句低吟,卻叫沈紫言心裡涌出了淺淺的歡喜,似一條小溪在心田潺潺流過,洗去了那些不快和壓抑。頓時調皮心起,從他懷裡探出頭來,勾起了手指,“口說無憑,拉鉤爲證。”
杜懷瑾不由失笑,搖了搖頭,“都是爲**的人了,還這樣調皮。”話雖如此說,還是笑着伸出了手指,小指輕輕勾住,拇指緊緊貼住,本是無意間的舉動,杜懷瑾卻癡癡望着,怔住了。沈紫言見他久久不放開自己的手,奇道:“怎麼了?”
杜懷瑾搖了搖頭,親暱的捏了捏她的面頰,又颳了刮她的鼻子,緊緊抱住她,不再說話。二人就這樣默默的依偎了一路,沈紫言嗅着他身上的清香,沒來由的覺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依賴感。而這種感覺,在從前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有父母,有兄弟,有大姐,那些都是她的親人。可是這些年,竟沒有人能給她這種感覺。
突然很想很想,馬車永遠不停,二人就這樣靜靜的,一路依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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