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正坐在窗前喝茶,見了他的臉色,知道事情不大好,忙對墨書使了個眼色,然後迎了上去,關上內室的門,問道:“怎麼了?”杜懷瑾的臉色難看的厲害,目光掠過內室,沒有說話。
一連飲了兩杯茶,才慢慢說道:“皇后娘娘要過繼虞妃的兒子。”虞妃的兒子,那就是四皇子了……
四皇子如今已經成年,若過繼給皇后娘娘,虞妃可就和四皇子沒有半點關係了。暫且不說現在太子之位懸而未決,四皇子有機會角逐太子之位。就是四皇子不能成爲太子,日後被封爲親王放了出去,虞妃也是太妃,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虞妃甘心這樣放棄?
杜懷瑾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一般,嘆了口氣,說道:“有舍纔有得,虞妃原本是宮裡打雜的宮女,後來才被封爲才人,又因爲誕下四皇子才被封爲妃,已經是天大的榮耀了。若是四皇子過繼給皇后娘娘……”他的話沒有再說下去,沈紫言卻心知肚明。
也就是說,虞妃之所以甘願將四皇子過繼給皇后娘娘,多半是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皇后娘娘在某方面給了她暗示或者許諾,譬如,承諾會支持四皇子奪嫡。而虞妃出身寒微,自然沒有什麼眼界,也沒有認識到其中的厲害干係,只一心想着讓四皇子登位,所以就輕而易舉的答應了皇后娘娘的要求。
不過,這樣的後果,虞妃有沒有想到,她多半會被皇后娘娘藉機害死……
亦或是,虞妃甘願爲了自己的兒子犧牲性命……
而四皇子已經不是三歲小兒,他是已經成年的皇子,哪怕就是有朝一日成爲太子,而後成爲天子,只怕虞妃的事情也會在他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那樣皇后娘娘的位置多半會不穩。
若皇后娘娘不除掉虞妃,事情只會更糟。四皇子與虞妃的母子關係已經存在了二十多年,不可能因爲過繼而磨去虞妃在他心中的地位,那樣的話,要麼就是皇后娘娘和虞妃共存,成爲兩宮太后娘娘,要麼就是四皇子過河拆橋,日後除掉皇后娘娘。
無論哪一種結果,只怕都不是皇后娘娘所願意見到的。
過繼之事,自然是越早越好,那時候的孩子沒有對生母的印象,多半會對養母親近。生恩不及養恩,那孩子自然會念着養母的好。可現在皇后娘娘要過繼的是成年皇子,別說是養恩了,只怕皇后娘娘之前和虞妃沒少明爭暗鬥,這四皇子對皇后娘娘的印象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想到此處,沈紫言鎮定下來,問杜懷瑾:“你打算怎麼辦?”杜懷瑾抿了一口茶,“我的意思是先從虞妃的孃家下手,若是那虞妃知道其中的厲害,倒還好說,不過多半是不成的。還得另外再想法子。再有,就是這事到最後成了,也不過是多了兩個傀儡罷了。”
兩個傀儡……
如果說一個是皇后娘娘,那另一個就是四皇子了……
“這事,爹知道嗎?”沈紫言沒有片刻猶豫的說道:“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爹和大哥……”杜懷瑾微微頷首,“爹已經知道了,只是一時脫不開身,大哥那裡……”杜懷瑾脣邊有了一絲苦笑,“大哥那裡我不過略提了提,他就驚嚇得臉色發白,我倒是不好再說下去了。”
福王沒有絲毫猶豫的去了滄州,是不是可以暗示,他在內心深處對杜懷瑾十分信任,因而在這風口浪尖的關頭,將金陵的一應事情交給了杜懷瑾?
沈紫言想着,就聽見外間墨書輕咳了一聲,而後是她有意放重的腳步聲,“小姐,大小姐身邊的綠萼來了。”沈紫言就看了眼杜懷瑾。
杜懷瑾笑道:“你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沈紫言這時纔出了內室,命人端了小杌子讓綠萼坐下,“怎麼了?”
綠萼臉色灰白,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我們大姑奶奶小產了……”
沈紫言臉色微沉,聲音一點點冷了下去,“這事怎麼回事,你一五一十給我說清楚”
沈紫言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怎麼會這樣,昔日沈夫人小產,現在沈紫諾又小產了
綠萼泣道:“我們大姑奶奶去給夫人請安,路上卻被一個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孩子撞到了,當時就淋血不止,大姑爺慌忙叫了大夫,卻還是沒有保住……”沈紫言心裡怒火噌噌直往上竄,“是哪家的孩子,怎麼任由他到處亂跑?”
綠萼欲言又止。沈紫言眉頭蹙了蹙,這都是什麼關口了,怎麼還這樣藏着掖着的
一旁的墨書就勸道:“在我們三小姐跟前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三小姐可是大小姐的親妹妹……”綠萼聽着就咬了咬牙,“我聽着李府的下人說起些閒言碎語,說那孩子是大姑爺的外室養的,今年已經三歲了,叫李仁,只是這事大姑爺從未和大姑奶奶提起……”
沈紫言深吸了口氣,立刻站起身來,撩起了簾子,勉強擠出了笑容,對杜懷瑾說道:“妾身大姐出了點事,想去瞧瞧。”杜懷瑾瞧着她臉色不好看,忙上前摸了摸她的頭,“怎麼了?”沈紫言想到他方纔的坦白,也就沒有隱瞞,“我大姐小產了。”
杜懷瑾身爲男子,對這些事本就所知甚少,但還是立刻吩咐小廝去取了些補藥,“拿去給大姐補補,有事讓小丫頭回來說一聲。”杜懷瑾這樣,儼然是將沈紫諾當做了自家人。沈紫言心裡頓生出一股暖意,方纔蓬勃的怒意就平息了下來,笑着點頭,“好。”
回程的馬車上,沈紫言眼前不停浮現沈紫諾蒼白的臉色和那個叫做李仁的孩子怯生生的眼神,撫額嘆息,再也說不出話來。明明前幾天綠萼歡天喜地的來報喜,到現在,就演變成了這樣
回到福王府時已是華燈初上,沈紫言心情十分黯然,一路無言,去福王府處問安時也沒有露出多少笑顏。福王府就問起沈紫諾的情況來,“怎麼樣了?”沈紫言嘆了一口氣,“大夫說保不住了。”福王府想到了過往的事情,不免唏噓了一回,反倒安慰她:“小孩子不懂事,頭胎多半是折損了的,讓令姐不用傷心,好好將養着,慢慢的就好了,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沈紫言聽着心裡一暖,不管怎樣,福王妃都是做婆婆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還記得安慰自己,已是十分不易了。說着,就望着福王妃真誠的說道:“娘說的是。”福王妃見着就露出了慈愛的笑意,目光裡帶着些悲憫,“你母親去得早,只怕你姐姐身邊也沒個訴說的人,你找着時間多去看看,開導開導,時日久了,也就漸漸淡忘了。”沈紫言感激不已的應了。
福王妃就攆她回房:“……瑾兒等了好一陣了,晚飯時還心不在焉的……”沈紫言臉上微微有些發熱,明知道福王妃抱孫心切的心情,也不忍拒絕她的好意,又說了幾句閒話,便退下了。
一路上思緒卻有些不寧靜,想到子嗣問題,頗有些忐忑不安。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進門才幾日,暫時倒也不用擔心這些問題。可時間一點點過去,難免不會有壓力。看得出來,福王妃抱孫子的心情十分迫切……
院子裡靜悄悄的,沈紫言進門時就見着秋水幾人在外間守着,見了沈紫言,眼中一亮,忙迎了上來。這樣靜謐的氣氛,沈紫言也不好大聲說話,輕聲問:“三少爺呢?”秋水應道:“三少爺一直在內室,也不叫人進去服侍。”
杜懷瑾一向不喜歡生人近身,自然也不喜歡下人服侍,更不喜歡旁人碰他的東西。沈紫言雖與他相處不過短短几日,可也深刻意識到了這一點,聞言就笑了笑,“以後沒有三少爺吩咐,也不用過去服侍。”
秋水幾人忙應了,撩起簾子迎了沈紫言進門。
屋子裡的幾個小丫頭,見了沈紫言,都圍了上來,沈紫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的進了內室,就見杜懷瑾半靠在窗前,閉着雙眼,長長的眼睫在面上投下了一道陰影,讓他整個人說不出的寂寥。
沈紫言看着他疲憊的臉色,知道他爲了皇上的事情奔波,心裡生出一股憐惜之意,一時也不忍心打攪他,就默默在他身邊坐下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杜懷瑾立刻從睡夢裡轉醒,警戒的瞟了身旁一眼。見了是她,眼裡的戒備慢慢散去,取而代之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紫言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樣複雜的眼神,心裡咯噔一跳,擔憂的話不由自主的說出口:“怎麼了?”杜懷瑾忽的緊緊攜了她的手,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才說道:“紫言,你別傷心……”
沈紫言一顆心就沉到了谷底,說話聲音都有些飄忽,“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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