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墨書沒有提醒自己屋子裡來人了?
按理說只要有人進屋,就算是墨書沒有發現,屋子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也不會沒有人看見。總不能是憑空出現的吧?
沈紫言一驚之下,慌忙從榻上起身,站了起來,衣袖險些將炕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
一回頭,便見杜懷瑾默默站在她身後,一身黑色衣裳,緊緊縛在他身上,更襯得他修長挺拔,丰神俊朗。沈紫言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杜懷瑾早晨還穿着天青色的袍衫,他不是那種喜歡隨意換衣服的人,再說他平日的衣裳不是天青色就是白色,十分的素雅。而此刻竟然穿着一身黑衣,怎麼看怎麼彆扭,而且,沈紫言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心裡驚了一驚,忙迎了上去,也顧不得心裡的疑竇,輕聲問:“你沒事吧?”也不知是不是沈紫言的錯覺,總覺得杜懷瑾的臉色有些蒼白,而眼裡是深深的寒意。這種眼神令沈紫言感到十分陌生,總覺得他與往日有些不同,但真正是哪裡不同,卻又說不出來。
杜懷瑾雲淡風輕的笑了笑,“我沒事。”沈紫言哪裡會相信他的話,多半是有難言之隱不能告訴自己了。明知道他對自己不信任是不可磨滅的事實,還是覺得有淡淡的心酸。淡淡笑了笑,也沒有多問,斟了一杯熱茶放在他手上。
杜懷瑾接過熱茶,坐在榻上,抿了幾口茶,看着沈紫言略顯倦色的面容,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沈紫言安安靜靜的半坐在他下首,等着他喘一口氣,然後將自己在宮內的見聞悉數告訴他。
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卻見杜懷瑾端着茶盞,眼簾半垂着,一動不動的,不知在想些什麼。杜懷瑾驀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心裡百轉千回,眼眸漸漸黯了下去。明知道有些話不得不問,可是還是不想開口,怕打破了此刻難得的寧靜。
誰也不曾知道,他得到她從宮裡出來的消息,有多歡喜,似山百合開滿了山坡的那種明媚。他卻爲這種心情想了半晌,從小到大,日子一直這樣過去,他卻從來沒有這樣高興的時候,甚至,可以說是欣喜若狂。就想起昨晚上的輾轉反側,想到她孤身進宮,就覺得一陣陣抽痛。好像,很害怕失去她一樣……
從來沒有哪一刻,他竟有感謝上蒼垂愛的感覺。
過了一會,知道再也等不得,暗暗嘆了一口氣,問:“見到太后了麼?”沈紫言就等着他問這句話,聞言立刻將在宮內的見聞詳細的說了出來:“初進宮時,來引路的是一個胖胖的宮女,見着十分面生,似乎不是太后娘娘身邊的人,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收我的見面禮,就這樣到了永壽宮。”
杜懷瑾聽着神色一凜,有時候見面禮還是表達親暱的方式,按照普通人家的關係來講,沈紫言就是太后娘娘的孫兒媳婦,若是太后娘娘身邊的人,或者是與福王府交好的人,又怎麼會拒絕她的見面禮?
沈紫言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處去了,繼續說道:“後來進了永壽宮,發現太后娘娘在看經書,身邊服侍的沒有一個眼熟的,都是你畫裡面沒有的人。太后娘娘見着我進去,立刻就問我知不知道佛經,還說了觀世音十二願,其中提到了第三願。”沈紫言知道許多人尤其是男子都沒有這方面的喜好,也不知道杜懷瑾是否明白,也就說得十分詳盡:“就是是尋聲救苦願,爲人諸病臥高牀,誠念大士得安康。”
杜懷瑾聽着頓時面沉如水,問道:“你怎麼說的?”“我回答的是第四願和第八願,分別是是能除危險願,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度人舟。枷鎖解脫願,志心持念觀自在,枷鎖苦痛得解脫。”沈紫言就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只怕太后娘娘有什麼意思不好明說,就用佛經來暗示,我就用這兩願來安太后娘娘的心,太后娘娘聽了以後眼裡就有了淡淡的笑意。又問了我們府上的近況,知道爹離開金陵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最後看着殿外的天色說馬上就有一場風雨了。最後我出宮的時候,送我的是太后娘娘身邊的方宮女,當時她說了一句小心腳下……”
見杜懷瑾靜靜的聽着,沈紫言又繼續說道:“那時又遇見了皇后娘娘……”杜懷瑾眉頭微蹙,“她可有難爲你?”沈紫言本就沒有隱瞞的意思,直言不諱的說道:“不過是令我在地下多跪了一些時候而已,說了幾句話,話裡話外都對我們福王府十分感興趣的樣子,不過後來有宮女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她就匆匆離開了。”
杜懷瑾默默的凝視着她,眼裡是變幻莫測的神色,似乎有那麼一絲絲心疼。冰冷的手指就撫上了她的額頭,“痛不痛?”還未待沈紫言說話,他就立刻說道:“我去給你拿藥油來擦擦。”
被沈紫言阻止了,“我沒事,這點子小事,算不得什麼。”她將皇后娘娘的有意難爲說出來,本就不是爲了讓杜懷瑾心疼,只是想讓他知道皇后娘娘最自己,乃至對福王府的態度罷了。再說,額頭上的紅印子,她並沒有覺得疼痛,就是真的有什麼不適,也不必杜懷瑾親自去拿藥油。
杜懷瑾看了她半晌,驀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住,下巴抵在她頭上,久久都沒有說話。沈紫言身子微僵,過了好一陣才放柔下來。卻只聽杜懷瑾在耳邊遲疑的問:“紫言,你嫁給我,後悔麼?”沈紫言沒有片刻猶豫,搖了搖頭,“不後悔。”
自怨自艾和悔不該當初從來就沒有任何用處,更何況,沒有誰能夠一輩子一勞永逸。不管有沒有嫁給杜懷瑾,生活都不會一帆風順的。爲,能做的不止是享受夫君帶來的榮寵,更多的,還得分擔他的苦楚。只想着安安穩穩的享受,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好事。
更何況,平靜得如同一汪死水的生活,是不是沈紫言自己真正喜歡的,還真的很難說。
有的人一生平平淡淡,有的人一生波瀾壯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活法,沈紫言自己最盼望的,到底是那種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的人生,還是大起大落繽紛多彩的人生,連她自己也無法判斷。
只是覺得,若身邊一直有那麼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一直不離不棄,相伴左右,不管喜怒哀樂,總是可以一起分擔。那麼,不管今後的日子如何,都會覺得有淡淡的歡喜,一直從塵埃裡開出花來了。
但願,不是癡心妄想。
沈紫言脣邊泛起一絲苦笑,在心裡無聲的嘆了嘆。是不是自己上一世失去的太多,導致這一世的心願和期盼格外的多?
杜懷瑾聽着她淡淡的話,只覺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寒梅的氣息,有意想要緩解此刻的氣氛,調笑道:“你身上有一股冷香。”沈紫言一愣,只當是杜懷瑾在說笑,也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意,不以爲意的笑道:“三少爺身上也有一股清香,好像是初放的茉莉,又似那蓮花的味道……”
杜懷瑾輕笑了幾聲,“正好與你相配。”語調喑啞,氣氛頓時有些曖昧起來。沈紫言無語的在心裡嘀咕了一聲,都到這個關頭了,也虧得他笑得出來,還有心思與自己打趣。
杜懷瑾又擁着她坐了一會,才放開她端正了身子,慢悠悠說道:“你覺得太后娘娘是什麼意思?”沈紫言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問自己,但見他神色肅穆,不像是敷衍的樣子,也就思忖着說道:“我聽着那第三願,似乎是暗示些什麼,只是也不敢多想,不過她和方宮女都說到風雨將至,天色已變,只怕也有無盡的含義呢。”
杜懷瑾眉眼間都是深深的寒意,一向柔和的面龐在夕陽下顯得有些冷峻。
沈紫言突然想到一事,從香案上拿下皇后娘娘賞賜的戒尺來,送到杜懷瑾跟前,“這是我回府後皇后娘娘派了內侍賞賜的戒尺。”杜懷瑾眉頭擰了擰,拿過戒尺細細看了一番,一柄極普通的戒尺,只不過是做工精細了些罷了,也沒有多在意,只安慰她:“你別放在心上,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不和,早已不是什麼秘聞,對我們看不過眼也是常事。”
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不和這事沈紫言本就知道,只是沒有想到他能這樣漫不經心的說出來,怔了一怔,垂下頭,沒有說話。心裡很想說皇后娘娘雖然看起來心術不正,可着實沒有什麼計謀,見着杜懷瑾薄脣緊抿,似乎沒有說話的意思,她也不好開口了。
這事,杜懷瑾應該不會不知道……
只不過,是他不想多說罷了。
沈紫言垂着頭,不過站了眨眼的功夫,就見一滴血珠子,似一朵妖嬈的梅花,綻放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呼吸頓時一緊。
不知道是不是進入了倦怠期,總覺得很累,提不起精神,子夜會盡量調整過來的。晚上11點30之前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