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媽媽哪裡不是一番好意的,不過是怕到時候福王妃親自登門去求娶沈三小姐,沈家礙於杜懷瑾酷愛男風的名聲,不好答應,到時候鬧到大家臉上都無光,豈不是辜負了福王妃這片愛兒心腸?再者,福王府上上下下無人不知,大公子雖是世子,可最得福王妃喜歡的,卻是自幼承歡膝下的三公子。眼看着大公子二公子都已成家,唯有三公子還是孤身一人,福王妃心裡又怎麼不着急?
福王妃正在興頭上,並未聽出林媽媽的言外之意,不以爲意的笑道:“不過是懷胎十月,算上坐月子,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年罷了,過了今年,沈三小姐也有十四了,正是待嫁的年紀,到時候我們去求娶,只怕是沒有不成的。”
福王妃此言也並非言不符實,放眼望去,金陵城內除了皇帝,大概就以福王的地位最爲尊崇,他與皇帝一母同胞所生,自幼又是一起長大的,這份情分自然不是其他幾位王爺可比的。更何況,爲母者,難免會偏疼小兒子一些,就是太后娘娘,也十分溺愛福王,凡有所求,沒有不應的。
林媽媽暗自卻在想,沈家也是世家名門,百年的基業,這樣的人家,只怕也有幾分不懼風霜的傲骨,也不知沈夫人是否會答應……
福王妃愈想愈覺得高興,笑道:“你看就把聽雨園重新整一整,給我們老三如何?”林媽媽不由目瞪口呆,昔日皇上還是太子時,聽雨園還叫禧徳園,是福王府中最爲雍容雅緻的院子,小橋流水,飛花游魚,十分的漂亮。只因有一日皇上來了興致,來福王府賞荷花,誰知天公不作美,天降大雨,皇上在此歇腳,望着淅淅瀝瀝的漫天大雨,隨口便將此園起名爲聽雨園。後來這園子也就空了下來,如今,福王妃卻說要給三公子做新房…….
可見得福王妃對這樁婚事的重視,林媽媽反倒是不好再多說什麼,只笑道:“三公子也喜歡荷花,給他自然是再好不過的。”福王妃卻想得十分長遠,一會想到要送什麼聘禮最體面,一會又想到要請誰做媒人,只覺得心情瞬間明媚了起來,過去一直憂心忡忡的事,眼看着就要解決了,哪裡有不高興的理!
沈紫言與杜水雲並肩走在迴廊上,丫鬟們都在三步遠內亦步亦趨的跟着,杜水雲就蹙了蹙眉頭,嘆道:“原本還想與你說會心裡話的……”沈紫言不禁莞爾,“你小點聲說話,也是一樣的。”杜水雲想了想,也是,這些丫頭都是自己身邊的人,就是聽見了個隻言片語的,誰還敢出去亂嚼舌根子不成!
“你方纔是不是見我母親對我二嫂沒什麼好顏色?”杜水雲臉色暗淡了下去,聲音也有些飄忽。沈紫言一怔,適才她的確是見着福王妃對二夫人淡淡的,但自己是外人,哪裡好做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來,縱然是有疑慮,也不過是藏在心裡罷了,見杜水雲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有些詫異。
杜水雲就握住了沈紫言的手,“好姐姐,這樣的煩難事,我只和你說,你和我相識日子雖然不多,可我知道你不是那等輕狂之人,自然也不會笑話我的。”沈紫言心裡淌過絲絲暖意,既有人將自己引以爲知己之交,那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目光真摯的望着杜水雲,“什麼事,你說,但凡我能替你排解的,自然替你排解。”
杜水雲卻覺有些難以啓齒,粉臉脹得通紅,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沈紫言知道其中定是有緣故了,也不催她,只靜靜的等着,橫豎天色還早,也不急在這一時。杜水雲又沉默了一陣,才覺心裡好受了些,緩緩說道:“你說是爲何,我二嫂竟然想替他孃家兄弟做媒!”
沈紫言立刻會意過來,只怕是這位二夫人想要在福王府和齊國公府只見搭橋牽線,讓杜水雲嫁給自己孃家的弟弟,若是齊國公府的世子,身份上倒也相配。只不過,看杜水雲這神情,定然是不願的。也不知是何等緣故。
杜水雲眼裡漸漸有了水光,“我聽了這消息,氣得一整天食不下咽,你道她弟弟是誰?”
沈紫言覺得自己想錯了,微微有些錯愕,“不是國公府的世子爺?”杜水雲面色鐵青,撒了手冷笑道:“是二嫂的胞弟!”沈紫言愣了好一陣纔回過神來,二夫人的胞弟,那豈不是個庶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杜水雲可是福王府身份高貴的郡主,是當今皇帝的親侄女,福王唯一的女兒,怎麼能嫁給一個庶子!
這樣想來,這個二夫人的確是過分了些,勸道:“這樣一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福王妃又豈會答應,你也不用太過憂心的。”杜水雲氣不平的哭道:“沈姐姐你瞧着我又豈是那嫌貧愛富之人?若她弟弟人才好,品性端正,我也好想些,可你知道不知道,她弟弟與人一言不合,就拳打腳踢的,那樣一個人物,她怎麼好意思說來!”
品性不好,身份又不配,竟然想求娶郡主,不得不說,的確是癡心妄想了些,福王妃又怎會答應,但見杜水雲哭得傷心,也有些拿捏不準了,“你這是何苦,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哪裡值得你心煩成如斯模樣!”
杜水雲氣得滿面通紅,“這也罷了,她弟弟那樣不堪,我母親又豈能答應她?誰知她竟在暗地裡敗我的名聲,說我自持身份,不將人放在眼裡……”沈紫言頓時有些無言以對,看二夫人的模樣也是個精明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杜水雲不管怎麼說也是小姑,背後去壞小姑的名聲,這是什麼事?
沈紫言又溫聲細語的勸了好一陣,好容易杜水雲才止了淚,強笑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論理也不該提這些傷心事,只是我心裡實在不平,壞了你的興致,我心裡不安得緊。”沈紫言握了握她的手,“和我又何必說這見外的話。”杜水雲一雙淚眼中流露出感激,“我就知道你不會笑話我的。”
沈紫言看着她閃爍的淚光,唏噓不已,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果真不假。縱然是貴爲郡主,也難得順心順意的。
馬車上,沈紫言長長的舒了口氣,“可算是到家了。”墨書抿着嘴直笑,“好容易出去這一回,小姐就抱怨上了。”沈紫言微微一笑,心裡想着杜水雲說過的話,嘆息不已,她一個郡主還這樣的爲難,自己這樣的,將來還不知道在哪裡。
下了車,沈紫言自回了內室換過一身家常衣裳,整個人覺得清爽了不少,飲着雨前茶,十分愜意,卻見杜鵑急匆匆撩簾進來,滿面淚痕錯亂,“小姐,夫人不好了!”沈紫言手裡的茶盞砰地一聲墜落在地,碎作滿地,滾燙的茶水濺了一身也顧不上擦拭,“怎麼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