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諾目光微閃,臉色通紅,“我能聽說什麼?連你都沒有聽說的事情,我如何知道?”沈紫言就直直盯着她不說話,沈紫諾被她瞧得心裡一陣發慌,只得硬着頭皮低聲說道:“那也是我的小意思,覺着福王妃對你十分有意。”沈紫言一愣,“你看出來了?”
沈紫諾點了點頭,“先是在慈濟寺裡面,那福王妃就對你不一樣,後來在李府的端午宴,”說到李府,臉色又是一紅,“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命你坐在她身邊,及笄禮又是自薦毛遂做正賓,我若是再看不出來,也白活了這麼大了”
連沈紫諾都看出來了,是不是可以代表對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沈紫言不由撫額,福王妃和杜水雲倒是極好的人,只是福王府如今也只剩下三公子杜懷瑾沒有娶妻了,若真是福王妃瞧中了自己,肯定是要許給杜懷瑾無疑了。連杜水雲都提起那杜懷瑾有斷袖之癖,常年和戲子交從甚密,誰知道這樣的人是不是自己的良人
沈紫言自己不是沒有察覺到福王妃的意思,只是這事沒有說開來,她也就裝作糊塗,沒想到居然是大家都知道了……
沈紫諾的臉紅成了兩塊大紅布,“也不一定是福王府的三公子,說不準還有旁人呢,三妹聰慧又漂亮,多得是人家有意,過了冬日,你就十六了,正是大好年華,只怕媒人都要踏破門檻了。”一開始是她擔憂沈紫諾,現在倒變成沈紫諾擔心她的婚事了,果真是風水輪流轉……
沈紫言苦笑了笑,若真是大家都知道福王妃有意,還有沒有人敢來提親還兩說……
又有誰敢奪了福王妃的風頭
沈紫諾已聲如蚊納的說道:“你好歹給你自己留下些,我不過是嫁給李家的二公子,又不用當家,也不用那許多銀錢的。”話題轉得這樣快,沈紫言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母親留下的首飾,忙笑道:“母親留下的好東西多着呢,哪裡讓你挑上幾件就精窮了?”
“我還不是見你房裡的墨書前些日子在同大伯母的媽媽借錢使,只當是你……“沈紫諾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別又是打什麼鬼主意吧?”沈紫言眨了眨眼,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若是不叫墨書來這麼一手,反過來大伯母叫我給四姐姐添嫁妝,那可怎麼好?”
大太太這些日子正忙着給沈佩夏找婆家,沈紫言也不知她到底有沒有對沈夫人的嫁妝死心,就趁着大太太帶着兩個媽媽來恭賀柳氏進門時哭了一番艱難,那大太太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得將那主意丟到了九霄雲外,背地裡不知罵了沈紫言多少回。
沈紫諾笑着搖了搖頭,“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大伯母這樣的,也只有你這樣不講理的才制伏得了。”沈紫言眉梢微挑,“不講理又如何?難道叫人欺負了去?”沈紫諾聽她提起沈佩夏,就問:“你可有二妹妹的消息?也不知她在王家如何了?”
“提起她做什麼?”沈紫言不以爲意,“難道前些日子鬧得還不夠?”沈紫諾想起沈佩春過年的時候私自跑回孃家,引得王家人來尋一事,笑了笑,沒有說話。沈大太太是個不着調的,沒想到這沈佩春更是大膽,跑回孃家時衣衫襤褸,路上也不知遇到了多少事情,回來以後也是一言不發的,和三歲小孩子一般,只知道吃和睡。
沈大太太見了沈佩春那副模樣,頓時氣結,就將女兒留在家裡,斷然不肯再叫她回去了。王家的人卻又尋來了,鬧了一場,大太太最後也不得不讓沈佩春跟着他們回去了,至於回去後沈佩春如何遭罪,她自然是料想不到了。
沈紫言見她們收拾東西,越性的將自己陳年的物事拿出來清理了一番,將那些用不着的顏色衣裳悉數賞了丫鬟,也算是體諒她們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那些得了衣裳的丫鬟自然是歡天喜地,衣裳倒是小事,難得是這份體面。沒得的丫鬟自然是難掩豔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時之間沈紫言的院子裡就和過新年一般的歡騰。
沈紫言見着嘴角微勾,見時候不早,又是十五,就和沈紫諾攜手去了柳氏的住處。正巧沈青鈺也來問安,三姐弟在路上說說笑笑了好一會才進了柳氏的院子,因而就比往日略晚了些。
柳氏和柳媽媽說着什麼,臉色有些不好,見了他們來,勉強露出了笑容,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回話,沈青鈺因惦記着功課,便起身告辭,柳氏忙留道:“青鈺還沒吃飯吧,不妨用過晚膳再走。”
海棠已笑道:“夫人愛惜賜飯,原應領受,不應推辭,只是二少爺方纔已用過飯了……”柳氏頓時面色一沉,柳媽媽見得分明,喝道:“這是夫人和少爺在說話,哪裡有你個下人插嘴的道理。”她這些日子也着實憋了一口氣,這沈青鈺不管怎樣,從來不肯在柳氏這裡吃飯,每次都有不同的說法,柳媽媽早已攢了一肚子的火氣,這時哪裡還按捺得住。
沈紫言目光微轉,不以爲意的抿了口茶,視線落在小茶盅上,竟似沒有聽見一般。
秋水哧的笑了出來,嘲諷之意十分明顯。
滿屋子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秋水身上。柳媽媽脹得滿臉通紅,柳媽媽嘴角微嗡,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墨書打斷:“秋水,也有媽媽說話,你在那裡憨笑的?”柳媽媽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海棠是下人,她跟着自家小姐進了府,又哪裡不是沈府的下人?
沈紫言眼角含着些淡淡的笑意,掩飾似的垂下頭喝茶,心裡卻在暗贊墨書和秋水的急智,方纔她不過是將那茶蓋輕輕開合了一番,她們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還迅速的做出了反駁。
這內院由沈紫言當家,墨書和秋水可都是沈紫言的貼身大丫鬟,比旁的大丫鬟不知要體面多少倍,在場的衆人見秋水和墨書說話如此輕狂,而沈紫言雖然沒有說話,實際上該是默認的,不約束就是最大的支持了。心裡也都明白了什麼,對那柳媽媽更是看輕了幾分。
不過一剎那的工夫這屋子裡就有暗流涌動,柳氏已呵斥起柳媽媽:“我只當你是個老成的,誰知道還是這麼輕佻”指桑罵槐,說的是誰再明顯不過。
墨書和秋水卻出乎意料的沒有了往日的小心翼翼,下巴微揚,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傲然。
她們是沈紫言的丫鬟,若是這時候落了下風,駁的自然是沈紫言的面子,當然是不能示弱了。柳媽媽沒有想到這幾個平時不多說話的丫鬟也有這種傲氣,愣了一愣,沒有說話。
柳氏的臉色愈發的難看。
沈紫言可沒有打算有寸步相讓,沈青鈺院子裡的海棠和杜鵑可是她親自送進去的,若是被人踩低了,面子倒是其次,日後她們可就說不上話了。海棠自然明白沈紫言的心意,對於事關沈青鈺的利益之事,從來不心慈手軟,殺伐果斷,十分乾脆。
柳氏留飯一事,沈紫言一早就說過,柳氏不安好心,不知這飯食是否加了別的東西,自然是沾也不能沾,好在廚房都是她安插的人,倒也不用擔心日常的膳食。
沈青鈺的目光落在了沈紫言身上,又看了眼柳氏,突然說道:“我身邊的海棠和杜鵑,都是先母留下的丫鬟,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柳媽媽這樣當着這許多人的面斥責我的丫鬟,也不知是折了我的面子,還是先母的面子”說着,就擋在了沈紫言面前,“就算是我的丫鬟不懂事,說錯了話,也自有我來教訓,輪不上一個媽媽來說嘴”
聲音不高,落在這屋子裡,卻擲地有聲。
柳媽媽猛的一顫,求助似地望向了柳氏。柳氏面上罩上了一層寒霜,眉目間滿是冷峻,“既然二少爺要教訓我的媽媽,那自然是由二少爺處置的。”這分明是說沈青鈺仗勢欺人……
沈青鈺對這柳氏和柳媽媽本就沒有好感,聞言正欲答應,卻被沈紫言暗中拉扯住了,只見沈紫言衝他眨了眨眼,而後突然笑道:“柳媽媽雖有罪,可我們二少爺又是個寬和的,依我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事便就此打住,日後不必再提了。”不動聲色將過錯推到了柳媽媽身上。
柳媽媽忐忑不安的面容頓時一鬆,柳氏一張白皙的臉繃得緊緊的,“三小姐都這麼說了,你還不快去謝恩”柳媽媽聞言一震,不情不願的給沈紫言磕了個頭。
沈紫言的目光卻穿過了柳媽媽和柳氏,落在了身後一個俏麗的丫鬟身上,一身淡紫色的小褙子襯着粉臉顯得格外嬌豔,眼珠子不時轉動,十分的靈活。
沈紫言見着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站起身來,“女兒這就告辭了。”沈青鈺和沈紫諾也齊齊告退。
出了院子,沈紫言目光微閃,面上浮現些許笑意,“我瞧着她身邊那丫鬟倒是個靈活的。”墨書微微一怔,方纔她全神貫注的盯着柳氏和柳媽媽,哪裡有空閒來注意到柳氏身邊的丫鬟,因而也就不知沈紫言說的是誰。
沈紫言挑眉一笑,“你不覺得這日子太過沉悶了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