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曹聯軍的先鋒軍由羅戴恩統帥,多數都是精銳的騎兵。除了羅戴恩和李來亨麾下的一些老本勁兵以外,先鋒軍中還有闖營的李雙喜、黨守素、谷可成和曹營的楊承祖和羅顏清等戰將。
這支爲大軍開道強襲的精兵,從葉縣和舞陽縣一帶進入汝寧府內,直撲西平。楊文嶽和虎大威在西平留有三千守軍,可是他們完全想不到義軍在官軍合圍進剿之下竟然會主動出擊,毫無防備,居然被先鋒軍一股摧破。
先鋒軍在野戰中擊潰了三千守軍過半兵力,而後城內饑民羣起開門。李來亨麾下的郝搖旗和馬寶一馬當先衝入城內,連續衝破官兵十餘陣,帶着二十名騎兵便將西城門全部奪下,在聯軍面前大大出了一回風頭。
而後李雙喜和楊承祖都不願讓李來亨獨攬全功,也都拼命衝進城中,守軍人數本就比先鋒軍少一些。在這樣連續的衝擊下,瞬間便崩潰了,約有近千人分裂潰逃,但多數也被羅戴恩和羅顏清手中抓着的預備隊全數殲滅。
但攻破西平只是第一道小菜,重點還在於後面的保定軍主力。而且城破以後,李來亨清點各隊兵力,也發現由於先鋒軍缺乏重型火炮,雖然有饑民開城響應,可在攻城過程中還是付出了大約五百多人的傷亡。
保定兵的善戰,確實遠過於河南兵了!
緊接着大家便馬不停蹄,只留少數兵力在西平迎接李自成和羅汝才的主力大軍,其他隊伍則全速東進,撲往上蔡一帶。
李來亨親自帶領六百多名騎兵衝在最前頭,又在幾處村莊截殺了不少潰兵。跟在他身邊的親兵都幾乎被累垮了,人人衣不解甲、人不離鞍,日夜行軍,才終於趕在楊文嶽的援軍從汝陽開到上蔡以前,先一步趕到。
連夜的強行軍讓張皮綆都差點喘不過氣來,反倒是馬寶這個明軍裡投降過來的人表現卓越,不僅在西平時和郝搖旗一起奪下城門,連續強行軍後,也還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樣。
李來亨對他頗爲讚許,還特意讓騎將艾卓給馬寶送了一大塊醃肉和半袋酒,犒賞其奪城之勇。
他們之後只稍微休整了一個時辰左右,便準備趕在楊文嶽的大軍抵達以前,淺攻上蔡附近的一處保定軍營盤。
李來亨剛剛準備下令部隊出發,就看到張皮綆帶來了十幾個沒見過的百姓。張皮綆同他介紹說,這些人都是附近村莊的父老,因爲李來亨之前在道路上放賑救飢的緣故,他們自願來此,要見官軍駐紮的內情告訴闖軍。
李來亨沒想到會有這等意外的驚喜,趕忙讓長老們坐下,先向他們說明了一番闖軍奉天倡義、弔民伐罪的宗旨,而後又具體說了一些如何剿兵安民、將踩在村民父老頭上的鄉宦土豪徹底剷除的策略。
他說完以後,一位族老便大着膽子說:“我們久已聽說闖王的人馬是仁義之師,河南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在焚香祝願,想要闖軍早些打過來,巴不得大王您來解救苦難。今天見到大王您親率騎兵來此,我們纔打定主意把官軍營盤的內情全部通告給大王。”
李來亨笑了笑,他知道這些村莊族老肚子裡都打着不少算盤,絕不會因爲闖軍空口的幾句“弔民伐罪”、“剿兵安民”,就來幫助他們。
果然,那族老隨後便說:“等到闖軍攻破官兵營盤後,還請大王將殺害百姓、焚燬村莊的社兵全部鏟絕,爲西平、上蔡的平民百姓們出一口惡氣。”
其實汝寧百姓並不很相信闖軍打出的“奉天倡義、剿兵安民”旗號,這和他們不相信官軍打出的“仁義之師、忠孝之師”是一樣的。
過去上蔡一帶也有官軍和義軍經過過,官軍不用再說了,殺戮、搶劫都是家常便飯。可經過這裡的義軍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比官軍是要收斂一些,可同樣會放火殺人。
在多數百姓看來,官軍和義軍打仗,那就是狗咬狗而已。只是河南巡按高名衡編練出來的社兵團防,窮兇極惡到了突破底線,他們才實在忍耐不住,準備借闖軍之手報復汝寧府的社兵。
李來亨點頭應允下來後,便揮手讓父老們離開。他隨即同身邊的郝搖旗說:“這些土著父老也並不好相處,你看他們一個個哭窮的樣子,我還真不信這些人手裡頭沒有糧食。說到底還是顧忌闖軍,不願露出。”
但從來都大咧咧的郝搖旗,此時卻神色肅穆,對李來亨反駁道:“農民是什麼?我最瞭解他們,他孃的這幫農民大多都是騙子、都是王八蛋。可又是誰將他們變成騙子和王八蛋的呢?還是到處打仗的官軍和我們啊。”
李來亨爲之默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他低下頭沉思一會兒後,又給張皮綆下令,囑咐他再多拿出去一些糧食,送給本地的百姓。
張皮綆咬着嘴巴,不情願地說:“我們輕騎前來,糧食本來不多,只能維持兩三天。放賑以後,糧食萬一接濟不上,如何是好?”
“不要說三天,一兩天打不勝,我們就等同於失敗了。”李來亨伸出手示意張皮綆不要再反駁了,“三天以內,必有分曉。何況我們後面的大軍明天一定可以趕到,他們帶的糧食較多。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辦。”
張皮綆帶着一些親兵又下去分發糧食,李來亨則讓大家再抓住這段時間,抓緊休息一會兒。
他叫齊了自己麾下有名的勇將們,一一點名,郝搖旗、馬寶、安卓等人先後出列。李來亨橫刀在諸將之前,訓話道:“所有騾馬都摘去銅鈴,不許大聲說話,不許點燈籠火把。務使官軍毫無防備,痛擊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闖軍騎兵們齊聲應允下來,不久張皮綆分派完糧食也趕了回來。等到天色更暗的時候,李來亨便下令所部出擊夜襲官軍在上蔡附近的一處軍營。
因爲土著父老們送來的大量情報,李來亨不僅全盤掌握了這一帶的小路捷徑,而且對官兵軍營的規劃分佈也瞭如執掌。
闖軍人馬在仲夏夜的耿耿銀河和繁星下,迅速出擊。由於汝寧府近來的大旱,到了夜間天氣猶自炎熱乾燥,戰馬由於不斷的強行軍已經顯露出了幾許疲態,但在戰士們的催促下,還是扯滿了蹄子狂奔在小道上。
李來亨用兩隻手抓緊了繮繩,按理說他也指揮過了許多次戰鬥,絕不再是從前一個小小的民夫。可這似乎還是李來亨第一次率領精騎,身先士卒,夜襲優勢兵力且有營盤據守的官軍,他心裡還是有幾分沒底,手心中不禁滲出汗來。
騎兵隊伍裡的張皮綆也是如此,張皮綆那張年輕到過分的臉上,正因極度的緊張和興奮顯出一片異樣的潮紅來。
這片潮紅在夜色中也十分明顯,老練的郝搖旗張開嘴、沒有發出聲音地做了一個大笑的表情,張皮綆纔有些不服氣地恢復了平常心。
跟在後面的馬寶看着李來亨和張皮綆這副模樣,忍不住低下頭來,不屑地笑了笑。他算是明軍資深的軍官出身,本來對流賊就不大看得上,只是因時勢所迫不得不投闖作戰,此刻還在腹誹李來亨有些缺乏大將氣度。
馬寶由於此前幾番戰事中連續取得戰功,已經從被俘後的一介小兵身份,被提拔到了中層軍官的地位。曾經將馬寶從死人堆裡背出來的焦大,則做了他的副官,這時候也跟在夜襲的騎兵大隊裡。
焦大還是傻乎乎的耿直模樣,他看馬寶好像在笑的樣子,對這位馬老大大敵當前毫無懼色的氣魄深爲欽佩折服,還衝他比劃了兩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