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定製:親王除嫡、長子襲封外,其餘皆封郡王。親王每人每歲祿米一萬石,郡王每人祿米二千石。郡王除嫡、長子襲封外,其餘皆封鎮國將軍,祿米一千石。郡王孫封輔國將軍,祿米八百石;曾孫封奉國將軍,祿米六百石;玄孫封鎮國中尉,祿米四百石;五世孫封輔國中尉,祿米三百石;六世孫以下世授奉國中尉,祿米二百石。這是就男子一支說的。還有女的一支,從公主、郡主、縣主到鄉君,一落地就有祿米。朱家宗室……”
跟在李來亨身邊的郝搖旗和張皮綆,聽到這裡都驚呆了,感嘆說:“乖乖!他們朱家皇族,什麼事不做,什麼心不操,吃得飽,穿得暖,每個人老婆一大堆,宮女一大羣,看看他媽的,一代代會養出多少兒子,每年國家得給他們多少祿米!”
“宗室人口日繁,所費祿米日多,使國家難以負擔。成化以後,每遇災荒,只能發一半祿米,但國家仍然發不出來。嘉靖年間,全國每年上運京師米四百萬石,而在京宗室祿米就需要八百五十三萬石。萬曆初年,張江陵當國時曾設法減少宗室祿米支出,也沒有從根本上革此積弊。”
李來亨搖搖頭,嘆息道:“張居正雖有本領,在這件事情上也感到棘手,找不到根本辦法。可憐國初的時候,洪武帝少生幾個孩子,到今天朝廷可能就可以省下幾百萬兩銀子嘞。”
宋獻策嘖了一聲,他有些齙牙,嘖的時候便有唾沫從口中飛出,讓李來亨忍不住皺眉毛。
宋矮子接着說道:“除宗室、勳戚之外,各州縣田地被官紳大戶侵佔的爲數很多。我到過許多地方,看見因官紳大戶倚勢欺人,強取豪奪,不惟小百姓愈過愈窮,連從前小康之家,也多半失去土地,變成窮人,朝不保夕。”
“不論耕田之家,小康之家,百工技藝,今日都有水深火熱之苦,其根本癥結還在貧富懸殊,即田土愈來愈握於少數人之手。俗話說‘有錢有勢’,又說‘有土廝豪’。一縣中有幾個勢豪之家,這一縣的各色小民就必然遭受剝削蹂躪之苦,何況還有官府的橫徵暴斂,永無饜足!”
郝搖旗和張皮綆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李來亨則投箸一笑,說:“宋先生,我想咱們都可以向掌家說明這點,使得闖營在剿兵安民以外,再打出均田免賦的旗號來。那些個人模狗樣的宗王、士紳,遲早都讓搖旗拿去用夾棍拷掠一番。”
牛金星聽得渾身很不自在,畢竟仔細算起,他也算是鄉宦出身,聽李來亨和宋獻策在這種偏激話題上居然臭味相投起來,內心很感到幾分不安。
宋獻策反而因爲李來亨這番言論,對他刮目相看,整個人神態也放鬆許多,不再一副齜牙咧嘴、眼高於頂的模樣,而是拱手說:“足下可是李公子?如今中州遍地都是你的傳聞,今日一見,盛名之下,確無虛士。”
李來亨也拱手回了一禮,不過他還沒再說些什麼話,就看到義父李過走了過來。李過神態依舊沉穩,他輕輕招招手,示意李來亨過來,有話要講,同時向牛金星和宋獻策等人作了一揖,表示歉意。
“怎麼?義父?是您有事情,還是老掌盤找我有事?”
李過伸手摸了摸李來亨的頭頂,突然發覺李來亨的身高與他自己已經幾乎沒有差別,便微微一笑說:“你在伏牛山和熊耳山辦的事情,已經在闖營中傳開了,掌家十分欣喜,已準備提拔你的位置。”
“提拔?”
李來亨心中一驚,他現在是管隊,再提拔的話,上面也只有像田見秀和李過這樣的掌哨了,李自成會提拔自己出任總哨?這似乎很不可思議。
“來亨,你不要多想,之後掌家自然會詳細說明一番,不要擔心什麼。”李過搖搖頭,語氣溫和,他似乎看出了李來亨心中的動搖,又安撫說,“這次攻破洛陽,闖營招引了強壯饑民四萬人之多,我看掌盤的意思,大概是有意重新規劃一下闖營軍制。”
原來如此。
李來亨這才靜下心來,他也覺得自己的硬實力雖然已不比田見秀和李過遜色幾分,但從闖營和李自成的角度來看,將自己一下提拔到和田見秀、李過相當的地位,似乎不好服衆。
如果就像李過說的一樣,那麼闖營應該是要進行一次擴軍了。擴軍以後,標哨一級的人物自然也會增多,到時候李自成再把自己從管隊提升到掌哨,也就不再特別突兀。
李過接着拿出一隻裝潢精緻的盒子交給李來亨,說道:“這是我們從福王王府庫藏中繳獲的半幅扎甲,另外一半我已經交洛陽的工匠繼續錘造,過些日子,一併送到小虎隊的駐地裡。我聽一功說,你在攻打屏風寨的時候,幾度親冒矢石,你竟然投入闖營之中,作爲戰將我也不便勸你愛護身體,就找來這副寶甲,使得你今後可以有所依仗。”
李來亨雙手接過扎甲,心中感到一陣溫暖。自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雖然遇到了艾都司這樣的人物,致使破家滅門,可是其餘人等,從米脂老家的慶叔,到闖營的高夫人和義父李過,真心誠摯對待自己的終究是多數。
也因此,李來亨更覺得自己有必要,改變普天下萬民,將在三年後遭遇的曠古屠殺。
“謝……來亨謝過義父。”
李過又遲疑了一會兒,然後才問道:“你攻破屏風寨後,給闖營主力人馬送來了五千石糧食。今後再有這種事情,還是應該首先支持你自己的兵馬纔好。我看你帶來洛陽的並馬甲就有兩千人,那留守山區的兵力恐怕也不少,熊耳山和伏牛山應該已經很難供養,將來再有繳獲,你還是多留些在小虎寨和得寨中比較好。”
“啊?好、好,我明白義父的意思,今後做事一定量力而行。”
李來亨心中頗覺得慚愧,因爲他攻破屏風寨後,繳獲二萬石糧食,絕大部分都吞到小虎隊囊中,只拿了五千石給主力。
可是李過卻覺得以熊耳山和伏牛山山區的物力,要支撐李來亨可能三千到四千的軍隊,已經特別勉強。他心中還對李來亨上繳五千石糧食的事情,感到很過意不去。甚至想着,這次闖軍主力攻破洛陽,繳獲數十萬石糧食後,應該着力征調一批糧食米麥出來,用於彌補和支援給李來亨。
“我們攻破洛陽以後,繳獲極多。你也不要太謙虛,有需要的都和我說,或者去找白鳩鶴、張能、馬世耀、馬重禧等人都可以。小虎隊長期在山區活動,物質一定沒有主力兵馬供應充裕,你大可多拿些甲仗器械,我會專門和玉峰、漢舉說說這件事的。”
李過用心真誠,自然讓心機算計頗多的李來亨深感慚愧,但他也覺得自己不好說些什麼、也不必多說些什麼,就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李過接着拍拍李來亨的肩膀,笑道:“來亨,雖然別人都說你是李公子了。但我眼裡,你畢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任何事情都不要太逞強,遇到困難的時候多找長輩們幫幫忙,大家一起幫襯你,總不是壞事。”
“好了,掌家將在內廳召集衆將,商討闖軍下一步的方略。你和一功都過來這邊參加軍議,這回不光是定方略,也會講講重新闖營軍制軍職的事情。”
內廳是福王府中的一間花廳,裝飾有從蘇州一帶專門買來的許多奇花異草,極爲華麗。可嘆多少流民餓殍,求一口樹皮而不得,可福王府中,還有無數財力花費在了這等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