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小朝廷的水師其實早已水師,只是羣舟聚集在宿遷附近,由於內部諸將之間激烈又尖銳的矛盾,這纔始終沒有大舉北進。
馬士英本來希望能夠說動弘光皇帝御駕親征,用這種辦法來確保福王一系的正統權威,還能鼓舞南明軍隊那羸弱不堪的軍心士氣。
可是以弘光皇帝朱由崧的膽略才具,要求他御駕親征,這實在太過爲難。在獨掌朝政的馬士英千呼萬喚、百般要求之下,朱由崧才終於慢悠悠地提議效仿檀淵之盟時宋真宗的前例,渡過長江到揚州御駕督師,就當做親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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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夠讓這位蛤蟆天子走出石頭城來,雖然未能促成朱由崧率軍御駕親征,但是也總算讓皇帝渡過長江,抵達了江北。
載運朱由崧渡江的龍舟昂起龍首,翹着龍尾,全身閃亮出細紋雕刻塗了金漆的金色鱗片,十分威武。
龍舟三層樓的頂上,站滿了頂盔摜甲的御林武士和華服的宦官宮人,數不清的樂工手執彩旗和畫角發號施令。
在龍舟行駛過長江的時候,江水的南北兩岸都聚集滿了前來圍觀弘光天子親征御容的軍民百姓。江北的三鎮兵和江南浙勇團練都湊到了大江岸邊,人頭攢動,異常熱鬧,甚至還有婦女懷抱着小孩子擠在人羣中,想要一睹大明朝幾百年來沒有再出現過的皇帝御駕親征的勝景。
馬士英當時已經先行出發,在江北的揚州等候龍舟船隊抵達。高謙、劉良佐、黃得功這三名跋扈的藩鎮大帥,本來都對弘光天子的權威表示出異常的輕蔑,但這一回在馬士英的強烈要求下,也總算是勉強聽從了馬首輔的要求,三鎮大將都來到了揚州,準備接受朱由崧的檢閱和召見。
馬士英希望藉此強化朝廷的權威,也希望能夠多多少少敲打一下跋扈的三鎮軍閥。
黃得功因爲受過崇禎皇帝簡拔的厚恩,所以對朝廷的權威還算尊重。他首先響應了馬士英的號召,率領親軍諸將千餘人到揚州迎接龍舟船隊。
有了黃得功做出的表率以後,高謙和劉良佐這兩個跋扈的騎牆投機之輩,這才低下了他們桀驁不馴的頭顱,各自率部來到揚州迎接弘光皇帝。
馬士英帶領朝廷的絕大多數文官大臣,在鎮江附近等候天子御駕。在派系立場上同馬士英不和的北來黨人李建泰、蘇觀生也在其中,李建泰看着劃破江面遠航而至的鉅艦,也有些欽佩地說:
“輔臣實在辛苦了,能使得天子御駕親征,到底是一掃萬曆、天啓以來朝廷幾十年的頹喪之氣。我尚在北廷時,也曾經勸說過先帝御駕親征,可惜先帝被一班亂臣所惑,耽於聯虜平寇之策,以至於幽燕淪喪胡塵之中,前車之鑑不可不防啊。”
李建泰接着又又誇讚了馬士英一番,說他有北宋名相寇準之風。宋遼澶淵之戰時,寇準曾經極力勸說宋真宗御駕親征,爲了鼓舞士氣,爭取更大的勝利,要求宋真宗必須渡過黃河,親臨前線。
寇準的力請渡河,與今日馬士英力請弘光皇帝渡江,的確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此朝野人心動搖的時刻,李建泰這樣稱讚馬士英,也的確在很大程度上鞏固了馬士英的首輔地位,使得朝廷的權威性有所增強。
和福建鄭家一起支持擁立唐王的浙江巡撫黃鳴俊,也在等候聖駕的羣臣裡面。
黃鳴俊和朱大典兩人訓練出來的浙江團勇,也是現在南明政權除了三鎮軍閥以外的另一個武力支柱,所以黃鳴俊的話語權同樣不容小覷。
黃鳴俊撫須微笑道:
“今日聖駕渡江,僅此一點,已非東晉南宋的歷代皇帝可比,有如此君臣在,則我大明中興絕算不上是什麼水中月、鏡中花。”
李建泰、黃鳴俊兩黨大佬發言以後,羣臣便紛紛祝賀馬士英,盛讚他力請天子渡江的功勳是如何重要。
只有黃得功、高謙、劉良佐等武將,另外排列在成一隊。這些身穿鐵甲的武將全都臉色鐵青,未發一言,就連福建鄭氏派往江北的鎮江總兵鄭鴻逵也同樣面色不豫。
畢竟如今南明已有了藩鎮割據的苗頭,這些武將之中,哪怕是黃得功、鄭鴻逵這樣比較忠心朝廷的人物,也都對自己一手掌握所有人事和財政權利的情況十分滿意。
武將們並不希望弘光皇帝真的在馬士英的催促下,搖身一變,成爲一個有勇有謀的中興明主。因爲那樣朝廷的權威加強以後,勢必就會慢慢奪回藩鎮武將們手中的割據權力。
馬士英站在文武羣臣的最前列,眼看那連成一片白雲的帆船在江水波濤的浮動下,越來越近,馬士英的手心裡卻捏滿了漢水。
他對弘光皇帝前往徐州御駕親征,已經完全不抱希望,只希望朱由崧能渡過長江,到江北做一些象徵性的巡視,鼓舞一下南明軍隊的士氣,就很滿足了。
可即便要求這樣微小,馬士英也生怕再有什麼意外情況出現。
在馬士英憂慮擔心的心情中,龍舟船隊終於開過了長江,抵達了鎮江北岸舊江口的碼頭處。大船上的龍旗招展,江北軍民百姓望見旗幟以後,無不歡聲雷動,羣情熱烈地高呼起了“萬歲”、“萬歲”的呼喊聲來。
可是馬士英、李建泰、黃鳴俊等文官大臣,黃得功、鄭鴻逵、劉澤清、高謙、劉良佐等藩鎮武將,所有朝廷的文武羣僚,等了半天,也都沒有等到朱由崧的聖駕下船。
只有南京的守備太監韓贊周和提督南京經營的新任司禮監秉筆太監盧九德兩人,各自帶着一大隊樂工依仗和宮女下船而已。
馬士英大驚失色,連忙問道:“聖駕何在?”
韓贊周無言以對,只有盧九德說:“聖駕至龍潭時,天子偶感風疾病,便先行回京,改由我和守備太監韓贊周兩人渡江巡視嘉獎江北大軍。”
在舊江口碼頭等候已久的文武官員們,全都面面相覷,不敢置信朱由崧竟然視此國事如兒戲,說半途而廢便半途而廢,甚至都不知會馬士英一聲,以至於馬士英在羣臣面前丟了這樣大的臉面,威信全失!
朱由崧知道,自己若將半途返回南京的事情告訴馬士英等輔臣,他們一定會極力反對。最後還是會要求自己前往江北去冒險,朱由崧從洛陽被闖軍攻破以來,漂泊流浪了數年光陰,好不容易在南京過上皇帝生活,又豈會願意再去江北冒險?
他視渡江爲險途,爲了避免馬士英的反對,便隱瞞了回京的消息,直到韓贊周、盧九德兩名宦官到江北後,馬士英才終於直到自己被弘光皇帝徹徹底底地耍了。
本來還在擔心朝廷借天子御駕親征的機會,大肆加強中央集權的外鎮藩臣們,此時的心情也都是又驚又怒又喜又哀。
黃得功驚的是皇帝和朝臣都視國事如兒戲,出爾反爾,明朝怎麼還會有中興的希望?
劉良佐怒的是自己迫於諸將和羣臣的壓力,才特地趕來揚州迎接朱由崧,結果卻被放了鴿子,丟盡臉面,實在憤恨難消。
高謙喜的是朱由崧出爾反爾,馬士英威信全無,南京小朝廷已經是名存實亡,自己這種外鎮藩臣,今後就更加不會受到朝中掣肘,完全可以肆意妄爲了。
鄭鴻逵哀的是鄭芝龍已經決定派出船隊運送南明軍隊北伐,鄭家投資實在不小,可在北伐的一開始就出現了這樣可笑的烏龍,北伐前景實在讓人感到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