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兒微微一笑,道:“如今營寨裡的人數雖然衆多,但和閹黨能夠調動的軍隊比起來還是少。若真的把與我同來的這些人全部幹掉,那雷怒海必然覺得臉面無光,會叫魏忠賢起傾城之兵來這裡屠殺。這南宮山地面雖然廣大,但若來個十萬八萬人平推一遍,各位怕也就無處藏身了吧?目下的朝廷雖然昏暗不明,閹黨雖然不得人心,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以爲還不到和他們正面對抗的時候,容易引火上身啊。”
其實這個道理南金先生自然想得明白,但因爲翁九和等劍閣四俠一力主張把山下的錦衣衛和御林軍統統幹掉,所以他也不好說什麼,爲了兄弟之間的團結,只好盡力配合。此時聽童牛兒這麼說,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想着還需藉着童牛兒的嘴好好勸勸劍閣四俠等人,便道:“童大人所言也有些道理。依照童大人所見,但不知我等該如何行動?”
童牛兒聽他問得認真,便低頭沉吟着想了片刻,然後道:“我以爲可以小部分消滅,讓雷怒海知道南宮山不是好惹的;但大部分放生,叫雷怒海的顏面得以保全,讓他暫時先不要有攻打南宮山的想法便是最好不過了。”
他的這番言語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沒有什麼毛病,其實只有童牛兒自己知道,所謂的‘小部分’是指誰,自然就是杜天橫。
童牛兒雖然一心想殺杜天橫,但他也明白,杜天橫不比方威,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計算深湛,最奸猾不過,想要象殺方威那般殺他怕是妄想。所以童牛兒雖然也和杜天橫一樣,在心裡轉着借這次剿匪的機會幹掉對方的齷齪念頭,但他卻以爲杜天橫幹掉自己的機會遠比自己幹掉他要大得多,所以他的心裡並不踏實。
如今見這麼多英雄在場,童牛兒立時覺得膽氣豪壯許多,殺掉杜天橫有了十足的把握。但他從來都是不肯把自己的骯髒心思拿到眼前光明正大地給別人看的脾氣,總是喜歡夜刀殺人,暗箭算計才覺得過癮,所以在心裡就想着利用劍閣四俠等人的手幹掉杜天橫。
而他之所以不想讓劍閣四俠等人把所來的錦衣衛和御林軍全都殲滅在此,也並不是真的都在爲南宮山上的衆人着想,而是以爲自己回京時能有所交代,總比一個人回去要好看些吧?
但這番心思總不能和劍閣四俠等人說,所以便想出這麼個完美的託詞來。但這其中倒也真的有爲南宮山衆人打算的成分在,所以說起來也讓人覺得有道理,尤其南金先生深以爲然。
南金先生雖然有膽色,但畢竟是一介書生,私心裡總有三分安穩念頭,想的是長遠的打算,倒比劍閣四俠等人要多想一層。劍閣四俠等人向來喜歡快意恩仇,是江湖俠義道的作風,和南金先生所想的自然有區別,倒也不足爲怪。
翁九和卻不喜歡童牛兒的這番言語,以爲畏手畏腳的,不夠痛快。但顧念着童牛兒對林家兄妹和白玉香、霍家姐弟的恩德,不好直言所想,所以沒有說什麼。端木萬千、玉塵子和萬山紅雖然和翁九和想的一樣,但見大哥不言語,也就都沒有多說。
童牛兒見衆人都沒有聲音,以爲皆被自己所說的道理折服,覺得高興。南金先生想着趁此機會讓童牛兒幫自己拿個主意,於是進一步追問道:“童大人可有什麼良策嗎?”童牛兒和南金先生雖然沒有交往過,但他憑着這麼多年養成的警覺,卻已經大略猜到南金先生這樣問他的目的。他自然不願意被人這麼痛快地利用,於是搖頭道:“我只是站在我自己這裡看這件事,其中難免多有不妥的地方,也就很難想出什麼好主意。還是別問我了,容易把大家都害了。”
南金先生聽他回答的奸猾,才知道童牛兒果然如自己所見到的一樣,不禁暗在心裡泛起隱憂,以爲這個青年也許不堪依靠。
如此一來,劍閣四俠等人也就明白了原來南金先生還有這層打算,和他們四個想的也不一樣,倒有些驚訝,都不言語了。
其實若平心而論,以當時的狀況而言,南金先生所想和童牛兒所說都有些道理。畢竟南宮山上的衆人所殺的不是一般的貪官污吏,地痞惡紳,而是和宦官集團關係密切的地方要員。這樣的行爲魏忠賢等人自然不肯坐視不管,早晚要出大軍剿滅。而南宮山說到底也不過是快彈丸之地,怕還經不起大批官軍的剿滅。
但這樣的心思總還是有求安穩的苟且在,讓劍閣四俠等人不以爲然。這也是南金先生不能直白提出,而要讓童牛兒來說的原因,同時也從這件事上看出讀書人的奸猾之處和心思深湛的計算,倒是和童牛兒這般沒有讀過書的沒什麼區別。
但童牛兒的這番話還是打動了劍閣四俠等人,讓他們也多想一層,以爲童牛兒說的也不無道理。於是和南金先生商議着,看怎樣攻打官軍比較穩妥。南金先生見四人果然也這麼想,覺得高興,把自己的計算說出來。
杜天橫一早起來後還不等在自己的大帳裡坐穩,就聽見門外傳來嘶啞喊聲:“稟報杜將軍,童大人——童大人不見了——”杜天橫還以爲自己聽錯了,站起來問:“怎地不見了?”
那名錦衣衛是在童牛兒帳下伺候的,一大早進帳後本想着要爲童牛兒把裡外的衣服更換一套。可連喊了數聲也不聞迴應,有些吃驚。把帳幔撩起才發現牀上是空的,童牛兒已經不知去向。
錦衣衛還以爲童大人可能昨晚煩悶睡不着,一早就起來出去溜達了?可轉頭髮現他穿的外衣都在昨晚脫下後的原處放着,正是自己摺疊的樣子,一點沒變。這名錦衣衛嚇得顏色更變,忙叫喚着四下尋找,可把軍營上下都問個遍,也不見童牛兒的蹤影,無奈只得來杜天橫這裡稟報。
杜天橫聽罷也嚇了一跳。要知道童牛兒此時的身份特出,他若是戰死在這裡倒還好說,可無端失蹤,連屍首都不見,回去後讓自己如何向雷怒海雷閻王交代啊?杜天橫不敢怠慢,馬上把營中的錦衣衛和兵士都撒出去尋。
可把四周都尋遍了,也不見童牛兒。杜天橫心裡覺得好不奇怪,想不明白童牛兒這麼個大活人怎麼就會突然之間就不見了呢?要知道這是在遍佈錦衣衛和御林軍的軍營裡,任你多高的武功,要想來去都不留下一點痕跡可尋,當真難以想象。
可童牛兒就是沒了,好像突然蒸發掉一樣,怎樣都尋不到一點痕跡了,令杜天橫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童牛兒瞭解到自己要謀害他,因爲心裡害怕而自己逃掉了?可杜天橫自然知道童牛兒的武功,簡直和個廢物沒什麼區別。他大帳四周都是他朱雀營錦衣衛的營帳,那些錦衣衛各個武功高強,便是在睡夢之中也能驚覺有人走動,不可能讓童牛兒溜走而毫無知覺。
若是如此,就是來人把童牛兒劫掠走了。可這個人的輕功該怎樣高強才能如此啊?簡直不可想象。他卻不知道翁九和的喝號叫飛天神龍,乃是當今世上頂尖的高手,若想進這兵營裡掠走個人真的不費多大事。
因爲遍尋不見童牛兒,叫杜天橫好不爲難。他雖然一心想要幹掉童牛兒,但卻不想因此而影響自己的仕途。可如今雷怒海的女婿不見了,回去之後該怎麼向雷閻王交代?雷閻王一向是最要臉面的人,聽說如此後該怎樣惱火?怕不要了自己的性命也差不到哪去吧?杜天橫越想越怕,此時倒希望童牛兒能健康無恙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纔是最好,哪怕自己叫他幾聲爺爺都認了。
杜天橫接連鬱悶了兩日,最後只能認定童牛兒一定是被山上的強人劫掠去了。既然如此,這人也只好就向山上的強人索要了。但杜天橫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和雷怒海承認童牛兒是在自己的軍營裡被人劫掠去的,不然豈不顯得自己太過無能?這麼多的錦衣衛和御林軍兵,竟然連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怎麼解釋?
若如此,只能說童牛兒是在與敵人對陣時失蹤的,這樣也許雷怒海就不會如何追究自己的責任,別人聽着也不會嚼舌頭多說什麼。可要是真的這麼說,就要把同來的兩千多錦衣衛的嘴都封起來才行,不能走漏半點消息。自己營裡的還好說,那由童牛兒轄管的朱雀營可如何是好?自己怕是左右不得。再說這麼多人,又怎麼管得住?
杜天橫正在左右爲難不下,忽然聽有人在帳外稟報:“大人,有一夥強人正從山上下來,正向我們這邊前進。請問大人該如何定奪?”杜天橫聽到這裡心中一動,立時有個陰狠的計較浮上心頭,暗暗地咬牙道:朱雀營的兄弟們,別怪我對不起你們了。要怪就怪童牛兒吧,是他害你們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