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 天氣晴好, 雲朵細細密密。
秦驍聽了葉楚的話,決定前往恆興茶社。
之前, 秦驍爲了不讓程大夫妻擔心,隱瞞了他要參加黑市比武的事。
因爲程大夫妻若知道,必會攔住他,不讓他去上海。
到了上海後, 秦驍並沒有聯繫程大, 因爲他們若問起自己在做什麼, 他不曉得該如何說。
前幾日,程大夫妻打電話告訴秦驍, 程二欺負他們的時候, 有個叫葉楚的姑娘幫了他們。
葉楚不但幫他們拿回了房契,還爲他們請了最好的大夫。
秦驍最重情義,葉楚幫了程大一家這麼多,他會記住這份恩情。
雖不曉得葉楚要讓自己做什麼, 但只要葉楚開口,他一定會幫她。
秦驍來到恆興茶社, 走到約好的房間,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被合上, 冰冷的空氣被阻隔在了門外。
陽光照進屋子,明晃晃地亮。
秦驍擡眼看去,房間裡面坐着兩個人。
少女年歲不大, 身形纖瘦,面容十分清冷。
少女的左側坐着一個男人,那男人冷峻清雋,氣質冷冽。
他們也擡頭看向了秦驍。
葉楚首先站了起來,開口:“秦先生,我是那日去津州的人,我叫葉楚。”
然後,她指了旁邊的男人:“這位先生姓陸。”
葉楚示意秦驍坐下來,說:“我們坐下詳聊。”
秦驍落座,語氣真誠:“葉小姐,無功不受祿,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開口。”
“儘管我能力有限,但我會盡我所能,完成你交代的事情。”
葉楚看向陸淮,他們視線相接。
秦驍果然重情重義。
葉楚幫了秦驍的兄弟,秦驍就做了這樣的承諾,可見他這人心性善良。
葉楚問:“秦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和平飯店?”
秦驍搖了搖頭,他的老家在津州,近日纔來上海,自然沒聽過和平飯店。
葉楚開口:“和平飯店一直維持着上海的秩序,而這位陸先生就是和平飯店的幕後老闆。”
“陸先生做事不偏不倚,最是公正不過了,若旁人遇到什麼不公平的事,來和平飯店求助,和平飯店就會保下他。”
秦驍看向陸淮,眼底露出一絲敬佩之色。
陸淮淡淡地說:“黑市比武殘忍至極,我們想要取締這個比賽。”
頓了頓,陸淮開口:“取締黑市比武極不容易,這需要一個契機。”
陸淮看了秦驍一眼:“而我們需要一個能夠打破規則的人。”
聞言,秦驍有些隱隱猜到了,今日他們叫自己來的目的。
前幾日,他參加了黑市比武的前幾場比賽,已經見識過黑市比賽的殘忍。
比賽過程極爲冷血,人人拿命拼搏,這比賽若繼續存在下去,不知道還會讓多少人丟掉性命。
陸先生既然是和平飯店的老闆,必定看不慣黑市比武這種極不人道的比賽。
然而,黑市比武由鴻門舉辦,幕後想必也牽扯了其他勢力,要想徹底取締這個比賽,談何容易?
陸先生和葉小姐有這個想法,秦驍十分敬佩。
秦驍沉思片刻,開口:“參加黑市比武,必須籤死契,我已經簽了死契,若中途退出比賽,想必鴻門不會放過我。”
“而且我聽說過,鴻門的喬六爺做事不擇手段,若我這樣做,喬六爺定會對我下手。”
然後,秦驍說了一句話。
“不過,我願意幫陸先生和葉小姐這個忙,我相信和平飯店到時候可以保下我。”
秦驍一字一句,語氣極爲堅定。
陸淮和葉楚對視了一眼,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他們沒有看錯,若要取締黑市比武,秦驍就是最好的人選。
原本,他們想了另一個更爲溫和的辦法,但是實施起來,會更復雜。
現在,秦驍提出的這個建議是最適合的。
陸淮又問了一句:“這件事極其艱難,你確定你要做這件事情嗎?”
秦驍篤定:“我確定。”
這話一說出口,證明他和陸淮葉楚達成了合作,他們已經站在了一條船上,爲了一個目標共同努力。
陸淮忽的笑了:“秦先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秦驍語氣堅定:“葉小姐,陸先生,我定會全力以赴。”
……
房內光線暗淡,沒有一絲光。
突然“啪”得一聲響,桌上小燈的開關被人按下,房間裡瞬間明亮了不少。
昏黃的燈光亮起,襯得那個男人更爲寒冷。
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略顯冷漠,極易讓人產生距離。
男人拿出一張華東地區的地圖,將其鋪展在桌上,用東西壓住地圖的四角。
他的視線停在地圖上的一個位置,久久沒有移開。
房門被敲響,夜裡寂靜,一點聲音都能被放大幾倍。
“進來。”男人開口。
門打開,手下進入,走到桌前,動作剋制,不敢有一點放肆。
他只見桌上攤着一張地圖,平整得很,沒有絲毫褶皺。
“主子。”手下恭恭敬敬。
男人低頭,手指放在地圖上,他在上海的位置點了幾下。
每敲一次,都讓手下的心提上幾分。
“最近上海是不是太過平靜了,我們來找點事做,讓上海亂一亂。”
男人聲線低沉,語氣不容置喙。
手下點了點頭,隨即接下了任務。
……
車子從督軍府出發,徑直駛向葉公館。
陸淮已經和蘇蘭說過原因,儘管蘇蘭心裡還是擔心,但是並沒有阻止葉楚和陸淮來往。
葉楚和陸三少來往一事,只有蘇蘭清楚,她不可能將此事宣揚出去。
正恰好給葉楚提供了方便,她不需要找其他的藉口,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葉楚和母親打過招呼後,直接出了葉公館,坐上了督軍府的車。
陸淮已在車內,葉楚坐在他的旁邊。
陸淮緩緩發動了車子,往華懋飯店開去。
車子駛得平穩,車內一片寂靜,卻並不尷尬。
陸淮突然開口:“我先送你過去華懋飯店,和平飯店發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過去處理一下。”
準備從督軍府出來的時候,陸淮接到和平飯店的電話,他必須要去一趟。
陸淮迫不得已,只能先將葉楚送到飯店後離開,他會爭取快點處理好,再去華懋飯店,和葉楚匯合。
葉楚點頭:“好的。”
陸淮偏頭看她:“時間不會太久,我馬上就會回來。”
葉楚也擡眼看他:“你安心處理事情,我會保護好自己。”
兩人對視,陸淮看着葉楚的眼睛,忽然記起了他和葉楚母親的承諾,他不會葉楚陷入危險境地。
保護她,那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們半夜見面的事被葉楚母親發現,陸淮可以想象到她會有多緊張。
先前,兩人雖已經見過面,但都是在談論黑市比武的事情。
時間已經過了幾天,現在提到此事也不算太過尷尬。
陸淮忽的問道:“那晚,你母親是不是很生氣?”
陸淮的眼神清亮,望着葉楚,一瞬不移。
葉楚忽的覺得臉上一熱,避開了陸淮的視線,將頭側開。
“母親一開始很擔心,但是和你打了電話後,心情恢復了不少。”
葉楚委婉地將事實說出,不過陸淮一下子就聽出了話中的含義。
車子一路駛着,外頭的霓虹燈忽閃忽明,光線掠過葉楚的臉。
陸淮發現她的耳根紅了。
過了一會,葉楚有些好奇:“你同我母親說了什麼,母親的態度變了很多。”
陸淮偏開頭:“我和你母親保證,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陸淮聲線沉沉,卻又給人安心。
接下來兩人沒有繼續講,因爲華懋飯店已經到了。
葉楚下了車,陸淮還坐在車內,沒有下來。
剛要轉身的時候,陸淮出聲叫住了葉楚。
“葉楚,你自己小心。”
葉楚笑了笑:“你也是。”
兩人在華懋飯店門口分開,一個往裡,一個往外,各自向前。
陸淮坐在車子,車子向前開去。葉楚轉過身,踩上華懋飯店門口的臺階。
陸淮在華懋飯店定下的兩個房間,都是在二樓。葉楚直接上了樓。
葉楚進去沒多久,一名男子也到了飯店門口。
雖是夜晚,但街上的人還是很多,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其他人步履匆匆,而這名男子優雅地邁着步子,和旁人不大相同。
他穿着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剪裁極好,右手住着一根柺杖。
柺杖觸及地面,輕聲響着,一下又一下。
不過男子的腿腳利索,看上去沒有什麼大問題。
男子在華懋飯店門口停下,徑直走了進去。
男子似乎約好了人,他直接往樓上走去,地毯鋪滿了臺階,落地無聲。
此時,華懋飯店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沒有一個人會注意到,這個拄着柺杖的男子上了樓。
走廊很長,來往的人也不少。
一個穿着墨綠旗袍的女子喝多了酒,想要出來吹吹風,她剛巧推門走出,就撞到了那名男子。
男子帶着一頂黑色帽子,帽檐壓得極低。
女子剛要撞到男人身上時,男人側身一避,低垂下來的臉上閃過不易察覺的厭惡。
這樣的突發情況並沒有引起女子的注意,她繼續往走廊那頭走,男子往反方向離開。
走了一會,男子停在一個房間前,他敲響了門,沒有開口說話。
房內很快傳來了聲音,是一個重要的政府人員,姓魏。
“是誰?”
門外沒有迴應,過了一會,門鎖從裡面扭動了幾下。
魏先生打開了房門,他看見陌生的男人站在門口,微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這邊走廊的光線昏暗,魏先生眯起眼,仔細辨認:“你是誰?”
那人還是沒有回答,魏先生忽覺不對勁,下一秒,他立即合上了門。
在門快要關上的那一刻,一根柺杖卡在了門縫處,門怎麼也合不上了。
魏先生不知道自己惹到了誰,但是眼前這個人明顯不懷好意。
他的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他用力抵着門,雙手顫抖着,可是那根柺杖抵着門邊,阻攔着他的行爲。
此時,魏先生拼命想着對策,若是一直僵持着,他肯定逃不出去了。
外頭的男人沒有給魏先生太多考慮的時間,他柺杖一翹,門瞬間被拉開了不少。
魏先生就算再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救命!”魏先生聲音嘶啞,好不容易將喉嚨口的叫喊聲說出口。
男人將房門推開,魏先生立即往房內跑,爭取最後的逃跑機會。
在男人眼中,眼前這個的行爲對他來說,也只是垂死掙扎罷了。
魏先生腿腳發軟,努力避開這個男人。
男子走進房內,徑直走向魏先生,他的腳往後一勾,準確無誤地將房門合上。
門鎖“咔擦”一聲合上,將房內所有的情形關在了裡面,外面的人全然不知。
男人大步上前,幾步就追上了試圖逃跑的魏先生。
他將柺杖舉起,另一隻手握住柺杖的最下端,平行在自己的面前。
男人拿起柺杖,繞過魏先生的脖子,牢牢抵在他的脖子上,兩手使力,喉嚨瞬間被勒緊。
魏先生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向他襲來。
他本能地伸手拉住脖子上的柺杖,想要將其拉開。
可是身後的人不會給魏先生喘息的機會,魏先生的臉色發青,肺部的空氣漸漸耗盡。
與魏先生形成明顯對比的是,奪人性命的男子面無表情,似乎只是在做一件最爲普通的事情。
沒過多久,魏先生就停止了掙扎,一雙眼睜着,沒有心跳。
男人知道魏先生不再呼吸,整個身子往下墜,他清楚魏先生已經死了。
男人將魏先生拉到旁邊的凳子上,將他的頭靠在桌面,好像一副睡着了的樣子。
處理好一切後,男人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西裝,往門口走去。
他打開了門,走了出去,隨後將門合上。
男人拄着柺杖,往來的方向走去。剛纔的一切好似是錯覺,他僅僅是一個路過這裡的客人。
但他要做的是引發慌亂。
男人沒有立即出了華懋飯店,他走出不遠後,攔住了一位服務生。
“那個房間裡的人好像需要幫助,麻煩你去看一下。”
服務生立即應允,走向魏先生的房間。
葉楚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等待着陸淮。
她拿出懷錶,表蓋被彈開,秒針滴答走着。
陸淮已經離開一段時間,若是他們等會要去黑市比武,他現在應該快到了。
葉楚將懷錶收起來,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腳步聲雜亂。
葉楚皺了皺眉,起身走去門口。
她拉開了門,發現走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客人騷動不安,互相推攘着。
每一個人的神色焦急萬分,似乎都在躲着身後的什麼。
大家推擠着下樓,誰也不讓誰。
葉楚疑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大家四處逃竄。
“死人了,死人了,有個男人被殺了!”一名經過葉楚面前的女人一邊跑着,一邊喊。
她的聲音突然響起,落在人羣中,又往已經沸騰的水下加了一把火。
恐慌是最快能在人和人之間傳播的情緒,當全部人都亂了心神的時候,他們心中的恐懼就會不斷地擴大。
一些不知道內情的人,原本只是跟着大家跑。
現在知道事實,腳下的步子更是慌亂。
葉楚心下一慌,眸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她思緒亂得很,不知道那個死掉的人是誰。
葉楚心裡清楚,那人不會是陸淮,陸淮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但是她還是抑制不住擔心。
她算過時間,陸淮就快到了。
葉楚絕不敢去想象,陸淮會不會有意外。
葉楚不知道那個出事的地方在哪裡,在這一瞬間,她失去了所有判斷,她的腦中只有陸淮。
頭頂的燈光明晃晃地亮着,地面上是一片慘白。
葉楚擠進人羣中,試圖尋找陸淮的身影。
耳邊呼喊聲,尖叫聲不斷,聲音嘈雜,但是她卻什麼都聽不明白。
人潮密集,他們推着旁人,想要找出條路來,能讓自己逃開。
葉楚被人羣擠着,推攘着,眼神四處看着,仔細辨認身邊的人。
這時,華懋飯店門口停下了一輛黑色汽車,陸淮從車內走下來。
他很快注意到了不對勁,華懋飯店裡的人亂了,他們面露焦急之色。
陸淮眉頭一皺,大步往裡面走去。
陸淮聽着那些人的說話聲,他知道華懋飯店出事了,裡面死了人。
他腦子忽的一空,旁邊的聲音再也入不了他的耳中。
陸淮的臉色一寸寸暗了下去,出事的地點是在二樓,而葉楚也在二樓。
陸淮的心一緊,立即往樓梯口走去。
樓上的人拼命往下跑,只有陸淮和旁人不同,他與他們的方向相反,往樓上走。
他要確認葉楚無事。
人羣擁擠,不斷有人撞到他的身上,陸淮卻絲毫未覺。
葉楚順着人羣,往下面走。
陸淮逆着人潮,往上面跑。
他們走得那樣急,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想要儘快見到對方。
他現在怎麼樣?
她是否安好無損?
他念着的人是她。
她念着的也是他。
……
不知怎的,兩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他們的腳步一頓。
兩人同時擡頭,剛好對上彼此的眼睛。
這裡分明人聲喧鬧,混亂極了。
但在陸淮和葉楚看見對方的那一刻。
四周的聲音逐漸沉寂下去,周圍一切的嘈雜聲戛然而止。
他們凝視着彼此,眼中的擔憂沒有來得及藏起,時間被遠遠隔在了外面。
彷彿知道對方也在尋找自己。
心忽的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剋制又隱忍的情感。
小劇場:
蘇蘭:你到底是什麼想法?
陸淮:想保護她,想追求她,想娶她……
蘇蘭:前幾天怎麼說的?
陸淮:我說的話,你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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