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陰人的靈性越高,越容易感知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而昨晚在馬家莊子的時候,馬老爺已經知道了,柳白的靈性要比他還高。
所以柳白能感覺到一些別的事情,他感覺不到,那也和合理。
“你先前說這烏蓬山的烏蓬……有什麼講究來着?”
前幾年第一次進城的時候,落腳這烏蓬,當時馬老爺提了一嘴,所以柳白有點印象,但是記不清了。
馬老爺在這火堆裡邊點了煙,抽了一口這才說道:“這烏蓬,早年是住過山神的,就在這後邊,牆壁都還黑着呢。”
柳白“哦”了一聲,然後低着頭忽然說道:
“所以山神老爺要不出來見見面?”
馬老爺聞言,嘴巴里邊立馬咬住了這老煙槍,也沒說話,只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等了好一會,沒動靜,馬老爺這才說道:
“山神爺,怎麼個,連我馬老三也信不得了?當年可沒少給你燒香吧。”
他說了話,這烏蓬後邊那堵煙熏火燎的烏黑的牆體裡邊,才走出一團黑漆漆的影子,其只一出現就有股香火味瀰漫開來。
馬老爺見狀連忙拿下嘴巴里的煙槍,然後一臉錯愕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黑影。
最終這瘦高的黑影就這麼來到幾人面前坐下。
馬老爺這才說道:“娘嘞,山神爺你咋還真在這?”
黑影發出苦笑,“沒辦法,新家被人佔了,我被趕出來沒地兒去,只能回這老家住幾天了。”
柳白這才曉得,馬老爺口中的烏蓬山的烏蓬裡出過山神。
竟就是那木洞鎮的這個山神。
再想到老菜花說的那事,來了個新山神,這老山神就被趕走了,最終無奈只得回來這烏蓬子裡邊。
不等馬老爺再問,這黑影就看向了柳白,好奇道:
“先前也算是過去好幾撥人了,但都沒發現,伱這小娃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邊的?”
夜遊神走過的地兒會有股特殊的氣味,而且其附近一丈之地,必有香灰……柳白回想着自己書上看到的內容,嘴上則是說道:
“因爲我鼻子靈,嗅到了山神老爺的氣味。”
老山神一聽就知道柳白沒說實話,但他也沒問了。
他轉頭看向了馬老爺,嘆道:“這下是真沒什麼法子了,不知哪來的過江龍。”
“很強?”馬老爺問道。
老山神點頭,“很強,按理來說,他那樣式的就算成了夜遊神,也不至於來佔我那小山頭……也不知他是盯上了什麼。”
“那就不曉得了。”
馬老爺搖搖頭,“那老山神你呢?要不重新在這烏蓬子裡邊搭個神臺,先把香火身聚起來再說?”
老山神聞言擡起頭,看了眼眼前的馬老爺,而後說道:“這事古怪得很,我準備進城去找城隍爺,看祂怎麼個說法。”
“那也行。”
馬老爺頷首,“是個路子,要是有問題的話,看城隍爺能不能出手搭你一把。”
老山神的目光依舊落在馬老爺身上,絲毫沒有移開。
“咋?”
“我這身子是走不了了,要我走城裡去,恐怕還沒走到自己就得先得掉。”
老山神說着又把目光掃過柳白跟六子。
“馬老三,搭把手吧,給個弟子讓我附體一下,不會忘了你們這次的恩情的。”
說起山神爺附體,柳白也曉得一些。
這對常人來說,被神附了體,就算沒大病一場也得抽個幾天。
但是對於走陰人來說,卻沒什麼妨礙。
就跟出馬仙那路子似得,人家專司的就是給山水神祇或是邪祟山精附體。
“成啊,這倒沒什麼問題。”
馬老三心中下意識地就已經把六子賣了。
可沒曾想,這老山神卻把目光落在了柳白身上。
“我?”
柳白指着自己,然後倏忽點燃了自己的命火。
只一眼,老山神就把目光轉移到了六子身上。
這開什麼玩笑,燒的這麼旺的火,自己要是鑽進去,指不定就得把自己燒死!
開始他的確是想着到柳白這小娃身上住上一天,可現在看來,還是六子比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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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自己沒什麼妨礙,馬師父又已經答應,六子自然也沒拒絕。
老山神見狀,便是轉身回了那牆壁裡邊,然後從裡頭拿出來了一把約莫小十顆的青珠子。
“當時走得急,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點不成敬意,還請三位收下。”
老山神還是很識趣的,並沒有選擇白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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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把手,走了趟陰,多少要有點收穫,馬老爺也沒拒絕,只是大部分都給了六子。
他自己則是隻餘了一顆。
柳白沒幫忙,自然拒絕。
這隻能算是進城路上的小插曲,解決完了之後,有老山神守夜,柳白幾個睡了一宿。
臨着第二天,柳白還是頭一次見這山神附體。
結果也只是見着這黑影走進了六子的身體,六子打了個擺子後,連聲音都變了,變成了那老山神的聲音。
“走吧。”
上了馬車,老山神鑽進了車廂裡邊,餘着柳白坐在車轅上看風景。
小草則是如往常一樣坐在柳白的肩頭,東張西望。
出了烏蓬山,血食城也就沒多遠了。
望着城池又跑了一兩個時辰,終於來到了這西門,還沒等着進去,柳白就發現,和前些年相比,這亂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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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打架也就罷了,像馬老爺這種趕着馬車的走陰人,更是毫無顧忌的橫衝直撞。
進城的時候也只是象徵性地點了點頭,就從那走陰人專用的城門裡邊進了城。
城內依舊破敗,甚至是更加破敗了。
只一眼,柳白就已經見着有好幾家鋪子的牆壁都倒塌了,也沒人修。
而這都還是臨着城門口的黃金地段了。
“先去趟城隍廟,忙完正事再說。”馬老爺叼着煙槍,一雙虎目打量着四周,讓一些窺伺的目光避退。
“好。”
柳白自是沒什麼問題。
人是從西門進的,但是城隍廟卻在血食城的東邊,要想過去就得橫穿整個城池。
好在這血食城也有一條東西向的主街,叫做富貴街。
很是尋常的名字。
馬老爺的馬車跑在這富貴街上,柳白四處張望,發現這和三年前相比,還真就破敗了許多。
大多數鋪子都關了門,路過的百姓也都惶惶恐恐,身形瘦削,有些臉上還都是菜色。
這天下要想養起來,可能需要十幾二十年的功夫,但想要亂起來,一年也就夠了。
更別說如今還是已經過去了三年多的時間。
等着馬車來到城池中央的時候,柳白才見着好些,許是城主府也就在這,終是沒見着動手打架的走陰人了。
一路穿街,等着最後又能見到城牆了,這血食城的城隍廟,也就終於到了。
遠遠的都還沒湊近,柳白就已經見着那棟單獨的建築了。
一棟高聳的廟宇,周圍都沒有其他房屋,香火之鼎盛更是讓他駭然。
屋頂蓋着青瓦,而此刻,整個屋頂都在冒騰着香火煙氣。
人羣更是,排隊都已經排到這城隍廟來了。
柳白見着這情形,腦海裡邊很自然的冒出了他在樹上看到的一句話。
“盛世多人煙,亂世聚香火。”
世道越亂,這百姓就越會尋求神祇庇佑。
所以這亂世也就是容易興起這些香火勢力。
馬老爺趕着馬車到了這城隍廟門口後,他也就收起了這紙馬,如今這血食城……他可不敢將自己的馬匹隨便亂放了。
放在這門口,恐怕進去一趟廟裡出來就不見了。
這本身也有好些百姓在這排隊,可見着馬老爺施展的這走陰手段,再加上他身上這穿着打扮,紛紛避開了。
山裡來的走陰人,別說他們,就是這城裡的走陰人都不敢招惹。
等着進了這城隍廟,柳白一時沒有注意,差點直接被嗆出眼淚。
雖說他也提前預想到了,這裡邊煙氣會很大。
可沒想到會這麼大,完全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擡頭間,甚至連那高坐神臺的神像都看不清楚,可這些求庇護的百姓依舊恭恭敬敬的在這上香。
“你小子,點個靈體就好了。”
馬老爺說這話的時候,腦袋在發亮。
柳白緊接着放出自己的靈體,小腦袋亮堂起來之後,他頓時感覺空氣都新鮮了。
沒想到靈體還有這效果,看來確實,書上看的道理再多,都不如馬老爺這樣的實踐派……柳白心中胡亂想着,已是跟着馬老爺還有老山神繞過這城隍廟的神臺,來到了後頭。
和前邊相比,這後頭密閉一點門窗都不見。
煙氣更是濃郁,而偏偏就是這樣的地方,還修建了一個小房間,房間門口還守着一個聳拉着眼皮的白髮老頭。
柳白猜測這應當就是這城隍廟的廟祝了。
許是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這才擡起頭,睜眼,渾濁的雙目微眯,掃了眼。
被老山神附體的六子湊進了些,壓低了嗓音說道:“是我,木洞鎮的那位。”
廟祝聽完愣了愣,似是回想了一陣這纔想起,“哦,你這條小蛇啊,怎麼回來了?”
“有大事。”
老山神說完,這廟祝微微頷首,轉身將這木門推開一條縫隙。
老山神轉身跟馬老爺道了聲謝,便從六子身上出來,化作一道黑影從這門縫裡邊鑽了進去。
他身形只一進入,這木門就自行合上。
“砰”地一聲。
廟祝也是再度聳拉着雙目,隨意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馬老爺應了聲,這才扶着渾渾噩噩的六子朝外頭走去。
柳白跟着來到門口,回頭望了眼,這纔看清這城隍爺的真容。
身披黑金大襖,面容肅穆,臉色通紅,怒目圓睜。
右手虛探身前,左手則是在懷裡抱着一把寶劍,身子也是微微前傾,好似做那伏妖之狀。
模樣倒是不錯……柳白心中嘀咕着,可還沒等着出門。
卻是已經聽着這門口好像打了起來,聲音嘈雜。
渾渾噩噩的六子已是被嗆的咳嗽連連,兩隻眼睛也是被刺激的通紅。
馬老爺咬着煙槍,擠開前邊的人羣,終於出來了,聞着外邊新鮮的空氣,六子終於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柳白則是看向了右手邊動手的那兩夥人。
看這穿着打扮,應當都是城裡的,實力的話就那樣,爲首的那倆都是燒靈體的,其他的都只是點了火。
柳白估摸着自己一個人就夠燒死他們了。
馬老爺也看了眼,解釋道:“穿粉衫的那個是紅燈坊的,但不是司徒家,是孟家的。”
“另一夥腰間都懸着把短刀,應當是那短刀幫的。”
“紅燈坊還有個孟家?”
這事柳白倒是頭一次聽說。
“嗯,司徒家爲大,孟家這勢力比不上。”許是離得近,馬老爺也沒多說。
至於附近的百姓,則是都遠遠地避開了,生怕惹禍上身。
眼見着六子好些了,馬老爺也是從自己懷裡取出了那紙馬丟在地上。
“咱們也走,這離着白虎街近,先去找了胡尾再說。”
馬老爺說着,柳白兩人也是跳上了馬車,沿着從那打鬥的兩夥人身邊過時,柳白還聽着那短刀幫的人說話。
“公羊用說什麼你們孟家就信什麼?你們乾脆舉家加入五服堂得了,難怪被司徒家壓得死死的,真是廢物!”
這話一出,打鬥聲就更厲害了。
馬老爺連忙抽了幾鞭子,好讓這紙馬跑快些。
柳白則是從這話裡聽出了點話,這兩夥人打起來是因爲五服堂裡頭一個叫做公羊用的人挑事。
短刀幫知道,孟家應當也知道。
但還是打,所以這是相當於……陽謀?
柳白心中揣測着,馬老爺則是駕着馬匹在這街上東轉西轉,很快便是來到了一條雜亂的街道。
這街……名爲白虎街。
短刀幫的駐地便是在這,一個名爲短刀武館的地兒,就是他們的總堂。
柳白聽說胡尾如今就在這總堂當差,也算是混出頭了。
馬車停在這了這短刀武館的前頭,柳白跳下馬去,打量着眼前的場景。
朱門上打着銅釘,門口擺放着倆石獅子,左右各自還擺放着十八般武器。
頭頂正懸檀木牌匾,上書“短刀武館”。
也算是有模有樣了。
看門的都是普通幫衆,點火的走陰人還幹不來這事。
馬老爺叼着煙槍上門,其中一個守門的小跑過來詢問。
“找你們後門堂口的胡尾,就說家裡有人來了。”
“成。”
這看門的也爽快,轉頭就走。
沒一會兒,那門童就又出來了,只是他沒喊來胡尾,卻是喊來了另外一名陌生的男子。
“就你們找胡尾啊。”
馬老爺見狀,原本都準備敲去菸灰的老煙槍,又被他重新叼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