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將柳白牽回了家。
柳白又問道:“娘,這次你不出去了吧?!”
“不出去了,場地都掃乾淨了,接下來等着他們過來便是了。”
柳娘子說的很隨意。
柳白聽的卻很認真,進了門,他又問道:“娘,我們不用去洪家那邊嗎?”
“不是你說的,斬草要除根。”
“要是不解決的話,萬一這洪家出現個少年,一個撿到戒指,戒指裡邊還藏着老爺爺的少年,那可就不好了。”
柳娘子皺了皺眉,因爲她聽不太懂柳白說的是什麼。
但是轉念一想,小孩子好像都這樣。
她見鎮子裡那些百姓家的孩子,也是經常嘰嘰哇哇的說些童言童語。
好像也很正常。
畢竟這是柳娘子第一次當娘,也是……最後一次。
“張蒼說他要去一趟城裡,他會幫忙解決。”
“哦。”柳白點頭,“那要是張蒼站在洪家那邊,那怎麼辦?”
“怎麼辦?”
柳娘子低頭看着自己這娃。
柳娘子豈會聽不出柳白這話裡的話?
“你是想我把張蒼也一塊斬草除根了對不對?”
“呃……孩兒沒這意思。”
柳娘子冷笑一聲,穿過院子裡頭的桃林,然後回去了屋子,只是臨了她才解釋道:
“像張蒼這樣的泥瓦匠,活着比死了的好處大。”
柳白也解釋道:“孩兒是真沒對張半仙動手的意思,他人還是挺好的。”
“好好好。”柳娘子懶得跟柳白爭辯這些,只是回了屋,她見着鞋子滿是泥濘的柳白,皺眉道:
“我這纔出去幾天,伱看你就把自己弄得這樣髒兮兮的。”
“真就一天天的,小草,把他的鞋子拿去刷了。”
聽着喊自己的名字,小草終於敢探頭了,它從柳白身後探出頭來,反手指着自己,小嘴微張。
“啊?”
“我?”
“我……小草這就去,這就去,嗚嗚,真是個苦命的小草,在外邊殺鬼,回了家還要做工。”
小草等着柳白脫了鞋,這纔可憐兮兮地拎着出門。
柳白只覺得孃親回來後,整個家都好像活過來了,再沒了先前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柳娘子回來了,自然就用不着司徒紅了。
本來司徒紅都把飯做好送過來了,但柳白就是說孃親做的飯纔好吃。
氣的柳娘子罵了他幾句,又去廚房做飯。
只是當她見着自己做的飯菜都被柳白吃光了之後,又很是開心。
是夜,柳白躺在自己牀上。
剛洗完澡沒一會的柳娘子坐在他牀邊,頭髮還沒完全乾,髮尾還黏在一起粘在身上。
導致她穿着的素色睡袍都有些被打溼了。
柳白伸手指着那處,小聲說道:“娘,你那麼厲害,爲什麼不用你的實力把頭髮烘乾呢?”
只是剛說完他就立馬把手縮了回去,好像是怕被柳娘子抓住似得。
柳娘子不是個好的聊天對象,哪怕跟在柳白身邊也是,柳白不說話,她也不說。
“你是說這樣嗎?”
柳娘子說完,輕輕甩了甩腦袋,原本還溼漉漉的頭髮立馬乾燥了。
“孃親真厲害。”
柳白誇讚了一聲,母子倆又冷場了。
只是柳娘子這次好像是想跟柳白多呆一會,平日裡早該下去地下的她,今天都沒個動彈。
柳白便問道:“娘,你總說他們要來他們要來,那他們什麼時候來啊?”
說起這事,柳娘子臉上溫和的笑意逐漸變得冰冷。
“快了,用不了幾天了。”
柳白“哦”了一聲,便是把頭稍稍埋進了被子裡邊。
柳娘子見狀又笑了,身後隔着被子輕輕摸着他的腦袋,“他們來他們的唄,反正我肯定是陪着你的。”
“孃親最好了。”
柳白又把頭探了出來。
柳娘子好似能看出他在想什麼似得,微笑道:“放心,你還小呢。”
“你想啊,你現在纔多大,所以現在肯定是得娘護着你。”
“等你長大了啊,到時娘就老了,到時肯定也是需要你護着娘了。”
“別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將來娘還指望着你呢。”
柳娘子很少一次性說這麼多的話,柳白聽着也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孩兒肯定會護着孃的!”
“娘相信你。”
不是嘴上說說,這段時間以來,柳白每次動手的時候,其實柳娘子都在他身後看着。
柳白爲什麼動手,她都知道。
每次柳娘子想到這些的時候,其實心裡都會蠻開心,然後他又想到了柳白先前問過她的一個問題。
她看着柳白那依舊清澈的眼眸,眼角彎彎的說道:
“你當時不是問我叫什麼名字,是不是真的就叫柳娘子嗎?”
柳白愣了愣,他不知柳娘子爲什麼突然間提起了這事。
但是自己問過的確是問過,於是也就硬着頭皮說是。
柳娘子像是在回憶着什麼,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消失,想了好一陣,最後才輕聲說道:
“最開始,我叫做柳青衣,後來別人叫我柳姐或者青衣姐,之後,更多的人叫我柳無敵,最後,所有人都叫我……柳神。”
說完之後她緩緩低頭。
錯愕的柳白盯着她的目光……毫無半點人性,有的,只是冷漠,甚至眼角處都好似還泛出了點點的金光。
這是什麼,這是……神性?
柳白不懂,胡亂猜測着,但好在,柳娘子很快就恢復正常了。
她笑着摸摸柳白的腦袋。
“行了,不早了,你快早點睡吧。”
“好。”
“晚安娘,明天見。”
柳白說完也就又把頭埋進了被窩裡邊。
柳娘子吹滅蠟燭,也是走入了地底。
衣櫥裡的人皮沒說話,柳娘子也沒問,只是自顧在梳妝檯坐着,好似在發呆。
只是當她看到桌面上那九宮格的收納盒時,她又忍不住眼角彎彎。
她伸手從裡邊取出一個銀手鐲,戴在自己的皓腕上,左右翻看了眼,愈發滿意。
“你覺得,他是你想要的孩子嗎?”
衣櫥裡邊倏忽響起了紅裙人皮的聲音,柳娘子也沒急着回答,只是在把玩着那手鐲。
然後摘下,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又從中摸出一枚玉佩,見着它,柳娘子就好似看見了柳白似得。
她頭也不回的說道:“什麼是我想要的孩子?”
“你……”
紅裙人皮還想說話,柳娘子卻已回過頭去,正色道:“他就是我的孩子。”
紅裙人皮沒說話了,粉裙人皮緊接着說道:
“是我們的孩子,哼哼。”
柳娘子看完玉佩又放了回去,而後和衣躺在了牀上,就當她都快睡着的時候,衣櫥裡邊纔再度響起紅裙人皮的聲音。
“呵,那你可要護好我們的孩子!”
柳娘子沒有回答,因爲在她看來,這本身就是一件用不着說出來的事情。
更別說回答了。
……
柳白次日醒來,天色已然大亮。
想着前幾日柳娘子不在家的時候,他總是早早的就醒了,睡不踏實。
不像今天,等他起了牀,發現柳娘子早早的就已經去鋪子了。
“我媽可真勤快,剛出差回來,第二天竟然這麼早就又去上班了。”
柳白將事情描述成自己的語言,嘀嘀咕咕的說完,又起牀將自己收拾乾淨,然後準備去柳娘子的鋪子裡幫忙。
至於打穀場那邊的事情,柳白從來就不關注。
前幾天也只是因爲柳娘子不在家,無聊,所以他纔去那邊看戲。
但現在孃親回來了,打穀場那邊的事情,還沒孃親打個哈欠重要。
畢竟……孃親打個哈欠可能都能推平打穀場那邊的人了。
所以柳白叼着個饅頭剛踏出門,便是聽着有人喊了聲。
“柳師弟!”
是六子哥的聲音,叼着饅頭的柳白轉身,卻是見自家門口,在那圍牆下,赫然蹲着三個人影。
最左邊的事六子,中間的是胡尾,最右邊的是劉鐵。
三人並排蹲在那,齊齊看着自己,模樣看着很是滑稽,柳白也是笑了。
“咋了你們,來我家還在這門口等,直接喊我一聲不就好了?”
“呃……”
胡尾本來也是這麼想的,然後六子說柳娘子也在家之後,胡尾就不敢了。
也不知爲什麼,總之就是覺得柳娘子要是在的話,進去就會很尷尬。
再加上劉鐵也說在門口等,於是三人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打穀場那邊出大事了!”
六子開口就是一驚一乍。
柳白咬了一大口的饅頭,“什麼事?”
孃親都出手了,還能有什麼大事?柳白是不大信的。
胡尾緊接着說道:“洪家的人都撤了,聽說是昨晚連夜搬走的,現在打穀場那,就剩下三家了。”
“哦,就這啊。”柳白語氣平淡的說道。
三人等了一陣,也沒等着柳白的下文,六子只好拍拍屁股起身,然後看向胡尾,“我就說吧,柳師弟肯定不會覺得這是大事,你非要在這等着說。”
起身後的胡尾又轉頭看着劉鐵,道:“對啊,就你非要來。”
“我……”
劉鐵也轉身,左看看又看看,最後只得嘀咕道:“要是仇千海也在就好嘞,我就逮着他當小師弟,這樣我就不是最小的了。”
說起這人,柳白也有些好奇。
畢竟當時剛將他救回來的時候,他就說了,說欠自己一條命。
哪怕是後邊點了火,也說要去城裡闖蕩。
且不說能不能闖出個名頭吧,單就這性子,就能讓讓人記住他。
“那仇千海現在怎麼樣了呢?”柳白問道。
“我和他不熟。”六子搖頭道。
“我也是。”
胡尾兩人說完便是把目光看向了劉鐵,“你和他關係好,現在又是住一個屯子的,怎麼,有消息嗎?”
劉鐵猶豫一陣,還是說道:“前不久他爹倒真來我家了,提了幾嘴。”
“怎麼說?”
六子許是和馬老爺呆的時間久了,也變得八卦。
“總之就是不大好吧。”劉鐵撓撓頭,“城裡也不好混,仇千海他爹說有個什麼孩兒幫的想拉他入夥,他給拒絕了,然後東躲西藏的現在。”
“能活着就好了。”
胡尾聽完後說道:“他本身就還小,也是剛點着火,一個這樣的山裡娃進去,很容易被針對的。”
“算了,反正路是他自己選的,他覺得好就行了。”
六子拍拍屁股,“走吧,咱們也去打穀場轉轉,看能不能撈個別的差事。”
“怎麼你們都不進山了?”
柳白好奇問道,按理來說,現在那洪六藝死了,其餘三家應該沒有哪個敢爲難他們了。
“馬師父去了,昨兒那事之後,本來都不想進山的馬師父又說,以後這事還是得他來。”
六子說完有些尷尬,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嗯,也行,那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柳白說完也就啃着饅頭走了。
“你去哪?”憨憨的劉鐵還要問上一句。
柳白頭也沒回的擺擺手,“我要去找我娘。”
師兄弟三人就這麼分道揚鑣,臨了等着柳白來到自家店裡,剛一進門,就見着柳娘子在櫃檯上像是在打磨什麼。
只是見着柳白一來,她手上的東西就消失了。
柳白一眼就發現了,那東西就是給自己準備的禮物,只是柳娘子現在依舊不想讓他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你來做什麼?”
許是被打擾了,柳娘子微微皺眉有些不悅。
“啊?我來看我們家的鋪子啊。”柳白大大咧咧,好像沒有發現柳娘子的皺眉。
正想趕着他出去的柳娘子轉念一想,“也行,那就你在這看會吧。”
說完她轉身便是去了這鋪子後邊的房間。
柳白:“???”
等他進了櫃檯裡邊,躲在桌子下邊的小草便是小聲說道:“公子,娘娘是去裡頭給你準備禮物嘞。”
只是這一句話說完,它就識趣的捂住了嘴巴。
再說下去,小草又得閉嘴好幾天哩。
柳白哼唧幾聲算是曉得了,不過對於柳娘子給他準備的那件禮物,卻是愈發好奇。
孃親會給我準備什麼呢?
柳白想不到,他又在這當了一天的少掌櫃,許是最近鎮子裡的百姓都在給四大家……哦不,現在是三大家做工。
沒空忙活別的,甚至都沒空死人了。
所以柳娘子這香燭鋪的生意,自是冷落了許多。
但柳娘子顯然是不指望這鋪子過活的,所以也就隨便。
臨了晚上回到家,一切忙完後,柳白照舊道了句“晚安孃親,明天見。”
柳娘子回到地底的那一刻,便是感覺到了不對勁。
她來到衣櫥前,拉開。
原本擺放着兩張人皮的衣櫥,這次被拉開後,裡邊……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