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一本就是這鎮子裡的人,也成了婚,對方是這黃粱鎮內的布坊掌櫃。
也算是個殷實人家了。
而黃一一死後,乃至到後來邪祟圍攻鎮子,柳白也對那布坊掌櫃多有照顧。
可始終也沒見那布坊掌櫃有孩子。
今兒個再一想,好像確實是有點問題……
紅姐聽了柳白這問題,神色當即黯淡下來,柳白就知道,自己問遭了,不該這麼問的,甚至都不應該問這問題。
這哪是能隨便問的?
早知道就先問問娘好了……
但紅姐到底是紅姐,稍微難受了片刻,很快就恢復緩和了過來,坦言道:“原先有的,後來夭折了。”
這年頭,夭折個嬰兒,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甚至不止是這尋常人家,乃至一些朱門大戶,亦或是城裡的官宦人家,皆是如此。
也就走陰人的子嗣稍微好些,畢竟他們的孩子一生下來,體質就能稍微好些。
但也好不到哪裡去,畢竟真正讓嬰兒折損的,還是這世界的衛生以及醫療條件。
只是紅姐說完這話之後,眼神又下意識地瞥過柳娘子。
自從自己死後,又被柳娘子救回來之後,她就時常想過這問題了。
原先不知道,可能還沒什麼感覺。
但現在有所懷疑之後,就會覺得,自己那孩兒死後,簡直哪都是疑點。
而此刻既然談起了這事,柳娘子也就沒再隱瞞了,她放下手裡剛剛端起的茶杯,說道:“顏兒死後確實變成了鬼,而且她死的時候還小,靈魂什麼的都太弱,逆轉不過來了。”
“所以我便將她送到我一位朋友那裡,讓她幫忙照顧着,有她出手……”
柳娘子說着打量了眼黃一一,“你現在的實力,應當是沒有顏兒強的。”
“什麼?”
紅姐一聽,“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起先她是驚訝於自己的孩兒還活着這事,畢竟成了鬼……就算是鬼,那也是自己的孩兒。
可緊接着,更讓她震驚的,還是柳娘子口中,自己孩兒的實力。
“柳娘子哎,我現在可是養出陽神了,我……我……不弱了吧?”
紅姐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自信的。
但是柳娘子這次沒有寵着她了,而是直言道:“在血食城的確還可以了,但放到天下來看,還是很弱。”
說着柳娘子環伺四周,黃一一看見的只是血食城,但是她看見的卻是整個天下。
“畢竟,這天下實在太大了。”
這話,對紅姐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打擊,但很快,她又開始追問她那孩兒的情況。
“等等吧,我現在還有點事,走不開,等着過段時間,我就替你將她接回來看看。”
“好呀好呀。”
“那我也得回去好好走陰了,總不能等着回來之後,被顏兒壓着打,那也就太丟老孃……咳咳,太丟我的份了。”
紅姐說着又是翹起了二郎腿,露出她那長的過分的雪腿。
柳白聽了一陣,也早就聽出來了,黃姨的那個孩子,是個女兒。
但是如今卻成了個女鬼。
也不知道,有沒有將紅姐這大長腿繼承下來……柳白想着,差點給了自己一額頭。
這是紅姐的身體,不是黃姨的身體!
這怎麼可能繼承的下來?
那麼黃姨原先的樣貌是怎麼樣的來着?
柳白回想着黃一一原先的樣貌,模樣算得上是上佳,其餘的……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這黃姨的女兒也當了鬼,那應當也是個小鬼吧?
到時見了面,是不是還能欺負一下?
柳白閒着無事,腦袋裡邊胡亂想着,而後沒過多久,紅姐便是說着要回去了。
回去幹嘛?
回去走陰!
柳娘子也沒挽留,將其送回了血食城後,再回來,柳白也就已經取出了那幾張殘頁。
這是他的聚氣之物,還是金行之物。
“行了,開始吧。”柳娘子很是隨意地說道。
“嗯?就這?”
柳白以爲自己孃親讓自己晚上來,是有什麼佈置呢,可現在看來,到底是自己想多了。
柳娘子也跟着“嗯?”了一聲,柳白沒說話了,而是倏忽點燃了自己的命火。
三火起,頓時整個房間裡邊都是充斥着一股暖意。
柳娘子也沒避開,就在一旁看着。
柳白點燃命火後,便是雙手托起了那幾張殘頁。
先前第一次聚氣,還稍微過了幾個呼吸時間,纔將這殘頁點燃。
可這次……只是剛剛拖起,這殘頁就已然着了。
而且火勢很旺,就跟在滿是鋪着柳絮的荒原裡邊,點了一把火似得……眨眼間,這殘頁就變成了灰燼,落在了柳白手上。
依舊是那渾身上下都熟悉的暖意。
再之後就是肺部,原本被燃燒殆盡的書頁,緩緩凝聚,浮現了身形。
書頁成型之後,緊接着便是有着星星點點的火焰從中升起。
起先是幾點火紅色的火苗,但是轉眼間,所有的火苗再度變成了純黑色。
一如先前聚火行之氣那般。
有着先前的經驗,柳白也不驚慌擔憂了,就這麼看着這黑火越變越多,最後化作一個燃燒着的黑繭。
黑繭成型後,又是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只是這次卻不是有着雙手撕開黑繭了,而是倏忽間,原本就燃燒着黑火的黑繭猛地起了一陣大火。
大火吞噬黑繭後,這才現出裡邊那肺金蛟的真身。
只一眼,柳白就下意識瞪大了雙眼。
怎麼說呢,雖說也是有着心理準備了吧,可是見到自己這肺金蛟後,依舊有些震撼。
別人的肺金蛟,也就是一條長着四腳的小蛇模樣。
而自己這個……白骨在外,通體燃燒着黑火,其雙目之處更是血紅,生四腳的同時,四腳底下還有着一團燃燒着的黑火助其飛行。
漂浮在這殘頁之上。
柳白心念一動,肺金之氣出體,依舊是一團黑色火焰,還沒等其落地,就已是化作了白骨蛟龍,盤旋在柳白身側,其身形飄動之際,甚至還有點點黑火噴吐而出。
只是柳娘子的目光轉過,瞥了它一眼,這原本不可一世的白骨蛟龍,就變成了一條趴地的白骨四腳蛇……和先前的心火猿一模一樣。
當然,也不能怪它們慫。
只能是說柳娘子實力太強了,只是一道目光就讓它們拜服。
“勉勉強強吧。”
柳娘子輕哼了句,也就轉身去了地底。
她一走,這肺金蛟就又神氣起來了,四爪輕輕一揮,又從地面飛起,盤旋在柳白四周。
柳白見狀又放出了自己的心火猿。
後者只一落地,就拿出了齊眉棍,而後對着這肺金蛟齜牙咧嘴,揮動着手上的棍子。
肺金蛟也不甘示弱,仗着這心火猿不會飛,來到它上空便是吐出黑火。
心火猿大怒,一躍而起就是一棍。
肺金蛟跟心火猿合不來柳白是知道的,這二者都是主殺伐之氣,但也就是這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會這樣。
若是有外敵在,這倆比誰都團結。
所以柳白看着也是熱鬧,但很快,地底就傳來了聲音。
“要是敢把家裡弄地一團糟,你就自己去那桃樹底下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吧。”
柳白聞言連忙將自己的這兩氣收了起來,然後看了眼天色,自覺也是差不多了。
便是脫衣躺在了這久違的牀上。
在外頭這段時間,雖然從沒委屈虧待過自己,睡的地方也從來都不差。
但論安心和舒坦程度,卻是始終不如自己這狗窩。
只是剛躺下去一會,柳白這睏意就上來了,他迷迷瞪瞪地喊道:“晚安孃親,明天見。”
地底,已經許久沒有睡覺的柳娘子也是躺在牀上,嘴脣微動,無聲地說了句。
“晚安,明天見。”
……
第二天清晨,剛睜眼的柳白甚至有些恍惚。
依舊是這熟悉的房間,四周一切如舊,小草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顯然是有一個人在那玩什麼毛球之類的東西。
廚房裡傳來柳娘子做飯的聲音,感知着這熟悉的一切,柳白美滋滋地賴了會牀纔起來。
臨了收拾好自己,柳娘子做的早飯也上了桌。
見此情形,柳白忍不住問出了自己許久的疑惑,“娘,伱爲什麼每天都還保持着普通人的生活習慣呢?”
“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這些對你來說,其實都沒必要的事情吧?”
柳娘子聽完後面不改色地盛了一碗白粥放在他面前。
“想知道?”
柳白乖巧的點了點頭。
“等你打得過我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這輩子都沒機會哩,我怎麼可能打得過天下無敵的孃親呢?”
柳娘子聽着這話,給他彈了個腦瓜崩。
“吃你的去。”
“好嘞!”
匆匆吃完早飯,柳白看着閒着無事的孃親,想了想,還是嘗試着問道:
“娘,司徒不勝的事,你知道嗎?”
正在看書的柳娘子擡起頭,瞥了眼,“知道,這是他的命數。”
“那孃親要不要救他一救?”
柳白想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他還是怪可憐的。”
“你覺得應該救他嗎?”柳娘子反問道。
柳白聽着這話,也是認真地想了想,而後才說道:“如果救他對孃親沒影響的話,還是救一下吧。”
柳白回想着這一路走來的經歷,且不說這司徒不勝對別人怎麼樣。
但對自己沒的說,既然如此,柳白就覺得有必要讓他活着。
“哦,好。”
自家孩子開了口,還是個小小的請求,柳娘子連問都沒多問一句,便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
血食城,司徒家的祠堂裡邊。
前任家主司徒良,先前是人,現在是屍傀的老祖司徒不勝,以及司徒紅,司徒女子還有剛從青山城那邊回來的司徒月幾人安坐其中。
今日他們所商討的,不是別的,正是這司徒家的未來。
“你們幾個想必也已經清楚了,我現在加入了紙傘會,所以註定是不能久居這血食城內了。”
“老祖現在這情況……也須得是跟着我才行,所以接下來這血食城……”
司徒良說着,目光首先掃過了司徒紅。
但不等其開口,已是化作屍傀的司徒不勝就掙扎着開口,“不成,紅兒得跟着伺候公子,她不行。”
“好。”
司徒良也沒勉強,公子是什麼身份,老祖早就跟他說明白了。
就算司徒家僅剩最後一人,那也得站在公子前頭才行。
他轉而便是將目光看向了司徒女子跟司徒月。
而後稍加思量,便是開口說道:“司徒月,家裡以後就得讓你照看着些了。”
“你也不用過多操心,如今的城主是紅姐,以咱們兩家的關係,只要我們不找事,那接下來就誰也別想給我們找事。”
“你只需要找出幾個好苗子,若是有合適的,你將家主位傳給他也無妨。”
“至於那走掉的鬼胎司徒蕊,我會去找的。”
事到如今,走南闖北之後,司徒良也不會將目光放在這小小的血食城了。
“既然如此,那老身就先接下了。”司徒月拄着柺杖起身,也沒含糊。
畢竟除了她,就只能是司徒女子了。
但是司徒女子當家主……她可能會選擇要她的命。
眼見着司徒不勝又要開始變得跟老年癡呆一樣流口水,可臨了這時候,他還是不忘開口道:“小心賒……賒刀……的。”
司徒良在他腦後輕輕一拍,“放心,我會託人去打聽的。”
他剛說完,這門口就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不用打聽了。”
聽着這聲音,司徒紅最先反應過來,先是起身,而後沒有絲毫猶豫的跪下,“司徒紅見過柳娘娘。”
先前老祖見到自家公子都是雙膝跪地,更別提見到真正的正主了。
所以司徒紅反應快,司徒良反應也快。
當即大拜,“見過柳娘娘。”
等着柳娘子進來時,自是見着了這滿祠堂跪着的人。
她身邊跟着柳白,面無表情地從她們身邊走過,甚至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對她來說,若不是柳白提起了這司徒不勝,她甚至連整個司徒家都不會記起來。
這種事,對她來說,就跟見着路邊的螞蟻一般,無聊時多看了眼。
等着回家之後,自然也就忘卻了。
她徑直來到了那目光呆滯,好似人偶一般的司徒不勝面前,而後擡起手,遙遙對着這老頭的額頭眉心一指,旋即領着柳白的身形就已消散。
對於掌握了整個血食城的柳娘子來說,若是司徒不勝死的徹徹底底,那想救回來多多少少都還有點麻煩。
可要救個半死不活的人……那真就不過擡手間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臨了,柳娘子跟柳白都已經離開了,這些個司徒家的人都不敢起身。
直到聽着自家老祖跪地,而後對着黃粱鎮的方向重重一叩首,他們這才擡頭。
也終於知曉,爲何自家老祖對這柳家,如此推崇了。
這可真是能救命的活神仙啊!
……
救回了司徒不勝,回去黃粱鎮的柳白當天又去了馬家莊子,尋了六子跟馬老爺。
結果好巧不巧,恰巧遇見回來探親的胡尾跟劉鐵。
再一問才知道,原來今兒個竟然是馬老爺的生辰,如今的馬老爺,幾年一過,也都是六十九了。
等着明年,那都是要七十大壽了。
起先幾個師兄弟還說準備明年的時候,幫他大操大辦一場,可臨了他卻說。
“我這靈體燒圓滿的走陰人,沒活個一百歲,也好意思說大壽?!”
想來也是,於是柳白默默地把準備取出來的數百年份的山精,換成了只有百來年的山精。
可饒是如此,幾個師兄弟依舊吃了個開心。
只是這次卻再沒誰實力有所突破了。
聊着聊着,話題很自然的又扯到了前段時間城裡的那件大事上邊。
六子跟馬老爺那段時間都沒敢進城,只是說手上出現了血滴,然後又消失。
胡尾知道個一知半解,反正翻來覆去就說,城裡所有人差點都沒了。
再問,他就把話題推到了柳白身上。
柳白隨口說了幾句,反正就說出現了大事,然後有個極爲強大,極爲年輕,極爲俊俏的走陰人從天而降,解決了這件事。
讓這幾位師兄弟聽了瞠目結舌。
抽着旱菸的馬老爺聽着這話,自以爲早已看明白了一切,在他看來,能讓柳白這小子如此誇讚的。
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柳娘娘了。
想來也是,除了神通蓋世的柳娘娘,誰還能有這本事。
只是想着,馬老爺覺得,近來有必要又去這柳家院子裡拜拜了,但只能晚上去。
省得被六子曉得了,丟面子。
而後柳白又問了問胡尾跟劉鐵的情況。
胡尾有着柳白的這一層關係,如今自然是成了短刀幫……哦不,城主府的關鍵人物。
先前回家都得被鎮長吆三喝四的他,這次回了家,已是能直接對着鎮長吆三喝四了。
劉鐵先前雖說是在周家當工,但是因爲沒有血緣的關係,自然也沒被左手右腳咒殺。
而會紙紮這門行當的他,不管去了哪,那都得是座上賓。
於是很自然,被胡尾一招呼,他也去了城主府。
六子的話,想去城主府的話,自然也沒問題,但他如今已是快過上老年生活了。
不願去奔波,只想守在這馬家莊子裡邊。
幾個師兄弟的生活,也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只是當柳白說出這話時,他的幾個“雞犬師兄弟”自然將他好一頓“折磨”。
等到最後,柳白只得各個擊破。
對付六子,他就大聲喊,“六子準備等馬老爺沒了後,將馬家莊子改成六子莊。”
於是六子就被馬老爺提走了。
對付胡尾跟劉鐵更是簡單,只要跟胡尾說:“鐵子經常想知道,你當初睡女人是怎麼睡的。”
胡尾聽完後便是拉着劉鐵出門了,還一個勁地跟他說,“今天就讓你知道,我胡尾爲什麼是師兄。”
幾個師兄弟打打鬧鬧,臨了就當柳白準備回家的時候,卻見自己須彌裡邊的生死棋盤稍稍震顫。
極少露面的黑象這次主動在棋盤上問道: “你們有誰知道,被鬼胎盯上了,該怎麼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