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幾乎是眨眼的功夫,柳白就發現自己跟司徒紅之間,多了個人影。
穿着銀灰色錦繡長衫,花白頭髮,一身富態,甚至都到面前了,還是一手輕輕摸着自己的肚子。
其面容柳白也不陌生了。
正是司徒家的老祖,司徒不勝。
而他一來,柳白就感覺緊箍着自己的那雙手,鬆開了,隨之身後緊緊靠着的柔軟觸感也是消失不見。
柳白穩穩當當落地,原本還站着跟自己平視的司徒不勝見狀,也是立馬蹲下身子。
跟自己繼續保持着平視的姿態。
“嘿,小老兒司徒不勝,拜見公子。”
說完,這一身富態的司徒家老祖竟是雙膝跪地,而後重重一叩首。
這場面,是讓自以爲很是尊敬柳白的司徒紅都震驚錯愕了。
原來這柳家公子,在自家老祖的心裡,地位竟然是這麼高嗎?
自己見面時只是行禮,可司徒不勝見了,卻是直接跪地……
自家老祖都已經雙膝跪地了,司徒紅自是不敢再站着,不止是她,連小草口中會吃人的司徒家大小姐,也是立馬跪下了。
而這裡的動靜也很自然的被附近的僕役們看見,興許用不了多久,司徒老祖在自家向一個小孩下跪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血食城了。
柳白也沒想到這司徒老祖竟然會行如此大禮,他頗有些尷尬,伸手將這老頭扶起。
但是司徒不勝也沒真的站起,而是依舊蹲在地面,儘量保持着跟柳白平視的姿態。
好讓柳白不用仰視自己。
他眼神微眯,止不住的嘿嘿直笑,其心中的欣喜都溢於言表。
而這態度,也讓柳白有些措手不及。
他想過,來了這司徒家後,可能會有些不太受待見。
也想過,來了這司徒家後,可能明面上會挺好的,但是背地裡總是會讓人有些覺得麻煩。
可沒曾想,這司徒老祖竟然這麼個態度?
這孃親到底是怎麼安排的……莫非這司徒老祖的腦子,早就被孃親改造過了?
柳白心中越想越誇張,只是見着人家一直在這蹲着跟自己說話,也是不太妥當。
而且看這司徒老祖的反應,估摸着也是早就知道這司徒大小姐的事情了?
這麼看來還是有點古怪。
一時間柳白也是有些好奇,便道:“找個地方坐着說吧。”
“好嘞,公子這邊請。”
司徒不勝立馬起身,然後見那還蹲着的司徒紅皺眉道:“還不抱着公子,這麼不懂事呢你。”
說完又跟旁邊的司徒蕊說道:“你也是,還不快跟上來給公子道歉,平白無故的嚇到公子,若是公子不滿意,待會就砍了你!”
言罷,司徒紅急忙上前將柳白抱起,然後就近進了旁邊的客廳。
司徒紅將柳白放在了主位,連司徒不勝都是坐在了下位。
“她這是怎麼回事?”
柳白沒有過多的寒暄,直接就是伸手指着司徒蕊問道。
他這一開口,司徒紅也是豎起了耳朵,剛剛說司徒蕊吃人的話是小草說的,她沒聽見。
她只能通過幾人的反應推斷,這司徒蕊應當是有些古怪的。
而這點,她也是早就有所懷疑了。
畢竟當初要拿掉自己的大小姐身份的時候,司徒紅想過好幾個可能頂替自己的人,但就是沒想過這個同樣是私生女的司徒蕊。
而且當時她也只是剛點火,現在只是剛過了三個月,竟然就已經燒靈體了。
足以證明其天賦之高,而同樣的,她的事情被放出來後。
在這血食城內,這司徒家的家主司徒良也就多了個稱呼——播種家主。
不管是前一任的大小姐司徒紅,還是現在的大小姐司徒蕊,天賦都極高,而且還都是以私生女的身份進的司徒家,單就這點,就足以坐實他司徒良“播種家主”的身份了。
“她啊……”
司徒不勝話都還沒說完,小草就從柳白身後探出頭來,“她吃過人。”
原本把頭埋在自己胸口的司徒蕊聽到這話,擡起頭,但很快又低了下去。
司徒不勝擡手間,這大廳的木門就自行合上了,“這事比較講究,容不得外人知曉,還請公子體諒。”
“嗯,伱說吧。”
在柳白疑惑的目光中,司徒不勝這才緩緩說道:“其實……其實這位小鬼大人說的也沒錯,司徒蕊她確是吃人,但吃的也不是人。”
“哦?”
“因爲她吃的,都是我們列祖列宗……的骨灰。”
司徒不勝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也是有些難堪,畢竟先不論對錯,單這事來看,的確是有些不大合適。
畢竟吃自己祖宗的骨灰,這算是個什麼事?
司徒蕊聽見之後,愈發覺得羞愧和不好意思,便是低着頭嘟囔着說道:“我也不想吃,跟吃土一樣。”
“你說什麼?!”
司徒不勝忽而拔高了音量,司徒蕊便把頭低的更低了。
至於司徒紅,則是完全愣住了已經……
司徒不勝繼續說道:“其實這也是個沒辦法的事情,司徒蕊身上……有點古怪。”
言罷,司徒不勝忽地吹起了一聲口哨,而也就是這口哨聲一響。
原本還低着頭的司徒蕊忽而就擡起頭來了,甚至整個人都大變樣。
其身子變得矮小,不過呼吸間就從一個成年人變成了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整個人趴在地面,四肢攀爬着走路,腦袋也變得圓頭圓腦,嘴巴變得很大,像是被撕扯破碎一般露出那鋸齒一般的尖牙。
“吃人。”
“吃人。”
“我要吃人!”
她鼻子不停地抽動着,嘴角也是不斷滴答着口水,她盯上了離着最近的司徒紅。
原本還攀爬在地面的她,四肢一用力,直接就跳了起來,跳到了兩人中間的茶几上,她露出鋸齒般的牙齒,看向司徒紅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着一盤美味佳餚。
司徒紅早已被這怪異嚇得臉色慘白,整個人也不停地往後縮。
柳白見着這情形,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她也能變鬼?!
小草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它抓着柳白的肩膀驚呼了一句“公子”。
司徒不勝見狀,又是吹了一聲口哨,這原本已經變成鬼的司徒蕊再度化作了原本的樣貌。
只是再度變爲人之後,她已是昏迷了過去,整個人也就躺倒在這桌面上。
“行了,你先帶她下去休息吧。”
這話是跟驚魂未定的司徒紅說的。
後者也只是稍稍遲疑,就點頭答應了,也沒過多的疑問,既然老祖說了,那就肯定沒問題的。
等着司徒紅將這司徒蕊扶走之後,司徒不勝才解釋道:
“其實這司徒蕊也是個可憐人。”
“司徒良那個敗類禍害了她孃親後,就離開了,可沒曾想她孃親卻是懷了她,再後來十月懷胎……等着司徒蕊降生的時候,卻是在老樹林子裡邊,撞了祟,生了個鬼胎。”
“原本好端端的一個女孩,也就成了如今這模樣。”
司徒不勝說着也是嘆氣。
“她是鬼胎?”柳白詫異道。
“對。”
從這司徒不勝口中聽到了肯定的答覆,柳白表情則是有些奇怪。
鬼胎這東西……他在書上看到過。
鬼胎非人非鬼,算是介於人跟邪祟之間的一種存在,其要麼是人佔據上風,這個時候就會以人的外表出現。
要麼就是鬼佔據上風,這個時候就會以鬼的外表出現。
但不管是哪個,都是不可控的,一旦某個地方有了鬼胎,這地兒的普通人,基本上很快就會被屠戮一空。
而這卻不是讓柳白驚訝的點,他驚訝的是這鬼胎的形成。
畢竟從書上看到的內容來看,這鬼胎並非是出生的時候撞了祟才形成的。
而是在懷上的那一刻,同時撞上了祟,所以原本正常的胎兒,纔會化作鬼胎。
可這男女敦倫的時候,怎麼會撞上祟?
若是別人恐怕還會疑惑一下,但柳白卻是知曉個通透……戰鬥在野外。
所以這鬼胎基本上都是在野外懷上的。
司徒不勝不可能不知道這點,他之所以換了個說法,估摸着也就是照顧着柳白的年紀。
許是見着柳白不再那麼疑惑了,司徒不勝才繼續解釋道:“至於吃祖宗先人的骨灰,則是因爲我早年先得到過一門術,這術便是有人研究出來,專門壓制鬼胎的。”
“大抵效果就是借先祖之力,壓制邪性,從而讓鬼胎變得可控。”
至於吃先人骨灰這事有沒有什麼不好,司徒不勝倒是沒在意。
在這世道里邊,求先祖救命幫忙,本就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而類似於司徒蕊這種,也只是幫忙的方式有點不大一樣罷了。
“哦?那你這術還挺好的。”
都能壓制鬼胎的術,想來這司徒不勝多半還是有點機緣的。
“還好還好。”司徒不勝得了誇獎,好似很不好意思,然後轉頭看了眼天色,他才連忙說道:“對了,公子這次來,是常住吧?”
說這話時,他眼神都好似帶着一絲祈求。
“應當是要住一段時間的。”
既然是孃親的安排,柳白自然沒有客氣。
司徒不勝得了這話,大喜,連忙便是招呼着,說要去給柳白安排房間住處。
只是出了門,又找來個管事,說今晚的吃食要按最高規格的來,並且說,所有在城內的司徒族人,今晚都必須回來。
因爲到時候,他將有大事宣佈。
……
與此同時。
血食城,城東,一條名爲寶義巷的巷子裡頭,熊大有正一臉衰相的推開了自家的院門。
等着回了家,他也是徑直就往牀上一躺,一手扶着額頭,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若說昨天他還抱有一絲僥倖心理的話。
可今兒個……沒的說了,他辛辛苦苦,花了將近小二十枚青珠子打點,才討要到總堂辦事的這差事,就因爲自己嘴賤,非要耍個子玩笑……
如今差事沒了暫且不說,回了原先的地兒,還要被人嘲笑。
這纔是讓熊大有無法接受的。
可是……耍個子玩笑真的很有意思啊,看別人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信以爲真。
這自己弄出來的樂子,多麼有趣,可爲什麼他們偏偏就不喜歡呢?
想到這,熊大有煩躁地抱起了被子,把頭往裡邊一縮。
而也就在這時,恍惚間有人敲響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