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這蛤蟆山附近,一夜無話,甚至連那過路的走陰人都沒瞧見。
畢竟這裡本就算是林子深處了,往日裡除卻一些趕山跑山的會在這落腳。
其餘的……也就一些山精邪祟了。
像那晚上的石像鬼四個。
柳白在這守了一晚上,也在第二天清晨回了雲州城媒妁會的總堂。
若是外人肯定是進不去,但他腰間繫着吳姬給的那條小紅繩,進門時連那牽線女見了都得行禮。
領着小草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去了司徒紅的住處,臨着在這旁邊的小築門口,他還見到了另外一名定緣媒。
模樣一般,但是胸懷很是寬廣,柳白估摸着她低頭都是看不見自己腳尖的。
進了樓,司徒紅才說,昨晚那王青還送來了東西。
是上個月的份例,以及一些媒妁會的基礎入門之術,還有幾套制式衣衫,一般也就媒妁會有大事時才需要穿的。
份例什麼的柳白都給了司徒紅,他則拿起了那入門之術。
這纔是他此行的重點!
起先他還以爲司徒紅這定緣媒的會更高深,結果拿起一看,發現都是一樣的。
這術名爲《媒婆嘴》,而且還不是單純的命火之術,是要輔之以其他旁門。
比方說收集一些天脣油,紅血粉等材料,配置成藥液,要用時抹在嘴上,然後再點燃命火催動這《媒婆嘴》。
至於這效果的話……這書上給了很大的說法,“媒婆動嘴驚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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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估摸着就是個嘴上功夫,頂多就是震懾一下那些弱小邪祟,能不能傷到它們都還兩說。
但這好歹是自己努力得到的第一門術,對柳白來說還是有些成就感的。
所以他翻看完了整本冊子之後,還是決定試上一試。
“公子若現在就想試試的話,自己調配這‘媒婆油’也太慢了,我們可以先去找王青要一些,她那肯定是有的。”司徒紅提議道。
“也行。”
像司徒紅這個定緣媒是沈若若這個證婚媒的手下,而沈若若又好像還沒差分管理的事宜,所以她也沒什麼事。
但是王青作爲證婚媒吳姬的手下,便是負責的這“招收新人”這一類的事。
也正是因爲此,昨兒個司徒紅才找上了她。
都是定緣媒,住的也不遠,都在這一塊。
今兒個再去尋,這本與她無關的事,可聽着後,她也很是熱情,忙說着好,然後轉身便去取了。
柳白兩人留在這門口等候,沒一會功夫,他在司徒紅門口遇見的那個低頭不見腳尖的定緣媒也過來了。
司徒紅跟她已經識得了,又轉頭給柳白介紹,說這是“顧大姐姐”。
名字取得奇怪,一般只有男子纔會這麼叫,只是這和人倒也貼切。
跟的既不是剛突破的沈若若,也不是有強迫症的吳姬,而是另外一個負責對外事宜的證婚媒。
此刻她聽着說是柳白想試試這新學的術,當即手一翻,便是取出了一玉瓶。
“姐姐這有呀,小弟弟不早說,都不用跑這麼遠了。”顧大笑嘻嘻地說道。
柳白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手法,這只是養陰神的顧大……竟然也有須彌。
這是絕大部分養陽神,乃至修第二命的走陰人都沒有的好寶貝。
她竟然有,而且看這手法,還不怕暴露?
財不露白的道理會不明白?
如此看來,這女子怕也是有點講究了。
剛出來的王青見狀也是笑道:“顧姐姐這有倒是正好了,我還擔心我這的量少了呢。”
她說完搖了搖手上的玉瓶,裡頭的確只有一小半了。
柳白接過聞了聞,發現這配的媒婆油竟然還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倒是好聞。
他先是倒了一點到手上,顧大則是在一旁說着,“小弟弟也別急,這術剛學都很難上手,我當時都是抹了兩瓶這媒婆油才施展出來呢。”
王青也玩笑道:“對呀,先試試就好了,可別到時候嘴巴都抹腫了喲。”
司徒紅則是笑笑不說話。
她從黃粱鎮就跟過來了,自然知道自家公子是什麼天資,這區區一道最基本的術……
柳白將這媒婆油抹在了嘴上,然後柳白點燃了命火,然後柳白張嘴了……
只一口,一聲聲碎嘴的聲音便在幾人耳朵裡邊響起,沒什麼傷害,但卻吵得人心煩意亂。
她們也是急忙後退了幾步,實力稍差些的王青甚至都已經伸手捂住了耳朵。
柳白自個則是隻能聽到一些零零碎碎的聲音,像什麼“日你老母”“生孩子沒屁眼”“十八輩子打光棍”之類的話。
只是這聲音也不是他的,而是單純的就是這術。
很是神奇,他看着顧大幾人看自己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多半已是施展出來了。
旋即也就滅了命火,散了術。
“小弟弟真是第一次學?”顧大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柳白。
後頭的王青則是翻了個白眼,“我昨晚纔去送的,你說呢?”
“嘖,看來我們媒妁會這次是真的撿到寶了,青兒,你還是快些跟吳姐姐說,讓她去告訴會主吧。”顧大提議道。
“嗯,吳姐姐知道這事……算了,我再去一趟。”
王青也是曉得輕重,轉身便去了。
柳白和司徒紅對視一眼,他也沒想到自己只是嘗試了個術,就又整出了點事?
顧大眼中異彩連連,蹲下身子說道:“小弟弟伱要入了會主的眼,那可就真算得上是飛黃騰達了。”
“就你們現在跟着的沈姑娘,她就是跟了會主,現在纔多大,十八歲嘞,就已經養出陽神了。”
“基本上都是個板上釘釘的修第二命的走陰人了。”
柳白聽完撓撓頭,“不是因爲天資好才能跟得上會主嗎?難道是跟了會主才天資好?”
顧大“嘖”了一聲,“那可不,要是跟不上一個貴人,天資再好也是沒用的。”
“這也是。”
王青沒有回來,三人也就散了。
顧大將這一小瓶的媒婆油贈與了柳白,給陰珠子也不要,說不值幾個錢。
後頭司徒紅也懶得自己配了,路上遇着倆牽線女,直接用陰珠給人買了些。
開價也大方,讓那倆牽線女極爲開心。
回去後,司徒紅也在琢磨着《媒婆嘴》的術。
接下來這一連幾天,也都沒什麼事,甚至沈若若那邊都沒有別的定緣媒過來。
好像自始至終也就司徒紅一人。
城內也都風平浪靜,甚至就連生死棋盤上都沒人說話,大家好像都是在峴山上邊辛勤的耕耘着。
至於媒姑那邊,王青帶來的消息是說媒姑這幾天有事出去了,不在會裡。
等着她回來,自然就會來找柳白的。
又是一天傍晚,一個跟柳白一樣的合璧媒過來敲開了門,說是沈姑娘那邊有喚。
“估摸着是來事了。”
“走走走。”
柳白盯那日日見盯了幾天,沒盯出個苗頭,其間也回去請教了一下柳娘子,結果得到的回答就是。
“娘不是萬能的。”
然後柳白說“沒娘是萬萬不能的。”
不出意料的又捱了一頓打。
而此刻,他跟着司徒紅一塊,來到了沈若若的院子裡頭,一如往日,這裡到處都是粉粉嫩嫩的。
沈若若這次沒再盪鞦韆了,而是搬了張鋪了粉紅皮毛的軟椅,握在上邊出神。
見着兩人來了,她才恢復了一絲神采。
“完遼,有活了。”
“會主叫我去那水車坳守一段時間,那地方你們應該都知道吧?”
她轉頭看向司徒紅,好似了無生趣,極爲不想出門一般。
“知道的。”司徒紅微微點頭。
“那就行,你倆也回去準備準備吧,明天一早直接從門口出發就是了。”
“別的……會主還給我安排了一個定緣媒,到時應當會在我們出發去水車坳的路上過來吧。”
沈若若說起這事的時候,倒是從躺椅上坐了起來,看這神色終於是打起了精神,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事。
只是她也沒說,自個想着偷偷傻樂。
柳白則是看着她這副模樣,想着自己的機會應該算是來了。
這要去了峴山……那不是去了自己的地界了?怎麼玩,那都得看自己的了。
離開後,司徒紅則是在家裡給司徒不勝留了封信,告訴他去處。
一夜無話,直至翌日清晨,等着柳白跟司徒紅來到這媒妁會門口時,才見着這前往峴山的隊伍。
他原先以爲只有他們這幾人,快馬去了便是。
可今兒個看來,才知道這去的隊伍聲勢也浩大,前前後後都有二三十號人了。
而且還全都是走陰人,柳白跟着司徒紅從最後頭走到最前頭,發現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跟柳白一樣的合璧媒。
少有一些牽線女,至於定緣媒,除了司徒紅就只剩一個了,而且也不是沈若若的手下,這次去也只是順路跟着隊伍,進了山就要分開。
人的話是坐在馬車裡頭,不見人,柳白聽着好像說是這媒妁會的……地勘!
能找陰脈的那種,走到哪都是一等一的座上賓。
先前整個血食城也就只有一個,只可惜,哪怕紅姐成了這血食城的城主,柳白也沒見着那地勘的身影。
說是城內萬屍坑起事之前,就已經逃之夭夭了。
如今遇着這媒妁會的地勘……柳白遠遠地看了眼,發現她坐在馬車上穿着深綠色的長裙,頭上帶着冪籬,也看不清模樣,只能看出是個女子,司徒紅稱呼其爲“墨姑娘”。
也只是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匆匆把車簾子放下了。
緊接着一旁這媒妁會的大門後頭便是走出一個穿着黑布紗裙的少女,白髮披散,小臉陰沉。
出來後她擡手間便是放出一架紙車,但這次拉車的就不是馬也不是驢了,而是罕見的……鹿。
三頭紙鹿,模樣都是神駿異常,頭頂的鹿角高高分叉。
柳白一時間也是多看了她好幾眼,這妮子……還真就雙面人格了?
司徒紅也發現了這點,眼神有些錯愕。
可臨着等這沈若若跳上鹿車時,快速轉頭看了他倆一眼,露出個哭臉時,柳白才曉得……裝的。
也不是什麼雙面人格,就是出門後裝着這副冷漠的模樣。
這也有點意思。
沈若若的鹿車當前,也沒說什麼,她的鹿車出發,後頭的隊伍自然也就跟上了。
司徒紅作爲定緣媒,也是有着馬車,柳白起先也是坐在上頭的,只是沒一會兒,就有一個合璧媒走了過來,說沈姑娘喊柳白過去。
柳白想了想,也就跟着去了。
還在城內,柳白下來後跳了幾步便是到了這最前頭的鹿車前,那個跟過來的合璧媒上前回話,說柳白過來了。
鹿車裡邊響起冰冷的言語,“讓他進來吧。”
柳白又跳上了這鹿車,車簾子也是純黑,他掀開後,見着一頭白髮的沈若若正襟危坐,臉色陰沉。
後者見着他探頭進來,連忙使着眼色,讓他快些進來。
柳白就猜到了她是咋回事了,旋即鑽了進來,放下簾子,沈若若立馬將一張能噤聲的道門符籙拍在了這車廂內。
她整個人也就隨之一鬆,像是卸了口氣似得躺在了那長凳上,生無可戀的說道:“柳弟弟啊,你說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嗚。”
“你是不知道,我剛從峴山上邊回來沒多久,就又要去了。”
“啊嗚,那上邊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到處都是鬼怪,還有蛇……你是不知道,我最怕蛇了,看見蛇,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柳白進來後也就坐在一旁,“那你說說,你就不去山裡了,讓那個吳姐姐去咯。”
“不行的,你不知道吳姐姐的性子,她要去了山裡,還沒動手她就已經瘋了。”
躺在椅子上的沈若若舉起手晃了晃,說道。
柳白想着也是,林子裡邊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整潔的地兒,那吳姬一個重度強迫症去了……
想想就覺得好玩。
“而且因爲我的一些原因,我在林子裡邊的實力,其實是要比外邊要強的哦。”
“所以會主纔會總想着讓我去林子裡邊。”
沈若若很是信任柳白這個小孩,什麼都往外說。
“那沈姐姐還是很厲害的嘛。”柳白迎合着說道。
沈若若一聽,忍不住眼角眯起,“柳弟弟你喊我什麼呀,再喊一句我聽聽。”
柳白不喊了。
“除了你,別人見着我都是喊我妹妹,只有你喊我姐姐誒,那這樣,你喊一聲,我就給你個這個!”
沈若若說着從身後摸了摸,便是取出了一枚陰珠……血色的。
“姐姐!”
柳白覺得自己但凡遲疑一秒,都是對這陰珠的不尊重。
雖然他不缺這玩意,但是這該有的尊者還是得有的。
沈若若甜甜的應了聲,拋了過來,眼見着柳白還想喊,她翻了個白眼。
“弟弟真當這陰珠不值錢哩。”
“這多少聚五氣的走陰人渾身上下都找不出一枚血珠子呢。”
柳白剛想着誇她一句有錢,但想想還是算了。
於是兩人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隨着這鹿車晃悠緩緩從城西出了城。
而出了城,就不是這麼慢悠悠的趕路了,一夥子都是走陰人,連同着這胯下的紙馬都跑地飛快。
走着這被踏寬的官道,沿途也是遇見走陰人無數。
終於,在這日落時分,一行人趕到了這巍峨的峴山腳下。
短短不過倆月時間,這入山口外頭就已經形成了一個走陰人坊市。
媒妁會這人多,也就沒進這坊市裡邊折騰了,而且對於他們這準備充分的隊伍來說,這山間坊市也沒什麼好進的。
一衆媒妁會的女子到這,還是很快就吸引了這衆多走陰人目光的。
對於在山間待了許久的他們來說,半路上遇見一頭野山豬都覺得眉清目秀,更別說這在雲州城都算得上佳人的媒妁會幫衆了。
但他們也只敢看看,用強對付媒妁會這種事,估摸着也就州牧府敢了。
沈若若不下車,只是說今晚上,那被調任過來的定緣媒會過來拜見她。
這事讓她好像很是期待,畢竟柳白都已經聽着她說了一路了。
司徒紅也有些好奇,畢竟相比較於其他人,也只有這未曾露面的定緣媒,算是她的同僚了。
而且這讓沈若若期待許久的定緣媒,多半就是她的好友了。
先前在她還是定緣媒時候的好友,現在她成了證婚媒,將其喊來,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柳白跟了一路,見着這有些“小肚雞腸”的沈若若,卻覺得可能不是那麼回事了。
甚至對於這未曾露面的定緣媒,都有了一絲猜測。
是夜,柳白正躺在沈若若的鹿車上邊跟她一塊休息着,忽聽外邊的司徒紅輕聲喊道:“沈姑娘,那……那個定緣媒到了。”
司徒紅聲音有些古怪,好像還有些難以置信。
這就更加堅定了柳白的想法。
原本在假寐的沈若若聽着這話,頓時就打起了精神,一骨碌坐了起來,然後又做了一下表情管理,恢復了那面無表情的神色,這才沉聲道:“走吧,我隨你去看看。”
說完柳白也跟着一塊從這鹿車上邊下來,然後又跟着司徒紅,到了這圍子的後頭。
最終三人在這一角落裡邊,見到了那個定緣媒。
她身上穿着淡黃袍羣,下身敞開,腰間繫着定緣鈴鐺,頭上……是一顆狐狸腦袋。
還是隻白狐狸,聞着這熟悉的狐騷味,柳白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小肚雞腸的沈若若,果真把狐女調到了她手下。
此刻,沈若若來到這狐女面前,頗有些趾高氣昂地看着她,“怎地,見到本證婚媒,也不見個禮?”
也不知狐女在這來的路上到底做了怎樣的心理建設,此刻見着沈若若這幅模樣,她已是一臉悲慼,然後施了一禮。
“見過沈姑娘。”
“嗯?喊我什麼?”
狐女再拜,“見過……見過沈大人。”
躲在柳白背後的小草伸手戳了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