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族長嗎?”
“是不是那個失蹤的瘋老人?”
柳白和胡尾近乎是同時回答了馬老爺的問題。
只是剛回答完,兩人就都聽出了對方話裡的不對勁,下意識地都朝對方看了眼。
“瘋老人失蹤了?!”胡尾還不知道這事,因而聽了之後感覺很是詫異。
那瘋老人的故事,他算是從小聽到大了。
基本上這鎮子裡的每個小孩都是,不聽話的時候,家裡人就會拿瘋老人來嚇唬。
說什麼瘋老人來了,你再不聽話就將你送去跟瘋老人之類的。
但是柳白卻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們族長怎麼伱了?你竟然背後這麼叨叨他。”
有人吸血,這麼詭異的事情。
胡尾竟然偷偷想着是他族長乾的,這中間要是沒點貓膩,這怎麼可能?
“對啊,你小子咋了?!”
馬老爺也是瞪着眼在胡尾腦後拍了一下,力度還不輕,拍地他一個趔趄。
“就……”
胡尾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這才壓低了嗓音說道:“我就感覺族長當了鎮長之後,變化很大,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馬老爺下意識就覺得這事情裡邊有點詭異,指不定就是詭物作祟,也是忍不住湊近了些。
“怎麼說?”
只是剛問完,他就覺得有點不大可能是邪祟。
真要連這黃粱鎮的鎮長都被邪祟搞了,那還養土地老爺做什麼?
再說了,土地老爺爲了逢年過節的時候,他那一口血食,都不可能讓胡乾出這麼檔子事。
“就他當了鎮長之後,整個人都變了,之前我們有什麼事去找他,他都一口答應,現在再去找他,就推三阻四的。”
“而且還總是使喚我幹這幹那,這給自己族人幫幫忙也就算了。”
“昨兒個,他還讓我去給周口家除祟,那周口前些年罵我娘罵的可狠了,我不願去,他就說我爲人不懂事,說都是街坊鄰居,幫個忙怎麼了?”
在自己師父跟師弟面前,胡尾是越說越氣,說到最後,更是雙手環抱胸前,別過臉去,冷哼道:
“我就覺得他有問題。”
馬老爺聽完咧咧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
柳白也知道,這胡乾身上,多半是染了病。
這種病啊,叫做官病。
職位不高,卻總想着將自己手上那麼點權利發揮到極致……柳白想到這就不再想了。
反正和他沒多大關係。
真要到了有關係的那一步,柳白覺得,自己孃親還是很支持換個鎮長的。
馬老爺跟胡尾說完,就低頭看向了柳白,臉上的笑容消失。
“九成就是他,他那犯了病,就得吸血,得吸不少才能恢復。”
“這些年都沒見他發病,我都以爲他好的差不多了,沒想到還是出了事。”
“真是瘋老人啊,他怎麼跑到我們胡家坳來了。”
胡尾說完,他也算是明白了,這要真的是人,那就說的過去了。
人走過的地方,肯定不會留下邪祟的蹤跡。
再加上宅妖也是一直盯着邪祟或是其他的一些精怪,自然就忽略了人。
所以沒能發現瘋老人的痕跡,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你把那宅妖喊來,讓它找找看,這胡家坳附近看哪有沒有走人的痕跡,多是草道。”
馬老爺說話間,又是摘下了腰間的那杆老煙槍。
原本那根還算嶄新的竹製煙桿,被他摸了沒幾天,就又已經跟包漿了似得。
胡尾走了,馬老爺點燃了煙槍,美美地抽了一口。
剛吐出口煙氣,可沒曾想還沒等着胡尾回來,卻是見着張蒼從後頭走了出來。
此刻的張蒼沒了往日的嬉笑和隨意,臉色稍顯沉重。
“我知道那瘋老人在哪,跟我來吧。”
“張老弟你知道?”馬老爺愕然。
“知道。”張蒼頷首,而後轉頭看向他,認真道:“我會算。”
“這倒是。”
馬老爺也沒多想,主要是多想也沒用。
“那就勞煩張老弟帶個路了。”馬老爺也沒說什麼等胡尾的話。
柳白跟在他倆後頭,一路朝着這胡家坳北邊走去。
出了村子,順着過了一片稻田,便是進入了老樹林子裡邊。
只一到這,馬老爺就像是聞到了什麼,鼻子抽動,還低頭四處看了看,“果真是那瘋老頭的味道。”
“我還能騙你不成?”
張蒼失笑道:“走吧。”
言罷,他也沒順着山坡往上,而是沿着這小山頭的山腳,繞去了山後。
馬老爺確定了瘋老人是在這之後,也就打起了精神。
柳白照例走在中間,就跟先前那次除祟的時候一樣。
地兒越走越偏,其實早已沒了路,全靠張蒼在前頭開路,柳白個子矮,在地面左看右看,還真在這亂草堆裡見着了些許血跡。
兩旁的林子也茂密起來,馬老爺點了火,倒也沒敢來鬧事的。
又往前走了一陣,右邊的山壁上忽現一窟窿,烏漆嘛黑,窟窿口到處都是掛着血液。
到了這,張蒼就停下腳步了。
馬老爺叼着老煙槍,幾步上前便是鑽進了這窟窿裡邊。
很快,裡頭就響起來了一個老人吱哇亂叫的聲音。
“啪——”
一道大逼兜的聲音響起,其餘雜聲就沒了,很快,柳白就見着馬老爺單肩拖着一個花白頭髮散亂,雙目鬥雞眼,滿嘴雞毛的老人走了出來。
這老人雙目無神,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前方,左臉處還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
除此之外也再沒別的異樣,直至馬老爺要將他丟在地上了,他好像才驚醒過來,揮動着雙手,死命地掙扎。
“別殺我,別殺我。”
“我真不是你們這的人,我是來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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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目呆滯,卻在不停地揮動着雙手,好似在找人救命。
馬老爺見其掙扎不放,右手手肘便往後一頂,這瘋老人悶哼一聲,終究還是躺倒在了地面。
張蒼揹負着雙手,目光深邃地盯着地面的這瘋老人,似是喃喃道:“沒想到他那一脈竟然還有人走下來了。”
“他這一脈?”馬老爺取下嘴上的老煙槍,問道:“張老弟的意思是,瘋老人還大有來頭?”
張蒼沒有回答,轉而問道:“他這是第幾次發病了?”
馬老爺想了想,這才說道:“我剛認識他那年,約莫三十歲的時候發過一次病,後來鬧地旱那年也犯過一次,再之後就是這次了。”
“這是第三次。”
張蒼聽完卻是搖搖頭,“第三次那就已經沒救了。”
“沒救了?”馬老爺錯愕,似是不太敢相信張蒼說的話。
柳白則全程聽着他倆的對話,也沒插嘴,就這麼當個旁觀者。
張蒼“嗯”了聲,然後才蹲下身子,伸手從袖中摸出一張黃色的符紙,其上用硃砂勾勒圖案。
柳白看不明白,只是見着張蒼把這符紙拍在了瘋老人胸口,後者就安靜下來了。
但是很快,這張貼在瘋老人身上的符紙就自行燃燒了起來。
“這……”
馬老爺以爲出事了,急忙轉頭看向張蒼。
“沒事。”張蒼搖頭。
只見符紙燒完,原本劇烈掙扎好似瘋癲的瘋老人也就逐漸恢復了平靜。
其原本呆滯的鬥雞眼,也逐漸恢復了一絲神采,等到視線重新聚焦,他喊道:
“馬老三,你怎麼找着這來了。”
馬老爺抽了口旱菸,“我沒找見,張老弟找見的。”
瘋老人也注意到了馬老爺身邊的張蒼,咧嘴,露出沒幾顆牙的牙牀,剛想說話,張蒼卻搶了先。
“神瘋子這一脈可不是那麼好入的,你現在三次入夢瘋癲,已經病入膏肓了。”
“我這符紙只能壓你一時夢境,等到符籙效果過去。”
張蒼說着深深地看着眼前這震驚的瘋老人,沉聲道:“你會死。”
“你……你是誰?”
瘋老人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眼就洞穿了自己來歷根腳的男子,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神瘋子一脈……這是他當時拜師入門的時候,他師父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保密的。
而這也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了。
張蒼笑道:“我和神瘋子當面喝過茶。”
“這……”瘋老人猶是不敢信。
“行了,還不快說說你看到了什麼,再不說,你這入夢就算是白入了。”
張蒼起身打斷了他的言語,而且聲音嚴厲,似是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意味。
瘋老人聽了之後,臉色有些爲難。
但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惶恐,一咬牙,“我說。”
“你看見的是什麼?”張蒼問道。
瘋老人答:“世間未來。”
張蒼問:“未來如何?”
瘋老人答:“邪祟橫行,禍亂人間,伏屍百萬,餓殍千里。”
張蒼聽到之後就沒再問了,只是眼神當中透露着苦澀。
他自己也曾卜過無數次,得到的結論跟瘋老人說的……其實大差不多吧。
所以說,這天下,真就無力迴天了?
張蒼揹負雙手,仰天長嘆。
瘋老人沒再說了,然後又轉頭看向了馬老爺,他眼神當中同樣苦澀。
“馬老三,我還看了眼我們這裡……我們這很快也就要發生大事了。”
“你要願意走的話,就還是趕緊走吧,晚了我怕來不及。”
柳白聽到這話,瞬間也就打起了精神。
馬老爺同樣如此,他咬着老煙槍問道:“什麼大事,什麼時候?”
“什麼事我看不清,我只能看到時間。”
“什麼時間?”
馬老爺追問道。
瘋老人回答:“就這兩天……快了,快了。”
瘋老人說着,最後把目光看向了跟過來的柳白,只一眼,他就雙目暴睜,眼神當中好似充斥着無盡的恐慌以及畏懼。
他擡起了手,剛想說什麼。
但也就是這麼一口氣沒提起,頭一歪,再沒了聲息。
張蒼嘆氣道:“符籙的效果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