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一直覺得,有事你罵我可以。
畢竟我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人,甚至嚴格來說……都算不上是人!
所以你罵我,我擔着。
但是,你不能罵我娘!
這是他的底線。
既然是底線,那就是不能後退的,柳白自覺在這方面,他就是個普通人。
道德可以靈活,甚至可以沒道德。
但是底線不能靈活,底線就是底線。
剛剛那洪六藝就觸碰到了柳白的底線,再加上他先前對自己師兄弟的做法……
柳白覺得,自己沒必要替洪家管教他們的子嗣。
自己只需要給這骯髒的世界,清理出一塊稍微乾淨點的地方。
所以,他動手了。
擡手間就是傾力一箭,沒有絲毫留情。
事實證明,他還是有實力的,同時燒靈體的,但他一箭就能將人腦袋炸開花。
柳白散了手上的術,燃燒着火焰的弓箭從他手中消失,他緩緩站起。
小草一溜煙跑了回來,吊在他身後。
與此同時,柳白耳邊也是響起一道陌生男子的聲音。
“都是小打小鬧也就罷了,我們這些當大人的也不在意。”
“但伱一言不合就殺人……那就不太行了,而且你殺的還是洪家的二公子,就算我不殺你,也有的是人要殺你。”
柳白看着對面說話的那名高大男子,他就是洪家安排在此處的聚五氣的走陰人,跟徐伯是一個檔次的。
名字的話,柳白也好像不知道聽誰提過一嘴,叫做洪有祥。
時至此刻,柳白忽然就明白了柳娘子第一次教他道理的時候,說的那番話。
她說既然動了手,就要斬草除根。
不然打了小的就會來大的,打了大的又會來老的,這樣……很煩。
就像眼前這樣,自己殺了洪六藝。
就算實力爆發,還能打的贏這洪有祥,那背後其他的洪家人呢?
還有一位養了陰神的洪家老祖。
柳白覺得自己肯定是打不贏的,所以與其自己在這折騰,倒不如……喊娘吧。
正好也是好些天都沒見着孃親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又惹了事,會不會讓她感覺到心煩?
眼見着柳白都要張嘴了,忽然之間,又是一個穿着褐衣的男子閃身過來,停在了柳白跟洪有祥中間。
他揹負着的雙手上邊長滿了老繭,還時不時地抽動着。
原本都已經準備好了動手的洪有祥又不得不停了下來,沉聲道:
“徐開,你要攔我?”
擋在柳白身前的,是司徒紅口中的徐伯,也是紅燈坊的那個聚五氣的走陰人。
“他,你殺不得。”
徐開只是這般說着,事實上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來之前,老祖這麼提點。
必要時候哪怕捨棄小姐,也要保護好這個柳公子!
這是讓徐開感覺到最不可思議的。
“我老早就見着你們司徒家的那小妮子和這娃走的很近,難道說,這娃又是你們司徒家的種?”
“司徒家主可是真風流啊。”洪有祥冷笑道。
徐開不知道,回答不了,所以只能什麼話都不說。
見其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洪有祥的臉色愈發陰沉,“徐開,咱倆身份都差不多,你應當是知道的。”
“殺了這小子我還可能活,如若不然,洪家不可能放過我的。”
徐開自然知道,這洪有祥本身也是外姓,是給洪家立了大功。
這才被賜予了洪姓。
但賜予的終究是賜予的,和真正的洪家人之間,自然還是有着區別的,而且還很大。
“他,你真的不能殺。”
徐開正聲道。
司徒老祖寧可放棄大小姐都要保護的人,徐開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老祖的私生子了……這要被殺了。
徐開覺得,司徒家和洪家可能都要直接開打。
“行行行。”
洪有祥連連點頭,而後不過剎那間,他胸口處忽然竄出三團煙氣。
一赤紅,好似猿猴攀木,手掛枝梢,落地一拳錘,是爲心火猿。
一深藍,闢地酣睡體型肥胖護周身,是爲腎水豬。
一天青,盤繞頭頂繞身旋轉,靈動似雄鷹,是爲肝木鷹。
這還是柳白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見着聚五氣的走陰人動用手段,所以……這就是這洪有祥聚五氣當中的三氣?
心火猿,腎水豬和肝木鷹。
另外兩個柳白也在雜書上見到過,分別是肺金蛟和脾土牛。
每一氣又暗藏着不同的手段……畢竟走陰人的手段千千萬。
比方說這心火猿就是主殺伐,對付起邪祟來,往往是有着奇效,畢竟心火心火,能燒起心火猿的,歸根結底還是命火。
洪有祥五氣聚了三氣,但是徐開就不是了。
他身前只是升起兩道氣機,心火猿和腎水豬,五氣當中,他只聚了兩氣。
可饒是如此,他依舊擋在柳白身前。
洪有祥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麼,當即欺身上前,心火猿高舉雙手,豎持一根齊眉棍,便是對着徐開砸了下去。
“柳公子退開些。”
徐開還有時間言語,柳白自然是急忙避讓閃開。
可他只是剛剛來到一旁的柴火堆後邊站住,就是見着徐開整個人都倒飛出去。
嘴角溢血,身上的兩氣也是變得黯淡不堪。
洪有祥緩緩上前,“你剛聚了腎水之氣,而我已是快凝聚出肺金之氣了。”
“走陰走陰,你在司徒家享受供奉,談何走陰?”
洪有祥搖搖頭,都沒再去管那徐開,而是轉頭看向了柴火後邊的柳白。
“怎麼?現在知道害……”
洪有祥話沒說完,便是見着這小孩後邊,突兀多出了個人影。
還是個女人,穿着粉白色的曳地裙,掛着翠綠耳璫,絕美的臉上沒有絲毫好臉色。
那小孩似乎也是感覺到了自己背後多了個人,他也沒回頭,而是把頭往後仰,看了眼,就大聲喊道:
“娘!”
直到這一刻,洪有祥才見着那女人眼中閃過一絲溫和。
剎那又消失不見。
小孩已經抱住了這女人的大腿,所以再找這小孩說,已經沒有用了,得找他家裡的大人。
洪有祥還能說話,所以他說道:
“這位……夫人,你家小孩,殺了人,殺的還是我們洪家的二公子。”
不知爲何,只是站在這女人面前,洪有祥就覺得自己好像憑空矮了一頭。
甚至都不得不搬出洪家來給自己壯大聲勢。
難道說,這就是這女人的氣勢?
可我分明都沒在她身上感覺到走陰人的氣息,更沒命火的跡象啊。
“那是他該死。”
“我兒能親手殺他,是他的幸事。”
柳娘子的第一句話是冷漠和不屑,第二句話則是帶着一絲自豪。
洪有祥一聽,就知道講道理已經講不通了。
既然如此,他胸口的三氣倏忽升起,而後……灰飛煙滅。
不,這怎麼可能?!
就算是超脫陰神的存在,也不可能直接打散人體五氣吧!
洪有祥只覺自己體內的肺腑都沒了,他還想開口,可緊接着卻又發現,自己的身子,也在化作飛灰。
“我……”
他只是吐出了一個字,整個人就徹底沒了。
隨之消失的,還有那洪六藝的屍體,既然噁心到了柳白,柳娘子沒理由還讓他們的屍體存世。
從土裡來,再回去土裡。
那就是對這片老樹林子最大的敬重。
而還躺在地面的徐開還沒反應過來,就看着那對母子已經消失了,正當他想起來的時候。
卻又是在腦海裡邊聽見一道言語,是那女子的聲音。
“想着賣人情,又怕死不想出力。”
“我……”
徐開下意識想着辯駁,可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從何處開口,畢竟剛剛洪有祥的死還歷歷在目。
正當他想着自己會不會也要死的時候,他等了很久,都還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他這才相信,自己活下來了。
剛想着撐起身子,卻又發現手腳都在發軟,整個人又睡了回去。
這倒不是柳娘子動的手,而是他自己太害怕了。
適逢此時,旁邊伸來了一隻手。
徐開擡頭,只見這伸手的是個溫潤如玉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淡藍色的長衫,臉上也是帶着笑意。
和他一樣,這是周家來此處的走陰人,同樣是聚五氣的,名叫周彥。
“別說是徐兄你,就連我剛剛也被那人嚇得站不穩呢。”周彥笑着伸手將徐開拉了起來,而後感嘆道:
“也不知道這黃粱鎮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竟然藏着如此恐怖的走陰人。”
“這實力……怕是比城主還強了吧。”
短短的幾句話,就將徐開剛剛被嚇得起不來身的尷尬抹除的乾乾淨淨。
“是啊,誰知道哪來的,只是這洪家……”
徐開說着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惹了這樣的大人物,不知道這洪家還能不能保住了……
洪家能不能保住柳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眼前這滿頭銀髮的老太婆,多半是要保不住了。
因爲柳娘子帶着他從打穀場離開後,就來到了一處背陰面的山坳裡頭,陰風陣陣之間。
這老太婆在這裡……吃土!
是的,她就是在這吃土,柳白是親眼見着的。
“吃這東西續命,也虧你下得去嘴。”柳娘子好像無所不知,只一眼就看出了這老太婆在這幹什麼。
“不知是何方前輩造訪,洪秀山見禮了。”
洪老婆子絲毫沒有被拆穿後的尷尬,只是起身很是鄭重的行了一禮。
柳娘子毫不在意。
“我兒殺了你們洪家的什麼二公子。”
洪老婆子沉默片刻,而後說道:“那是他該死。”
柳娘子見狀嗤笑道:“連自己子孫都庇護不了,走陰走陰,走得了什麼陰?”
“呵。”
洪老婆子沒想到自己這樣退讓了,這人竟然還不饒人,她也是正欲說話間。
身子卻已灰飛煙滅。
柳娘子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只是低頭看向了牽着自己手的柳白。
柳白適時問道:“娘,你這次又要教我什麼道理嗎?”
柳娘子笑着搖搖頭,“這次不教你道理了。”
“哦?爲什麼啊?”
柳白覺得以柳娘子教道理就必殺人的習慣來看,這分明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啊。
“因爲……”
柳娘子說話間,已是蹲下了身子,伸手撫摸着柳白的小臉。
“因爲娘就是你最大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