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寧靜,雲州城城東,觀音廟附近。
徐小二正拿着個梆子,和幾個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一塊,在這月色下,敲敲打打。
他加入的是雲州城內一個叫做“夜梆子”的堂口,還是被胡丹引進來的。
據說這堂口的堂主,是一個養了陰神的大高手,雲州城裡好些人都得給他面子。
就像這觀音廟附近的行子邪祟一般,見着徐小二手裡的梆子聲一響,都得避退。
“徐小哥,徐小哥,觀音廟裡的那人,還在那住着呢!”
一個半大小子湊到徐小二身邊,壓低了嗓音,快速說道。
“嗯,在就在吧,不關咱事就好了。”
這小子說的那人,徐小二自然也知道,是前兩日來的。
這觀音廟,據說十年前還有點香火,裡邊供奉着的乃是佛門一觀音,只是後來這守廟的和尚圓寂,後頭也沒了別的和尚續着,沒人打理,久而久之也就荒廢了。
成了這黃皮子窩,直到後來夜梆子的聲音在這附近響起,也纔算是稍稍安寧了些。
但饒是如此,往日裡也沒人敢到這來,更別說進這破廟裡邊歇腳了。
直到前兩日……
徐小二幾人巡夜時,忽見這原本死寂的觀音廟內,竟然亮起了火光,這自然是將他們幾人嚇了一跳。
徐小二也是止不住的敲着手中的梆子,喊着說這裡是“夜梆老爺”燭照的地方,邪祟野鬼速速退去,不然等着夜梆老爺大駕降臨,要你好死。
於是……這觀音廟裡頭就走出來了個好似老農的男子,略微彎着腰,背後還揹着一籮筐。
這男子臉上笑意真誠,說自己路過貴地,只想着在這借住幾宿。
臨了還丟出幾顆白珠子。
徐小二幾人是一人一顆,說這是住這的房費了。
這反倒讓徐小二這幾個少年不好意思了,這觀音廟又不是自己的,自己給收了房費算什麼?
觀音的神廟自己來收房費,這算是什麼事?這恩怨要是結下……誰挑得起?
所以這白珠子雖好,但卻收不得。
但這到了手的白珠子,又要交出去……有幾個人能做到?更別說這一羣少年本就是初點火,家境也尋常。
若是家境好,也不至於來這“夜梆子”,還要來巡夜了。
所以說,一顆白珠子,那都是上好的啊!
只有徐小二……見識過柳白給的青珠子,也知曉胡丹手裡有紅珠子,所以面對這一枚白珠子的誘惑,他放下了。
還朝那揹着籮筐的男子彎腰拱手行了個禮。
男子也沒說話,就這麼笑着點頭,只有其餘幾個少年,說徐小二傻。
即至今晚,徐小二跟其餘幾個少年一塊,又路過了這觀音廟門口。
裡頭的火光依舊,他們幾個敲着梆子路過,如往常一般。
但這次,那背籮筐的男子卻是走了出來,笑呵呵的朝他們招了招手。
示意他們幾個過去。
徐小二一愣,扭頭看向其餘幾個少年,但卻發現他們一個個都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好似被人下了那禁身的術一般。
徐小二這下知道了,這是讓自己過去。
面對一個有這本事的前輩,他不敢不去,離着近了,他便收起手中的梆子,朝眼前的男人拱手行了一禮。
徐小二也是直到現在纔看清,這男人的額頭上,竟然有一條橫着的刀疤。
很長,像是一刀把他整個天靈蓋都掀開了。
哪怕此刻這傷勢好了,也在額頭上留下了一道好似蜈蚣般的疤痕。
“行了,不必多禮。”謝應看着眼前的這個少年,着實滿意。
徐小二老老實實起身。
謝應又道:“在這住了幾天,承蒙這小哥照顧了。”
“不敢不敢,前輩言重了。”
徐小二雖沒進過私塾門,但多年的跑腿兒,也讓他學到了許多禮數。
“看了小哥幾日,天資心性皆是上佳,我呢,明兒個也就要走了,不知……你可否願意跟我一塊離開?”
謝應笑呵呵的說道。
徐小二也擡起了頭,“一塊離開,前輩的意思是……要收我爲徒?”
“談收徒尚早,還需諸多考驗,但你要跟着我走了,指定虧待不了伱便是。”
謝應沒有把話說的太滿。
徐小二看着他,他也看着徐小二。
“前輩,一定要現在就給出答案嗎,我……我能不能回去問問我娘?”
這要貿然就走了,娘怎麼辦?
胡丹怎麼辦?
自己可是說了要報恩的,而且還要幫她一塊去找她弟弟,還有柳公子的恩,也得還上。
要不是他們,就沒有自己的今天。
但眼前的前輩實力看着又很強,跟着他,指不定就有大出息。
兩個問題之下,徐小二很是糾結。
謝應聽着這回答,就已是搖了搖頭,“那便算了,你牽掛太多,不適合我們這行當。”
賒刀賣刀,講究的多是孤家寡人。
拖家帶口,牽掛太多,還賒什麼刀?
“且去吧?”
謝應揮了揮手,徐小二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不僅如此,連旁邊的少年也都清醒過來,催促着他走快些。
他連忙扭頭看向旁邊的觀音廟,裡邊漆黑一片,哪有什麼刀疤男子的身影。
連火光都沒。
所以剛剛那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幻象?
徐小二不知,他急忙跟上了隊伍,那幾個少年還在說着,住這觀音廟的那人終於走了。
只是他們走後,這觀音廟內又響起了磨刀聲。
謝應在磨刀,每磨一會,他就往磨刀石上澆點水,然後又拿起來看看刀刃的鋒利程度。
這等着天亮了,就要去收刀錢了。
這活計,少有能收上來的,這收不上來,就得自己主動點了。
賒刀人的刀錢,哪有不收上來的道理。
眼見着這刀也磨得差不多了,他這纔將其重新收好,收回了腰間,順手,到時隨手就能拿出來。
忙活完這些之後,他就坐在原地開始閉目養神,他在等,等着天亮了。
就出門。
他一宿沒睡,同樣一宿沒睡的,還有云州城內的沈家。
沈父沈母起先還是很驚慌很擔憂的,但隨着媒姑跟沈若若一塊回來了,他們也就稍稍安心了些。
但也不多。
畢竟這賒刀人的名號,屬實是有些大,只是落到他們身上,他們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沈若若的房間裡頭,她也極爲緊張,總覺得坐哪都不舒坦。
“行了,別想那麼多了,行走天下賒刀的,多是修第二命的。”
“那些鑄神龕的,多是去幹些強買強賣的活,不會來這的,既然只要是修第二命的,我就能幫你攔下。”
媒姑翹着二郎腿,只是眉眼間,也是有着深深的憂慮。
因爲這幾日,她總是能感覺到一股心慌,但卻不知由來何處,她知道,這是元神在示警。
她起先是以爲答應救沈若若這事,但轉念一想又不是。
當時她都還沒答應救沈若若,這股心悸的感覺就已經出現了。
那是什麼?
她想了許久,也想到了一個答案,如果真要是那個……那自己可就算得上是在劫難逃了。
師兄李化梅,拜入了鬼神教。
他對柳白動過手……真要是這件事,媒姑要麼等死,要麼,那就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師兄雖是師兄,但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媒姑又想到了周八臘死的那晚上……那晚上她是提前回了雲州城,但卻沒有回來總堂。
她便是去尋了李化梅。
她當時見着範元益說背後那個行走,她就已經猜到了是李化梅動的手。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當她尋到李化梅時……她那個師兄,沒有半點的畏懼。
說着什麼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大家各爲其主,都是爲了自己的利益。
自己錯就錯在,沒有請動足夠的人手,將這柳白殺了!
理是這個理,所以當時媒姑也就沒再勸了,但當時她顧及了師兄妹之情,也就沒有將他的行蹤告出。
可現在……
都要危及自己的安危了,媒姑也就要重新慎重的考慮這件事了。
所以又看了看眼前的沈若若,媒姑終於下定決心,若是能幫沈若若扛過這一劫難,她就要去找柳白澄清坦白這事。
但也不能明說,說就要說自己之前不知道,也就是現在才通過門內的一點蛛絲馬跡,找到這李化梅的事情。
下定決心後,媒姑只覺天地寬。
連壓抑在心頭的沉悶感都消散了不少,轉而再度看向沈若若,安撫道: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地步了,再想也沒用了,安心等着吧。”
“好……”
沈若若心跳如擂鼓,她低垂着的眼瞼擡起看向窗外,那極遠處的天邊,好似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來了。”
沈若若心頭呢喃。
天邊微亮,意味着朝陽即將升起,整個雲州城也就活過來了,就像是一頭匍匐在這曠野上的巨獸,睜開了自己惺忪的睡眼。
整個沈家也是活泛起來,一些外姓僕役兢兢業業,本家人則是臉色惶恐,膽大些的則是見人就要罵幾句。
罵的自然就是沈若若了。
愁苦了一晚上的沈父沈母也是來到了沈若若的院子前頭,不等他們敲門,門就從裡邊打開了。
面無表情的沈若若跟媒姑出現在了門後,他倆自是朝着媒姑行禮。
“這事我們會解決的,你們就別管了。”
“是……是。”
沈父連忙回話。
旋即媒姑便是領着沈若若去了門口。
賒刀人行事,歷來光明磊落,哪怕是上門殺人收刀錢,也會是光明正大的來。
從不會遮遮掩掩。
嗯……前提是付得起刀錢。
臨着媒姑兩人來到門口時,自是見着好些百姓在這圍觀,其中也不乏走陰人的身影。
畢竟沈家被人賒過刀這事,也早就傳開了。
媒姑看了眼,輕聲言語,聲音不大,但卻也傳遍了整條街道:
“歷來只有我媒姑看別人熱鬧的份,若是想看我媒姑的熱鬧,可以掂量一下自己。”
這話一出,識趣的走陰人紛紛跑路了。
一些後知後覺的百姓見着走陰人都跑了,自己自然也是趕緊跑。
不過片刻功夫,這偌大的一條街道上,就已經沒人站着了。
只餘着遠處,還有些目光投來窺探。
也不敢光明正大,都是瞥一眼就走,生怕被媒姑盯上。
“師父,謝謝你。”
沈若若小聲言語着,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沒用,嗯……如果真的師父也救不了自己的話。
那就只能用那個辦法了。
沈若若也不想死,但是也不想跟別人共用這身體。
除非萬不得已。
她正想着,忽而聽到一聲沉重的腳步聲在這左手邊的街道盡頭響起。
她下意識扭頭看去。
只見一個老農般的身影緩緩走了過來,他身上揹着一籮筐,籮筐看着好像很重,將他的脊柱都壓彎了。
他就這麼走着,腳步並不快,一步一個腳印的走着。
但是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了沈若若的心頭。
賒刀人。
“來了,來了。”
門口的沈父沈母也見着這來人,被驚嚇的紛紛出聲。
“十九年前的那個,也是他嗎?”媒姑輕聲問道。
“對。”
沈父用力點頭,咬着牙說道:“就是他,我到死都不會忘記!”
媒姑聽着這話,心頭也沉重了許多。
十九年前就是修第二命的了,如今十九年過去,還是個賒刀人,實力怕是不容小覷啊。
媒姑旋即眯眼看去,眼神當中泛起猩紅。
可下一瞬,這賒刀人就已然到了近處,到了這沈家門口。
謝應擡起雙目,額頭上的刀疤擠在一塊,原本就已經像是被太陽曬得紅的發黑的臉龐,顯得愈發猙獰恐怖。
他起先自是看了眼媒姑。
“看來這刀錢,還是得我自己來收啊。”
謝應說着笑了笑,然後又看向一旁的沈若若,說道:“是真的不怕我們賒刀人,還是真的不想成婚?”
“但是無妨,反正賒刀人說過的話,總會應驗。”
他又看向了背後的沈父沈母,微微蹙眉。
“你倆對孩子有些太過溺愛了,都是自己的孩子,怎麼能夠不聽自己的話呢?”
“還是得早早的讓其成了婚纔好。”
他像是要跟在場的每個人,都說一句話。
眼見着他還想開口,媒姑已是打斷道:“行了,客套話就別說了。”
“沈家這事我管了,咱倆打一場,打不過你就走,打得過……當我沒說。”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賒刀人要賒刀應驗,所以勢必就要對沈家下手,但是媒姑要管……所以只能他倆打一架了。
謝應一聽,臉上的笑意更甚了。
“挺好的,已經很久沒有聽說,有人敢這麼跟賒刀人講話了。”
“那現在有了。”
謝應左右看了看這街道,“如果只有你一個的話,那恐怕不太夠。”
說完他拉了拉背後的籮筐,裡頭響起一陣鐵器碰撞時發出的“叮噹”聲響。
“也不爲難你,跟你說實話吧。”
“按着我們這一行的規矩,只要收了沈家這一把刀的刀錢,我就能鑄神龕了,你的實力雖說在這修第二命的走陰人裡邊能稱雄,但……攔不住我。”
謝應自顧搖頭。
媒姑原本就有些沉重的臉色,愈發難看。
眼前這賒刀人說的,也的確都是實在話了,真要是這樣,媒姑還的確是攔不住。
沈若若聽着這話,雙手緊緊捏着,直至指節發白。
“試試吧。”
事情都到這了,媒姑總不可能說試都不試一下,就放棄。
“哦?”
謝應伸手摸了摸腰間,那裡也掛着一柄菜刀,還用牛皮當了刀鞘,只有菜刀的刀柄裸露在外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要還看不清……那就得死了。”
“賒刀人光明磊落,但並不意味着,賒刀人好說話。”
謝應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媒姑也只是遲疑了剎那,便已然點火,雙手微動間十條牽絲紅線憑空出現,在這街道之上匯聚好似形成了一道紅色的蛛網。
真要動手,自是無需多言。
謝應道了一聲“好”。
然後抽刀而斬,剎那間刀光斬下,直接將這滿街道的蛛網一分爲二,臨了這刀光還沒溢散,等着斬完最後一條紅絲,便是戛然而止。
單是這份對力道命火的掌控,便是高下立判。
媒姑也是看出,眼前這賒刀人並未誇張言語……自己,的確不如他。
開弓沒有回頭箭。
媒姑右手微動,但這次卻是沒有紅線飛出了。
而是有紅線從地底出現,捆住了賒刀人謝應的雙腳,頓時,這紅線便是不斷的攫取着謝應體內的命火。
他命火附着而下,似是想將這紅線燒斷。
手上的菜刀則是對着媒姑砍了下去。
倆都是修第二命的,近在咫尺的動手,沒有躲得過躲不過的說法,都是得硬抗。
媒姑身前一道道牽絲紅線出現,旋即又是有着一塊紅帕出現,遮擋在身前。
菜刀斬下,命火溢散。
沈若若也是放出了自己的牽絲紅線,護住了沈府。
其餘的沈家人則是已經紛紛從這沈家的後門逃散。
看戲的百姓已經沒有了,兩個修第二命的走陰人動手,還看戲就是找死了。
隨着熱浪捲過,一擊沒有得手的謝應也是收刀。
順帶着一刀斬去了自己腳下的牽絲紅線。
短暫的交手過後,兩人都是拉開了距離,各自出現在了這街道的兩端。
相比之下,媒姑已是用了牽絲紅線,就差接着用奇寶了。
但是這賒刀人謝應……卻都還沒有動用賒刀的手段。
所以說,還真就跟這謝應說的那般,他離着鑄神龕都只有一步之遙,媒姑恐怕不敵。
在打下去,死是遲早的事情。
“這也施展不出手腳,不如去城外,如何?”
媒姑出聲提議。
謝應也沒拒絕,反倒是笑着應了聲“好”。
旋即兩人的身形拔地而起,一道轟響聲中,謝應徑直去了南邊,媒姑卻轉頭去了北邊。
沒有絲毫猶豫,而且在那謝應停下之後,她速度更快了。
如此一來,意思就很明顯了,媒姑打不過,要跑。
她選擇了保自己的命。
謝應停在原地,沒追,只是放聲道:“媒姑是吧,等我收了刀錢,你也在我這賒把刀吧。”
媒姑一聽,速度更快了,一閃而逝消失在了這雲州以北的雲端。
謝應笑着落下。
城內,與這沈家隔了一條街的一家茶肆二樓,柳白放下茶杯,又往嘴裡丟了一塊棗糕。
而後起身,只是起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然從少年變爲了成人。
消失在了原地。
“……”
沈若若看着重新落到自己面前的賒刀人,張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媒姑走了,但她也不會說去怪媒姑。
作爲自己的師父,她的確是已經盡力了,甚至還爲了自己,招惹了這賒刀人。
盡到了師父的職責,也做到了師父的極限。
可這結果,還是沒能改變啊!
沈若若想到了柳白,她記着柳白說過會幫自己解決這事,可直到現在還沒出現。
興許是人家根本沒放在心上吧……
就跟他一樣,從自己這得了好處之後,就將自己拋棄,說好的會回來看自己的,可也沒有來過。
直到現在,自己都要死了,他也沒有出現。
那一別,可能就是永別吧。
沈若若想哭,但卻沒有眼淚流下了。
“好了,我都給過你們機會,算你之前年紀還小沒辦法,可等你十四歲之後,竟然也一直不成婚。”
謝應說着搖搖頭,認真道:“那就說明,你們沈家沒有把我這賒刀人放在眼裡了。”
“既然你們看不起我們賒刀人,那這刀錢,總得交了。”
沈若若聽着這冷漠奪命的言語,她的心頭也是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早就說了,這事交給我,我能幫你解決的,但你不聽,還寄希望於你的便宜師父跟你那小情人。”
“但是現在你也看到了?”
“還不得是我來。”
“所以啊,你就聽了我的勸告吧,咱倆都是一體的,我還能害你不成?好了,快些決定,不然他動了手,你真就死定了。”
聽着這聲音,也是沈若若最後的底牌了。
答應之後,興許真能度過此次難關,但是一旦答應,自己……也就將不再是完整的自己了。
可是不答應,就得死。
所以沒有選擇,沈若若看着這賒刀人已是再度拔出了刀,她也正欲開口。
眼見着她也張了嘴,可就在這時……她愣住了。
只是見着眼前一黑,倒並不是說有人對她動了手,而是她身前,出現了一個身影。
身材高大,穿着沈若若做夢都想見的那身黑金長袍。
只是到他後背高度的沈若若擡頭,也是見到了那雙標誌性的雙角。
先前一直沒哭的沈若若,看到這個背影出現在自己面前,再也止不住了。
兩行眼淚滾滾滑落。
同時她也是跟自己心裡的那個念頭說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謝應也是有些錯愕,“穢?”
他看着眼前這個,好像是個邪祟,但是卻又感覺不到多少邪祟氣息的身影。
準確的說,就像是沾染了一點邪祟氣息的普通人。
直到他細細感知,才能發覺,這個突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頭穢。
“你也要救這沈家嗎?”
謝應後退一步,緩緩說道。
柳白搖頭,同樣感知到了眼前這人身上獨屬於賒刀人的氣息。
這是讓娘討厭的味道,所以自己有必要讓他消失。
“不。”
“那是爲何?難不成是我與你有過節?”
不同於對待媒姑時的淡定,面對眼前這邪祟……謝應都很難察覺到他的氣息存在。
這說明什麼?
說明眼前的這頭【穢】,很強。
而且要殺死【穢】,就得先殺死它的真名,可眼前這邪祟……謝應看不出他身上半點真名的痕跡。
這要殺死這頭【穢】,怕是極難了。
所以能不動手將其趕走,自是最好的。
“也沒有。”
“那是什麼?”
謝應皺着眉頭問道,同時也是緊了緊手上的菜刀,同時也氣機牽連了背後籮筐裡邊的菜刀。
這下要是動手,怕是就得動真格的了。
與此同時,謝應也注意到了,這附近多了好些個修第二命走陰人的氣息。
媒姑被自己趕走,這下就來了好幾個看戲的了。
柳白自是也察覺到了,寇立三,火壇主以及新來的水壇主,至於虎姑奶奶,則是聽說已經離開了。
所以水火教前來觀戰的,也就他倆。
除此之外曲小兒也在,原先紙傘會的王提刀也被替換了,來了個新的修第二命的走陰人。
喪葬廟暫且沒聽說,反倒是蠱神教也在這城內有了個堂口。
所以跟先前相比,這雲州城內修第二命的走陰人,反倒更多了些。
看着這些陌生之中有有些熟悉的身影,柳白的目光最終也是落到了這謝應身上。
他輕聲回答道:“因爲賒刀人都該死。”
說着他又沉吟了剎那,然後補充了一句,“所有的賒刀人。”
“那就沒得談了。”
謝應雙手一攤,已是拔出了手上的菜刀。
眼見着他都已是開始動手。
下一瞬,一道純黑的陰雷憑空出現,在他頭頂炸響,他下意識想躲。
可等他生出這念頭的時候,就已經被這陰雷劈中了。
先是頭頂劇痛,然後渾身刺痛發麻,這種刺痛,就好像是自己的指甲蓋裡刺入了竹籤子,然後拔出,二次刺入時所承受的痛苦一般。
緊接着稍微好了些,但這種感覺依舊像是手上的倒刺被撕下了一大塊皮。
這本是先前還是普通人時候纔有的感覺,可現在都已經快鑄神龕了,謝應卻依舊感覺到了這種痛苦。
於是正當他想着抵抗的時候,接連兩道陰雷又在自己頭頂炸開。
這一刻,謝應實打實的又感覺到了,被掀翻天靈蓋是什麼感覺。
這陰雷,威力極大!
被劈翻在地的他甚至還見到了自己天靈蓋的一塊碎骨,滾落在自己面前。
還帶着些許頭髮與鮮血。
很是新鮮。
被接連劈下三道之後,天靈蓋被掀,謝應也只得放出自己的元神了。
不對……這個時候怎麼還能放出元神?
他念頭起來,但卻晚了一步。
又是幾道陰雷劈下,等着反應過來的謝應感知到時……元神都已經快被披散了。
同時,他也是聽見了眼前這穢在微微喘氣。
“媽的,你這快要鑄神龕的走陰人,可真難殺啊。”
柳白看着那還有一道氣機尚存的元神,擡手間,一道麻繩倏忽出現在了這元神的脖頸處,猛地勒緊。
於是柳白也就不去管了。
謝應模糊之中也感覺到了,呢喃着說道:“吊……吊死鬼?”
柳白沒有理會,而是看着他背後籮筐裡邊裝着的那些……菜刀呢?
籮筐裡邊空空蕩蕩,可柳白先前分明還見着,裡邊是有菜刀的。
也罷,多半是要賒刀人才能見着?
“行了,放心去吧,如果有下輩子的話,記得也不要做個賒刀人了。”
剛蹲下身子的柳白起身,直接一腳踩碎了他的頭顱。
順帶着其背後的元神也被絞殺殆盡,至此,一個修第二命的走陰人,一個離神龕只有一步之遙的賒刀人,就這麼被柳白輕而易舉的殺死了。
不難,也算得上是自己殺死的第一個賒刀人了。
或許,這個用來給孃親當做新年禮物就算不錯,正好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柳白收起了腳下的屍體,嗯……倒是可以和驢得勝的一塊,看能不能給自己的陰神凝聚出肉體了。
殺完了人,柳白轉身自是見到了那哭的跟個淚人似得沈若若。
直覺告訴柳白,這個時候應當說些什麼。
所以他想了想,想到了自己上輩子看過的一些網文,也想到了一句話。
他先是看了看這雲州以北,媒姑的身影還在那。
然後他才低頭,看着沈若若,歪嘴一笑,“沒有我的允許,你想死都難。”
藏在衣服裡邊的小草錘了柳白好幾拳,然後又發出了嘔吐的聲音。
並且威脅說一定要將這事告訴給柳娘娘。
柳白旋即就跟個大反派一樣,仰天大笑着,然後沖天而起,徑直去往了北方。
媒姑遠遠的看完了全程,自是知道是眼前的這【穢】救下了沈若若。
而且她先前,也見過這【穢】,算是熟悉了。
所以她見着這【穢】朝自己過來了,也沒躲。
直至柳白來到她身前停下,她才躬身行禮道:“多謝……多謝這位鬼王大人出手相助了。”
看着這熟悉的媒姑,柳白饒有興趣的說道:
“媒姑是吧,李化梅讓我來找你。”
“嗯?”
媒姑下意識擡起了頭,眼神之中似有錯愕,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柳白自是故意這麼說,他想着看看,媒姑到底知不知道李化梅殺自己這事……
若是知道,那就死吧。
若是不知道……那死一死也無妨?
好像是有點中招了還是什麼,頭暈了一整天,寫的慢了點,但是還好保證了8000字更新。
不好意思,還請體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