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話這是?老二你這是什麼話?!”
“他就是老三,老三就是他!”
石像鬼拔高了一絲聲音,甚至都還有些激動。
就此,禿頭道長便是知道了,看來不僅只有自己發現了這個老三,不是老三。
老大石像鬼同樣也發現了。
那老四狐女呢?
以狐女那狡猾謹慎的性子,而且也就老四跟老三接觸最多……沒理由她會沒發現。
畢竟假扮人這種事,你若精心準備,設計許久,那興許還很難察覺。
但你要這樣貿然闖入,還是什麼都不清楚……那就很容易被發現了。
人靠長相辨清誰是誰,但辨清誰是誰,可不單單依靠長相。
所以禿頭道長也明白,他自以爲只有自己發現了這個老三是假的,但事實上,其實誰都知道老三是假的。
而此刻石像鬼這話,也讓禿頭道長明白過來了他是什麼意思。
不管這個老三之前是不是老三,但從今往後,他,就是老三!
這種事……雖說感情上有點難以接受。
可說到底,這走陰人,邪祟,還有山精之間,真的有這麼重的感情?
再說到底,都是誰對誰有用罷了。
就如同此時,他們爲了林家這事,迫不得已見面一樣。
“那信使那邊……”禿頭道長問道。
“那邊我會去說。”
石像鬼答應下來。
禿頭道長頷首,雙手撐着膝蓋起身,長吁短嘆一陣,而後擺擺手,走向了這漆黑的山巒。
“走了,走了。”
藏身山壁當中的石像鬼見狀,似是猶豫了一陣,終究還是問道:“二笑道長……值得嗎?”
呼了真名,二笑道長不得不停下,但是也沒回頭,只是猶豫了很久,直到天邊都已經泛起魚肚白了,他才苦笑一聲,回道:
“值得啊,這可太值得了。”
“我的命都是我師兄救下來的,還能有什麼事是不值得的?”
石像鬼點頭,將身形縮入了石壁之內,消失不見。
二笑道長也是走入了樹叢深處。
只是臨了又是過了一小會,忽有一灰色信鴿從這樹林當中飛出,撞入石壁,消失不見……
……
“公子,他們幾個好像是都發現伱是假的了哎,要不我們倒回去,把他們幾個都殺了吧!”
小草可愛的嘴裡說出冰冷的話。
“發現了,早在那去林家的路上,他們就已經發現了。”柳白說的隨意。
“那公子你……”
小草有些驚訝,所以其實這事情的真相是,他們三個知道公子是假的。
公子知道他們三個知道自己是假的。
可就算這樣,也都極爲默契的,配合着完成了這個事情。
小草想到這,就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這也太複雜了吧。
果然,人人鬼鬼的太累了,我還是安心的當我的小草吧。
小草不問了。
柳白卻還在想着這事,只是如此看來,這世上能成長爲養陰神存在的,多多少少都還是有點腦子的。
至少不會說發現之後,就要喊打喊殺。
那樣看着固然是很在意友情,也很讓人感動,可事實上呢……那樣的人,多半是活不長的。
能活得長的,能成長起來的,就算有,那也是鳳毛麟角。
眼見着山巒從腳下逝去,位於這雲端之上的柳白也就戴上了面具,取出了棋盤,而後顯化棋子。
發現黑將在棋盤上的位置,果真已經轉移到了紅卒先前所在的地兒。
也即是雲州城附近了。
他一顯現,紅卒鬼立馬也就現身了。
柳白說道:“紅卒老鬼,今日遠遊雲州城,定斬你僚。”
“來來來,我如今就在城主府內。”紅卒鬼說的很快,顯然是想把上次的場子找回來。
但是柳白卻沒跟他多說,直接散了身形。
因爲他知道,他沒能陰陽的話,黑象會幫他的。
就像現在,黑象棋子剛剛浮現,那道蒼老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喲,這還在城主府呢,這是要黑將去闖城主府,然後讓城主殺了他?”
“嘖嘖,我發現紅卒老鬼你這人沒實力也就算了,還淨想着用這些手段,真是廢物!”
黑象一如既往,罵完就跑。
柳白卻是沒再理了,因爲他已然在這腳下的無盡平原之上,見到了那座巍峨無比的巨城。
不知多寬,不知多大,只是一眼望不到邊際,見其橫亙在這平原上,巨湖旁。
起先第一眼柳白還在想着,這世上是怎麼建出這麼巍峨的巨城的。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特麼都飛在這天上看了。
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指不定就有一些道行極高深的存在,驅使着類似於石像鬼那樣的東西,在這搬山建城。
不知這雲州城裡的水到底有多深,柳白也沒光明正大的用邪祟之身闖進去。
而是老老實實尋個靜謐處落到地面,然後取出了那識路的馬車,乘車前往。
臨了他也見着這路兩旁,盡皆都是良田。
按常理來說,在這樣的一個封建皇權社會,只要底層的百姓有飯吃,就不會出現太大問題的。
可現在……估摸着就是因爲這世界不止是皇權吧,更多的還是走陰人實力爲尊。
而這一路往前,在這路上,柳白也是見着了好些先前沒見過的東西。
血食城終究只是小地方,像這趕路用的走陰物。
多是這流傳最廣的紙紮行當的裡邊的紙馬,紙驢,亦或是一些木雕師雕出來的木馬之類的東西。
但臨了這雲州城可就不是這般了。
這行走在寬敞官道上的,除卻紙馬之類的東西外,他還見到了一個騎着木樁子的走陰人。
木樁子像是活物,或者說就是一山精。
此刻被這走陰人騎着,邁着自己的幾條老樹腿,行走飛快。
柳白瞥了眼,便是看出來了,那走陰人所修習的行當,估摸着是“驅祟”一道。
亦或者是趕山也有可能,趕山趕山,也有些能趕山精的。
凡此種種,柳白也是將自己的馬車縮小了些,很是適合自己一個人安坐。
佔的路面也小,不會惹事。
“公子,我發現你用鬼體的時候,就是風風火火天下無敵的架勢。”
“一旦你換了人體,就是唯唯諾諾哩。”
柳白腦海裡邊響起了小草的聲音。
“這叫出門在外,不給孃親惹事!”柳白反駁。
說話間,也是逐漸靠近了這城牆底下,臨了柳白擡起頭看了眼,只覺這城牆好似高聳入雲,不可見其頂。
這南邊的城門,也是分了普通百姓跟走陰人兩條路。
柳白走的自是走陰人那條,看門的見了柳白的年齡歲數,不禁驚訝,然後見着這車上就只有他一人之後,更是佩服的抱了抱拳。
於是臨走前柳白又還特意跟他說了句。
“其實我今年已經九十有八了,只是看着個小,長不高。”說完就跑,也懶得管他信不信。
“公子,你這天天忽悠人哩,可不跟小草我一樣,這麼老實巴交的哼哼。”
柳白肩頭,小草抱着膝蓋坐,說話則是在柳白腦海裡邊說。
柳白懶得搭理,只顧左右四處張望,打量着這雲州城內的情形。
臨着只是看了幾眼,他就有個大概的印象了。
首先是這城內的建築,跟進城就是爛泥瓦房的血食城肯定不一樣了,這裡一進城的這些屋舍修築,都快趕得上那血食城最好的地段了。
臨街的這些門戶臉面,基本上都用來開了鋪子。
各式各樣都有。
雖說這城外進來的百姓大多都是面黃肌瘦,滿臉菜色,但是這城內的百姓卻是大多都還好。
當然,也可能是沒見着這城內貧民區的原因。
柳白也沒個目的地,剛進城的他就這麼肆無忌憚的閒逛着,也好在這馬匹識途,基本上給它調個方向,它就會自己走着去。
柳白則是坐在馬車上,東張西望着,看着這繁華的雲州城。
其間他也感覺出來了,這州府的走陰人,不僅比血食城的走陰人多,而且實力還強。
比方說這血食城街上所遇見的,大多都是點三火的,可這呢,大多都是燒靈體了。
就算有遇見那麼個點三火的,都是老老實實的跟個普通百姓似得。
而非是跟血食城那邊一樣,拽的跟二五八萬似得。
果真是應了那句,什麼開局什麼什麼,等到了後期就是陰神多如狗,陽神遍地走。
但也就是想想,目前看來,也不至於到那個地步,就跟現在一樣。
比這州府等級還高的,也就個皇城了。
而在這雲州城裡邊,這養陰神的,也不是多如狗,至少柳白在這街上走了這麼久,就只見到了一個,而且過街之時,其餘走陰人還是紛紛避道。
如此看來,這養陰神的進了城,多少還是算個小高手的。
“公子,你好像輕鬆了些呢。”小草坐在他肩頭,晃晃悠悠,四處張望着,然後跟柳白小聲說道:
“公子,你是不是剛開始進來的時候,想着這城裡都是些很厲害的走陰人,所以你得夾着尾巴做人。”
“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所以你就想着可以放出鬼體,大殺四方了呀。”
柳白:“不是,小草你的殺性怎麼這麼重呢?”
“啊?這就重了嗎?你是沒見娘娘年輕的時候……呃,那叫一個漂亮哩,天底下再沒比她更漂亮的人了。”
說前半句的時候,小草趾高氣昂。
說後半句的時候,小草唯唯諾諾。
柳白就知道了,小草這樣多半是被孃親年輕時候影響了,所以孃親年輕時候……殺性很重?
柳白鬍亂猜測着,臨了,忽然有一輛驢車從後頭追了上來,和柳白並駕齊驅着。
他下意識朝旁邊看了眼,只見這驢車上坐着的,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扎着雙馬尾,側坐在車轅上,個子小小的,不停地晃悠着雙腿。
“喂小孩,你是哪家的呀?”
“你長得好可愛啊,怎麼一個人在這逛街呢,要不要上我車上來坐會呀?”小女孩聲音稚嫩,說起話來杏眼彎成了半月,霎時好看。
“不嘞,我娘跟我說了,出門在外不能跟陌生人說話。”
柳白翻了個白眼,這馬車自從自己進城後,就一直跟着自己了,真以爲自己發現不了?
“哎呀,你都不過來,咱們怎麼認識呢?”小女孩歪着頭問道。
柳白只好壓低了嗓音說道:“孩兒不騙孩兒,我是從外地過來探場子的!”
小女孩一聽,翻了個白眼,連聲音都變了。
不再是個小女孩的聲音,而是像個成熟女子的聲音。
“嘁,我還以爲遇見上好的瓷胎了。”
“走了走了。”
言罷,她便驅着驢車離開了。
柳白眯眼看着她的背影,也沒說什麼,若非是機會不合適的話,還真想一雷劈死她。
孩兒幫之衆,人人得而誅之!
可也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從旁邊傳入了柳白耳中,“在城南這塊,她算是孩兒幫的一個小頭目了,因爲姿色還行的緣故,據說跟臘八教還有紙傘會的一些走陰人都有牽扯。”
柳白聽着這略有些熟悉的聲音,猛地轉頭看去。
他剛跟這孩兒幫的女子說話時,就已經將馬車停在了路邊,所以對於自己旁邊有誰,他還真沒關注。
可此刻……他扭頭看去,赫然見到一個身穿紅藍相間袍服,後背銅錢劍的獨臂男子站在這路旁的屋檐下,同樣看着那女子離去時的驢車背影,緩緩說道。
“仇千海!”
柳白下意識驚呼出聲。
眼前這人,赫然是柳白第一次去馬老爺那點火時,一塊同行的那個仇千海。
後續因爲他貿然點火的緣故,柳白還去了他家救他的命。
他當時還很是少年意氣的說欠了自己一條命,再後來……他獨自去了血食城,說要闖出一片天。
後頭柳白也從劉鐵口中聽到過他的一些事情,說他剛進城,被孩兒幫盯上了,要他入門,他不願,被追殺的很慘。
再之後,劉鐵就說他失蹤了。
再沒在城裡見到過他,熟悉的幾個地兒,也沒再留訊。
一種師兄弟就都覺得,他已經死了,畢竟死個走陰人,還是一個點三火的走陰人,那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或是死於邪祟,或是死於別的走陰人之手。
可沒曾想,柳白今兒個竟然在這雲州城裡見到了他。
這種他鄉遇故知的事情,怎麼能不讓柳白驚訝。
而仇千海收回目光,轉而看向柳白時,目光乃至人都有些顫抖,甚至細看去,他眼中似都還帶着淚。
嘴脣顫了顫,他喊道:“柳……柳公子。”
一如當年,還在黃皮子廟前,他爹拉着他喊自己的那副模樣。
柳白聽了,隨意擺擺手,“喊什麼柳公子,喊名字就行了。”
仇千海聽了這話,明顯地鬆了口氣。
“你可以啊,一個人沒聲沒息的來了州府不說,這都還加入了水火教。”
柳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感嘆道。
和當年相比,仇千海看着也成熟了不少,說起話來也是帶着一絲謙卑。
“還好還好,都是運氣罷了。”
“成,你這會得空沒?得空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唄。”
“得空得空,我這就是閒着沒事出來走走呢。”仇千海連連點頭。
“那要不就去我家吧,離着這也不遠,去那聊安靜點。”
“都行,來了你的地盤,你安排着來就好了。”柳白笑呵呵的讓開個身形。
仇千海也直接,缺了根胳膊的他輕輕一條就坐上了馬車,然後牽着繮繩開始趕路。
但就他這一套起手的姿勢,柳白就知道,他這馭馬的功夫,絕對是不弱於馬老爺了。
看來這些年,他應當是經歷了不少。
但是柳白也沒急着問。
仇千海拉着馬車,左轉右轉,約莫過了盞茶功夫,馬車駛進了一條巷子。
左右圍牆用的都是青磚,顯然,哪怕是一條小巷子裡邊的宅子,都是很不錯了。
馬車最後停在了一間尋常的院子門口,仇千海下車用鑰匙開了門,然後笑着說道:“這附近住着的都是我們水火教的人,我也就是因爲上次立了個功,所以才分了套這裡的院子。”
“很好了。”
柳白也沒吝嗇自己的誇讚,對於一個黃皮子嶺那樣地兒出來的年輕人,仇千海能混到如今這地步,說句人中龍鳳都不爲過了。
收起馬車進了屋,仇千海又給柳白倒了茶水,取了些瓜子乾果用盤子裝好放在桌上。
柳白見狀,就知道他在這城裡過的的確是還不錯了,不是那種打臉充胖子的人。
“柳……柳白你呢,你怎麼來這州府了,是你一個人來了,還是劉鐵他們都來了?”坐下後的仇千海終於忍不住問道:“而且前不久,我還聽着有消息說血食城那邊出了大事,是什麼事啊?”
“大傢伙都沒事吧?還……還有我爹孃,你有聽着他們的消息嗎?”
仇千海一口氣問了很多,只是問完後,他自己反倒尷尬了起來。
“來了這州府後,就再也沒見到過熟人,有……有些激動。”
“沒事,很正常的。”柳白笑着大致都跟他說了說。
而柳白一開口,仇千海就沒再出聲了,聽的很認真,這也就出了遠門才知道。
但凡聽見了家裡的一點消息,都是能讓人咀嚼很久。
臨了柳白說完後,這仇千海也就問道:“柳白你怎麼來了城裡,難道也是爲了日落山那事來的?”
又是這日落山……這名頭,可是從還沒進城的事就一路聽過來了。
今兒個總算找着了機會,這讓柳白怎麼能不問個清楚。
“對,還不太清楚呢,你給我說說吧。”
柳白說完,愛湊熱鬧的小草就探出頭來了。
仇千海停了稍稍頷首,說道:“這要想知道這日落山啊,就得從木家當年那件事說起。”
“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