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問題,麻婆婆一時間竟有些轉不過彎來。
這人……是誰?
緩了一陣,她那遲鈍的腦子纔想起,眼前這人,莫不是這柳白他孃親吧?
可他孃親不應該是個在鎮子裡邊的普通婦女嗎?
怎會生的這般好看,而且還能走到這陰脈裡邊來。
她正欲回答,卻發現這女子重新站直了身子。
柳娘子從來就沒想過聽她回答。
柳娘子微微轉頭看着柳白,這次沒再嚴肅,而是用着尋常語氣說道:
“上次在王家屯教你的道理,還記得嗎?”
柳白用力地點了點頭。
柳娘子也沒再問,既然柳白說他記住了,那就記住了,記不住……也沒關係。
“今天,娘就再教你一個道理。”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她一路上對你百般照顧,送你當陽蜂的蜂巢……你嘗過之後,就應該知道那東西有多珍貴吧。”
“又給你陰珠,還拼着自己受傷也要讓你聽個響。”
“到了這陰脈,甚至冒着自己捱罵的風險,都要把你帶進來瞧瞧。”
柳娘子一樣一樣數着,數到最後,她都忍不住低頭看着那一攤爛肉。
“這麼看來,我對我兒子……都沒你對他好呢。”
說完她再度看向柳白,“你覺得,無緣無故,她會對你這麼好嗎?”
柳白聽到問話,擡頭看了眼自己孃親。
結果發現她面無表情,根本看不出喜怒,柳白只好選擇說實話。
“我知道她對我有圖謀,而且多半還是要我跟她去了血食城,她纔會從我這拿走她想要的。”
“但孩兒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柳白說這話的時候,擡起了頭,他看着柳娘子的雙眼。
“那你就沒想過,跟着她一塊去血食城?”
柳娘子似笑非笑地說着這話,“只要跟她一塊離開了,指不定就能脫離我的影響了。”
柳白聽到這話,眨了眨眼,鼻子一酸,忍不住抱住了柳娘子的大腿。
“我只想跟着娘,哪也不想去。”
柳娘子好似被他撞到了,身形前後晃了晃。
但……可能麼?
許是感覺到了柳白說的是實話,柳娘子沒再多說,只是伸手摸了摸柳白的腦袋。
然後轉頭看着地面的麻婆婆,她認真說道:
“你看小白這麼喜歡我,你還想把他從我身邊搶走,你下得去手嗎?”
說完,她稍稍蹲下身子,雙手抱住了柳白的腦袋,就這麼平視着他的雙眼,說道: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她對你的圖謀是什麼嗎?”
“那現在娘就讓你看看,她到底想從你這得到什麼。”
柳娘子說完,轉頭看向地面的那一攤爛肉,恍惚間,她厲聲喝道:“還不如實招來!”
地面上的那一攤爛肉打了個哆嗦,然後竟開始說話。
“我這身子骨已經燒到頭了,但好在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在一個山洞裡邊撿到過一門寄生之術。”
“這寄生之術能讓我在死後,找到別的靈體,鳩佔鵲巢,活出第二世。”
“柳白年紀小,又已經點了爐子,只要我儘早將他點燃第三盞命火,燒出靈體,他的身體就能被我用了。”
“但是這次在陰脈裡邊,我受了重傷,已經沒幾天活頭了,所以想盡快找到柳白,強行奪取他的身體,看能不能拿到那一線生機。”
一番話說完,麻婆婆忽然打了個哆嗦,旋即止不住的顫抖。
這事可是她藏地最深的秘密了,甚至就連大小姐和老祖都不知道的事情,現在怎麼……就這麼說出來了?
有鬼!
必定是有鬼!
她竭力擡起頭,顫顫巍巍地看向了眼前的兩人。
耳邊適時傳來聲音,“所以現在就是娘教你的第二個道理,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吃食。”
柳白用力點了點頭,“孩兒曉得。”
想了想,他回想起了上輩子看過的一句話,“所有命運當中饋贈的禮物,都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柳娘子聽完笑了,又摸了摸柳白的小腦袋。
“我兒真聰明。”
“但是這句話也不完全對,還得再加一句話。”
柳白笑嘻嘻地說道:“娘給的好東西除外。”
“知道就好。”
麻婆婆就這麼聽着他們娘倆說話,只是聽着聽着,她就發現自己好像困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然後就這麼趴在地面,再沒了動靜。
柳白也沒再看,反正竟然娘出手了。
那自己就什麼都可以不用管。
……
司徒紅半倚靠在石壁上,原本一件嶄新的白裙,此刻已經被染紅了絕大部分地方。
她整個人也像是被吸乾了精氣似的,連起身都極爲困難。
她左右看了看,又是想起了剛剛的情形。
原本那背後鬼都快把自己吃掉了,可忽然出現的那個女人,她只是看了眼,背後鬼竟然就化作灰土落在了地面。
然後她牽走了那個小孩,那個麻婆婆看中的小孩。
全程跟她說過的唯一一句話就是,“別動。”
司徒紅石一刻也不敢動啊,這樣的存在,她覺得自家老祖恐怕都沒這實力。
她哪敢動……
又等了好一會,她也在這甬道之中聽見了腳步聲。
於是她轉頭看向了自己上來的方向,只見在那白光氤氳的陰脈深處,走來了兩人。
一大一小,他們手牽着手。
他們回來了。
司徒紅嘗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最後只得作罷,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倆走了過來。
走到近處,柳娘子看着這長着狐狸眼的女子,面無表情地說道:“看來你們司徒家,真的是個聽話的種。”
司徒紅不知該說什麼。
柳娘子也沒想着她能說點什麼好聽的話,而後只是伸手一點。
剎那間,司徒紅只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變得冰冷,可下一瞬又變得極爲溫暖。
上一個呼吸好像是身處冰窖,下一個呼吸又身處暖爐。
如此一連持續了九個呼吸的時間。
最後柳娘子收手,她手上則是多了個紅藍相間的手環,“來,把手擡起來。”
柳白立馬擡起了自己的左手。
柳娘子把這個手環套了進去,大小完美,很是合適。
做完這些,柳娘子才轉頭看向司徒紅。
“你的爐子我已經幫你架起來了,至於什麼時候能點……就看小白的心情吧。”
她說完又跟柳白說道:“你要覺得是時候能讓她點火了,你就把這手環打碎,明白嗎?”
柳白雖然不知道柳娘子爲什麼要這麼做,但娘做的肯定是沒錯的。
他用力點頭,“孩兒知道了。”
“嗯。”
柳娘子又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走吧,咱回家。”
說完兩人又手牽着手,繼續往前,沒再往上走那出口,而是走入了黑暗。
依稀間,司徒紅還聽着那小孩問道:
“娘,黃姨呢?”
柳娘子回答道:
“死了,沒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