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寶山深信佔婆王的屍皮面具,可以給自己帶來“運氣”,沒人可以否認“運氣”的存在,因爲成敗兩端的天平究竟會傾斜向何方,最後往往都是被這種極其微妙因素所左右,但它也是無形無質,甚至沒有具體的標準可以測量,此刻聽了司馬灰的話,心中也不免有些疑忌:“絕不可能……那……那是什麼辦法?”
只聽司馬灰接着說道:“你還別不相信,這世界上確實有一種力量可以對付運氣好的人,就是想辦法比他的運氣更好。”
錢寶山聽出司馬灰只是危言聳聽,終於放下心來,冷冷地說道:“你以爲就憑你的運氣,及得上永遠需要人們擡頭仰視的佔婆王?”
司馬灰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是炒菜糊,做飯糊,就是打麻將不糊,真要是走大運也不會跑到緬甸來參加游擊隊了,更不會在深山裡遇上你這不人不鬼的怪物……”
錢寶山獰笑道:“你要是修些口德,或許八輩子之後還能走運。”他發現司馬灰只是不斷地東拉西扯,似乎在有意拖延時間,惟恐夜長夢多,頓時警覺起來,並從銅燈後閃身出來,仍藏身在燈影下的黑暗裡,正待接近洞開的地穴,卻聽司馬灰話厲聲喝道:“其實佔婆王的臉上,根本就不存在‘運氣’。”
原來司馬灰進入到“黃金蜘蛛城”最深處的大殿中,見到石門後有幅內容奇異的壁畫,他記得玉飛燕曾經說過,佔婆王朝是採取神權統治,信奉吠陀獸主,以人面容貌區分尊卑,古塔與蟒蛇爲恐怖之相,預示着“終結”與“死亡”,古城周圍的浮雕也基本上都是以此爲主,彷彿這就是一座“死亡之城”,而石門後的壁畫,似乎暗示着國主殞命身死,可爲什麼佔婆王的陵寢又不在此處?
如果說野人山大裂谷與世隔絕,千年來始終都被濃霧覆蓋,在正常的情況下,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發現深埋地底的古城,而且象徵着死亡的“黃金蜘蛛城”形制奇特,世間絕無僅有,卻又不是一代神王的埋骨之所,佔婆王煞費苦心地建造它究竟有什麼意義?當初要將所有建造古城的奴隸和工匠全部殺死,又是爲了掩蓋什麼秘密?佔婆王自視極高,被稱爲距離天國最近的人,但他好像對“黃金蜘蛛城”裡隱藏的秘密又是敬畏又是懼怕。
司馬灰隱隱預感到了“黃金蜘蛛城”裡存在的秘密,可事實仍不清晰,他只是猜測到了一個大致的輪廓,僅有的幾條線索也是錯綜複雜,還找不出什麼頭緒。雖然從發現蚊式裡裝載的貨物之時開始,探險隊幾個倖存者在與“綠色墳墓”的較量中,始終處於絕對被動狀態,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可司馬灰畢竟懂得金點相術,知道運勢取決於人的內在精神,並不相信有誰能夠真正控制“運氣”,何況佔婆王容貌雖然奇特,卻是有皮相、沒骨相,顯然不是先天所生。只不過司馬灰也感覺到,在佔婆王屍皮面具背後,確實有種無影無形的東西存在,才使得古屍臉皮不受破壞,那就彷彿是一個千年不散的“謎咒”。而這“綠色墳墓”身上死氣沉重,絕不會是什麼“距離天國最近的人”,將其形容爲“距離地獄最近的幽靈”或許更爲準確,卻不知佔婆王是在自己的臉上施下了什麼詛咒,還是真有亡魂不散,依然在黑暗中凝視着自己這副天人般的面孔。
司馬灰知道“綠色墳墓”身上至少有三重秘密,一是真實面目和身份,二是隱藏在蚊式機艙內的方法,三是深入古城尋找“屍眼”密室的動機,爲什麼這些秘密不能被外人得知?大概只有“恐懼”這一個原因,因爲這三個秘密都可以對“綠色墳墓”的存在構成直接威脅。此外還有一件被“綠色墳墓”誤導了概念的事情,那就是佔婆王的“運氣”,如果能夠儘快解開這個謎,還有可能扭轉被動局面。
司馬灰見到大殿周圍的壁畫,多有些剝臉酷刑的描繪,都是制蠱煉蟲的邪術;加之當年盜發佔婆王陵寢的盜墓者,發現屍骸腐壞僅有面容如生,盜賊們自然是心中發毛,便想將其毀去但全都遭遇了意外事故,只好將黃金棺槨封閉,再也不敢開啓;另外司馬灰在隧道中曾一槍將錢寶山頭部擊穿,如果對方真有“運氣”,也不太可能會被子彈擊中。這些情況使司馬灰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佔婆王的臉中並沒有“運氣”,而是某種“詛咒”,錢寶山將佔婆王的臉移到了自己頭上,古老的詛咒也隨之附在其身,與其說是走運,倒不如說是受了詛咒,任何意圖直接毀壞“臉”的人,都會被佔婆王的致命詛咒害死,而且這個詛咒的力量還遠不止於此,綠色墳墓正是掌握了“臉”不會受到傷害的秘密,才膽敢親自進山尋找“黃金蜘蛛城”,並且一次次化險如夷,只有避開佔婆王的“臉”,纔有可能對付“綠色墳墓”。
錢寶山沒料到司馬灰竟能識破這層真相,也不禁有些着慌,他見封閉在石穴內的沉晦之氣尚未散盡,只要能夠抓住時機躲進去,對方又得顧及踏中反步兵雷的同伴,多半不會追擊,於是一言不發,趁司馬灰離密室入口較遠,就想搶先行動,誰知剛一起身,就被四管獵槍頂住了腦袋,原來是羅大舌頭、阿脆、玉飛燕已經圍了上來。
錢寶山極是駭異:“怎麼可能?這幾個倖存者當中,並沒有工兵部隊的排雷專家,甚至連半專業的排雷工具都沒有,踏中了美製反步兵雷,神仙也脫不開身,他們怎麼可能全身而退?”
其實司馬灰等人在緬甸從軍作戰多年,身邊戰友被地雷炸死炸殘的事情多得數不清,對各種常見的老式地雷都是非常熟悉。司馬灰見到羅大舌頭和玉飛燕觸雷之際,就覺心中一沉,知道事態已經無可挽回,可他眼光向來機敏過人,發現這幾枚美製反步兵雷不太對勁。也許是對方自以爲控制了局面,進而有些得意忘形;又或許那“綠色墳墓”雖是控制地下軍火交易組織的首腦,但也不一定熟悉每種武器的性能與結構,總之錢寶山沒有將反步兵雷的“安全模式”開關閉合。
這種二戰時期由美國生產的M型地雷,爲了防止發生意外,都留有一次性的保險設置,所以在埋設使用之前,首先要將外殼上的安全模式開關閉合,否則一旦被人觸發引信,只須用匕首刮開外殼,再從中截斷金屬導管,即可解除爆炸。司馬灰當即將計就計,表面上不動聲色,用水布擦去鞋底的淤泥,又丟給阿脆,相當於發出了“暗號”,讓她設法排雷。然後司馬灰依照“綠色墳墓”的指示行動,並且故意拖延時間。
錢寶山百密一疏,只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尋找“屍眼”密室的司馬灰身上,沒想到阿脆收到司馬灰的暗示之後,已經截斷了反步兵雷的引爆導管,等他發覺過來,早被羅大舌頭三人從側面包抄,事出突然,再也沒有反轉回旋的餘地。
羅大舌頭怒火攻心,二話不說,將大口徑獵象槍頂在錢寶山頭上,狠狠摳下來板機,可也不知是機械故障,還是彈藥受潮,竟然未能擊發。玉飛燕在旁急道:“先留下活口,要不然誰也逃不出去了!”
羅大舌頭罵道:“留他***什麼活口,老子只會大卸八塊!”他正待拋下槍拽出獵刀,錢寶山卻忽然從黑暗的燈影中,投落了那枚白磷燃燒彈,濃煙伴隨着刺目的火光迅速蔓延,一瞬間就在地面上扯出了一道火牆,衆人發聲喊,連忙向後閃退。
司馬灰位於燈柱另一側,與其餘三人對錢寶山構成了包夾之勢,他不受火牆所阻,拎着鴨嘴搠正要上前。哪知地穴內的石壁縫隙裡有沼氣滲入,涌出洞口之後尚未散盡,這種可燃性氣體,如果在空氣中的濃度超過百分之七,人體還不會感覺到如何異常,但是隻要遇到明火就很有可能發生爆炸。地穴洞口的沼氣較重,被磷火所引,在殿底迅速爆燃蔓延。
司馬灰見地穴周圍燒成了一片火海,灼熱異常,半步也難接近,不得不閃身避開。這時衆人都看到了一副觸目驚心的情景:那錢寶山雖被火牆包圍,卻仍然不顧一切,冒煙突火掙扎着想要接近地穴,但手臂剛一伸出,被觸到了在身前猛烈燃燒的白磷,幽藍色的火焰透過肌裡,直燒入骨,手掌頃刻間就化作了赤炭,疼得他“嘶”地一聲慘叫,跟本無法通過。
羅大舌頭見難已近身,就立刻給獵象槍重新裝填了彈藥,端起槍口再次對準錢寶山摳動扳機,錢寶山只顧着回身躲避烈焰,不期迎面撞在了槍口上。這回可就沒有那麼走運了,震耳欲聾的槍聲中,就看錢寶山頭部血肉飛濺,整個腦袋都被轟了個碎片,身體也被強大的動能向後揭倒,從火牆上翻過,重重摔入那個洞開的地穴當中。
司馬灰本想招呼羅大舌頭避開佔婆王的“臉”,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錢寶山的腦袋就被大口徑獵象槍轟沒了。洞口附近爆燃的沼氣消散極快,但白磷燒了一陣才轉爲暗淡,司馬灰覺得事情蹊蹺萬分,等火勢稍有減弱,便立刻上前尋找錢寶山的屍體,畢竟那“綠色墳墓”詭秘莫測,若不徹底揭開他身上隱藏的所有謎團,恐怕今後就將永無寧日。
司馬灰看那地穴中的黑氣漸漸消散,就讓羅大舌頭端着獵槍堵住洞口,他拆毀了一尊裝有翠珠的函匣,扯下幾條幃幔綁在木條上,就湊在銅燈上接了幾根火把,又將水布拿到暗泉裡浸透了,準備和阿脆、玉飛燕三人下去搜索。
玉飛燕先用衝鋒槍掃射開路,直至確認安全後纔敢下到地穴內。三人擎着火把到處查看,封閉了千百年的空間裡晦氣久積,使得火把忽明忽暗。司馬灰不敢大意,前後左右依此照視了一遍,就見那石室般的地穴裡甚是狹窄,內側還隱有一個數米深淺的洞窟,盡頭是片天然岩層,已經無路可走,可以看到岩層裡暴露出幾塊古生物的脊椎化石,形體甚大,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些什麼,而外間石壁並沒有被火燒灼過的痕跡,但到處都鑿滿了奇形怪狀的符咒。
這處地穴除了通往大殿的洞口之外,內部空間近乎封閉,雖然有不少因年深日舊所形成的細小裂縫,可對人類而言卻是無隙可乘,難以遁形,除了角落裡有幾截殘碑,到處都是空空蕩蕩,不僅找不到別的出口和暗門,也不見了“綠色墳墓”的蹤影。不知這個黑漆漆的地穴內,是由於陰晦久積,還是石壁岩層裡存在着某重輻射,竟然使人覺得腦中隱隱生痛,似乎體內靈魂正在經受着黑暗的掃描。
三人深感事情不妙,那“綠色墳墓”好像蒸發在了黑暗的空間裡,又彷彿是噩夢中的幽靈一般,根本就不曾在現實當中存在過,這就如同“地球倒轉太陽從西邊出現”一樣,是個怪異到了極點的狀況。
司馬灰眉頭一皺:“莫非這世上還真有土行孫的遁地術?”他仍不死心,讓阿脆跟着自己再次逐寸排查,並告訴玉飛燕仔細看看壁上的石刻,說不定其中會記載着關於“黃金蜘蛛城”出口暗道的線索,或許還能知道佔婆王究竟在這裡隱藏了什麼秘密。
玉飛燕藉着火把的光亮看了一陣,發現地穴石壁上的記號和符咒,盡是一種非常獨特的古代象形文字。玉飛燕雖是經得多見得廣,卻也對此一字不識,它們似乎不同於世界上已知的任何一種文字,恐怕沒有人能讀懂其中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