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揚發現司馬灰臉色突變,心裡感到十分奇怪,以往即使遇上再大的險阻,他也向來是從容應對,沒有過絲毫退縮畏懼之意,怎麼一看到這些黑煙般的濃霧,就顯得如此絕望?至少這拜蛇人石碑安然無恙,考古隊的處境應該還算安全。
司馬灰卻清楚,這麼濃重的黑霧只有在匣子裡纔會出現,當初在極淵沙海導航的大鐵人附近,考古隊遇到趙老憋和遇難的C47信天翁飛機以及深淵裡那無數只陰森的眼睛,那次驚心動魄的經歷,彷彿就發生在昨天,每個細節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綠色墳墓”尋找地底通道多年未果,正是由於考古隊在匣子中向趙老憋透漏了古城密室中的幽靈電波、佔婆王匹敵神佛的面容、只有飛蛇才能在深谷的濃霧中穿行等等消息,才使自身陷入瞭解不開的死循環,可以說如果沒有極淵沙海中的“時間匣子”,從緬甸野人山裂谷尋找蚊式特種運輸機開始到現在爲止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也許緬共人民軍潰退之後,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阿脆等人,就直接穿過原始叢林返回了故土,所有人的命運都將被改寫,但發生過的事實無法挽回。
考古隊在羅布泊望遠鏡洞道下的極淵裡,被捲入了黑霧中的“時間匣子”,已然是發生過的事實,什麼力量也無法更改,其實歸根結底,那個匣子才使一切秘密的根源,深淵裡的樹形古神,也正是在匣子中露出過真實面目。
所以司馬灰和勝香鄰、羅大舌頭三個進入過“時間匣子”的人,都知道這種情況有多麼可怕。現在想來,很可能就是那個渾身生眼的樹形古神扭曲了時間,它爲了擺脫讓石碑困在洞中,不斷重複着死亡的過程,就通過匣子把秘密透露出去,引着考古隊深入重泉之下破壞拜蛇人石碑。
對方在考古隊接觸拜蛇人石碑之後,經過幾次較量,沒能破壞石碑,活着說這些情況事先就被它預料到了,知道炸藥無法將巨大厚重的石碑損毀,它只是需要這次劇烈爆炸帶來的能量,以便讓石碑落入“時間匣子”之中,這纔是它真正的意圖。
至於這個怪物爲什麼要這麼做,根據以前發生的事也不難揣測,匣子就像一個倒置的沙漏,裡面的時間流逝到盡頭,就會瓦解消失在黑洞中,被它捲進來的一切事物,在這個匣子消失的一瞬間,會返回各自所在的時間座標,回不去的東西就會和匣子一同消失,但回去的東西,除非具備特殊條件,否則不會出現在它原來所處的位置。
考古隊上次所經歷的“時間匣子”,一共出現了四個事件:趙老憋原本在荒漠洞道里摳寶,經過了進出匣子的過程,醒來時身處在一片大沙漠中,險些被太陽曬成了乾屍;考古隊由於返回了極淵沙海中的大鐵人,所以位置沒有變化;那架遇難失事的C—47信天翁飛機,來自1949年,航線是由南向西北,可在途中經歷了進出匣子的過程,最終墜毀在根本不可能經過的羅布泊荒漠邊緣。
當時出現在匣子中的第四個事件,也就是深淵裂隙裡出現的千百隻巨眼,可以說匣子本身就是這個樹形古神,周圍那無邊無際的黑霧,都是從它身上涌出來的,只要沒東西改變它的位置,匣子消失之後,它還會留在原地不動。
在那架墜毀的C—47信天翁飛機裡,還放置着被遺骸帶出深淵的“死人肉”,而趙老憋把它當成了寶物,帶在身上爬出機艙,因爲這件事,導致那塊“死人肉”永遠消失在了時間以外的亂流之中。
司馬灰等人無法確定這樹形古神如何讓上一次的匣子出現,只能推測是重泉之下的地震引起,而這次則肯定與考古隊攜帶的那捆炸藥爆炸有關,可是之前爲什麼不讓拜蛇人石碑出現在匣子中,偏要引出這許多周折?
司馬灰反應迅速見事極快,但這一節卻想不通了,只好去問勝香鄰:“如果拜蛇人石碑在上一次就出現在匣子中,讓它困住的怪物不是早就脫身了?”
勝香鄰同樣對此感到奇怪:“應該是那個怪物不敢過於深入匣子,因爲它處在半死狀態不可能遠離石碑,而出現在匣子裡的事件也不受它控制,一旦遇到外力影響,就會使它偏離原本的位置,最終發生什麼結果更是無法預知。如今將石碑和考古隊都帶到匣子中間,當是孤注一擲之舉,可能這東西也十分清楚,除了考古隊的幾個倖存者,往後很多年之內,都不可能再有人能進入到重泉之下,它要用這個最後的機會,讓石碑離開原本的位置,等匣子裡的時間流逝到盡頭,拜蛇人石碑和考古隊將會面臨兩種結果,一是偏離原本的位置,二是永遠消失在黑洞中。”
高思揚忽然用手指向黑霧深處,說道:“你們聽,那霧中是不是有什麼動靜?”
司馬灰側耳一聽,果然有些嘈雜的聲音,像是電臺受到干擾時發出的聲音,而且體積不小。
羅大舌頭焦躁起來,他不想束手待斃,將加拿大雙筒獵熊槍端起來,對準不遠處的濃密黑霧,想撲過去做困獸之鬥。
司馬灰攔下羅大舌頭:“以普通的槍彈對敵,無異於癡人說夢,過去拼命也是白白送死,那渾身是眼的樹形古神,整個軀體就是塊巨大的死人肉,人在它面前就死螻蟻一般微不足道,槍彈打在上面頂多留個窟窿,轉眼間便能恢復原狀,倘若離得太近,意識就會被它吸進無底洞中,那種經歷真是生不如死。”
羅大舌頭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卻如何是好?咱們身上攜帶的武器,除了槍支就只有獵刀了,我看還不如大口徑獵熊槍好使,要是不適用槍支彈藥,咱總不能朝那東西吐口水吧?”
四個人正急的沒處躲,就聽黑霧中出來的噪音越來越大。這聲音來自石碑外側,顯然不是那個渾身生眼的古神,那怪物與考古隊和石碑同屬一個事件,而出現在匣子裡的事件必定不止一個,會是什麼東西被捲了進來?
高思揚聽那黑霧中的聲音已大得驚心動魄,越看不到越是顯得恐怖,駭然道:“好像正對着咱們來了,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司馬灰卻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壓低聲音說道:“正從黑霧深處接近這裡的東西是命運。”
羅大舌頭不滿地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上信口開河,命運是個東西嗎?那東西是方的還是圓的,能吃不吃?”
司馬灰這時在想,第一次出現在匣子中的四個事件,相互因果糾結,都和困在地底深淵裡的樹形古神有關,比如那架C—47信天翁飛機,最初以爲與整件事毫無關聯,就是被亂流捲進了匣子,其實C—47的機艙裡裝着一塊“死人肉”,而趙老憋和考古隊更是全部事件的參與者。“熵”並不能選擇或決定將什麼東西捲進匣子,但進入匣子的東西,都會被命運糾纏在一起,就拿司馬灰和趙老憋而言,他們其實都不想趟這路渾水,可爲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他們被捲了進來,這種事誰也解釋不了,只能說是結果造就了原因,所以出現在匣子裡的事件,彼此之間一定有着很深的關係。
那麼此刻出現在匣子裡的事件,已知的只有考古隊和石碑,不管正從黑霧深處逼近而來的第二個事件,究竟爲何物,它都註定是這“死循環”中的一個部分。
這時黑霧中的噪音,已經變爲了巨大的轟鳴,不過還是沒從霧中顯現出輪廓。
司馬灰聽到那動靜,已然沒有猜錯,果然是那個東西正在接近。
其餘三人不解其意,聽聲音好像有一架很大的飛機,正穿過黑霧向拜蛇人石碑撞過來了,司馬灰怎麼會提前知道?
司馬灰心想這件事高思揚確實不知道,勝香鄰也許知道,但不會了解得太詳細,只有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最爲清楚,從霧中駛來的東西,應該是1963年發生事故的“伊爾—12戰術運輸機”。考古隊的劉淮水和勝香鄰的父親勝天遠,當時都在這架飛機上,劉淮水曾如實向司馬灰描述過整個事件的經過。
那一年由勝天遠帶領考古隊,搭乘空二師的“伊爾—12運輸機”,前往荒漠尋找進入羅布泊望遠鏡的洞道入口,這是架蘇聯製造的雙發螺旋槳戰術運輸機,途中以每小時340公里的巡航速度,飛臨庫姆塔格沙漠邊緣,突然遇到了類似晴空湍流,隨着一陣猛烈的顛簸和震顫,機身似乎被什麼巨大的怪物攫住了,飛機裡的全部人員都失去了意識,等醒來的時候,全部人的手錶都停住不動,伊爾—12的發動機熄火停轉,左側活塞發動機和升降翼損壞,無法重新拉昇,高度只能越來越低,幸得經驗豐富的空軍駕駛員臨危不亂,在沙漠腹地迫降成功,沒有發生起火爆炸的慘烈事故,可是經過定位,發現迫降點的座標爲“北緯40度52分29秒、東經91度55分22秒”,與此前估計的地點相差了幾百公里,等於是在全部乘員失去意識的過程中,飛機由東向西橫穿了整個庫姆塔格沙漠。
司馬灰從親歷者口中,聽到過整件事的具體經過,可後來接連遇到許多變故,幾乎連喘口氣的餘地都沒有,早把此事忘在了腦後,如今聽得迷霧深處螺旋槳發動機的轟鳴聲,纔想到1963年的中國空軍“伊爾—12運輸機”所遇事故,其實是經歷了一次進出匣子的過程,並且在匣子裡遇到了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