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水林中,一個身影靈巧的穿梭在縱橫交錯的草枝之間,每走過一段距離都會停下腳步駐足觀察,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麼。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頭短髮瓜子臉型,身上只穿了一條黑色長褲和一件幾乎已經變成黑色的白背心。他揹着一個乾癟的黑色包袱,滿是泥土的臉上細汗津津,躡手躡腳瞪着兩隻大的出奇的眼睛在周圍的地面上來回搜尋,偶爾擡頭看看遠處月色下的連綿山巒,隨後繼續前行。
走了許久,少年似乎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滿臉失望的在一處乾淨地界盤腿坐下,自懷中摸出一個蘋果在胸前蹭了兩蹭大口吃了起來。蘋果不大,少年三兩口便連同果核都吞了下去,隨後摸着肚皮懶散往後一躺準備好好休息一番。
但就是這隨便一躺,他的腦袋正好撞在身後一個凸起的金屬物件上,疼的他一蹦三尺高,呲牙咧嘴眼淚鼻涕流了一臉。痛感過後,少年捂着後腦勺上的大包擦了吧鼻涕,轉身去查看所謂的‘兇手’。
那是一個半圓形不知道材質的物件,在月光的照射下隱隱泛着黑光,一眼看去像極了一個倒扣在土中的黑色瓷碗。少年見狀嘆了口氣,一邊呢喃自己今天運氣不好一邊伸手想將那東西拿起來細看。誰知用力扣了幾下之後,才發現那並不是個倒扣的黑碗,而是某種東西的末端,更多的部分還被掩埋在土裡。
這個發現瞬間提起了少年的興趣,他不在去管頭上的大包,而是從包袱裡摸出一支自制的簡易火把點燃插在一邊,又扯出一把鏟子沿着‘黑碗’邊緣小心翼翼的挖了下去。
此時正值仲夏,尤其林中更爲悶熱。挖了片刻,少年身上的背心就被汗水徹底浸溼,那‘黑碗’的下半部分也逐漸顯露出來。
‘黑碗’往下的部分越變越寬,最後在寬面上出現了一個菱形圖案,圖案中間似乎還雕刻着什麼東西,不過已經被泥土填充看不清楚。
這塊區域地面泥土硬度很高,僅僅挖了不到半米,少年就累的氣喘吁吁,只好停下來一邊休息一邊清理菱形圖案上的泥土。
隨着泥土被逐漸清理掉,圖案中間一個大大的‘荼’的展現出來。
少年見狀臉上笑的更換,認定了這應該就是某種值錢的寶貝,於是活動幾下雙臂,在兩個手心各吐了一口唾沫,重新拿起鏟子繼續挖掘。
但這一次剛剛挖了兩下,他不得不再次停了下來,因爲泥土中出現了一隻人手。
望着腳下那隻慘白的人手,少年臉上展現出來的並不是恐懼,而是失望。
他俯下身子看着那隻人手嘆了口氣:“唉,我當時什麼寶貝呢,弄了半天原來是塊墓碑!不過話說回來你家也忒窮了點,下葬連口棺材都沒有。罷了罷了,二爺從不拿窮人東西,多有擾擾還請贖罪,我這就給你恢復原樣。”說完重新拿起鏟子準備爬出去將坑填上。
然而就在他即將要爬出去的時候,那隻人手卻突然活了過來,緊緊抓住了他的腳踝!
這下可把原本毫無懼意的少年嚇得不輕,險些尿了褲子,媽呀一聲扔掉鏟子就沒命的掙扎起來。那隻手一直緊緊的抓着少年腳踝,在他掙扎的同時,一個滿身泥土的人影慢慢從土中坐了起來……
看到坑中爬起了一個活人,少年更是快要魂飛魄散,發了瘋的手腳並用想要逃跑,無奈自己腳踝被死死抓住,任憑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你是誰?”
隨着一句低沉的問話,少年的腳踝也得到了解放,他連忙轉過身子一邊跪地磕頭一邊開口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要打擾你的,大不了我給你換座好墳,求求你回去吧……回去吧……”
那人影赤身裸體,唯有胸口戴着一枚雪花吊墜,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被煞仙刑天一掌從天梯打回人界的荼辰。他因爲靈汐的離去受了極大刺激,再加之身受重傷氣血逆流。經過常長久時間,體內魔靈雖然自動治癒了所有傷情,卻無法治癒受激嚴重的大腦。
他失憶了……
“你是誰?”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荼辰記不起之前的所有,稍稍回憶往日就感到頭痛欲裂,整個腦袋彷彿快要炸開了一樣。愣了片刻,他再次發問:“這裡是哪?我……是誰?”
少年被荼辰弄的滿腦糊塗,嚥了口唾沫出聲應道:“這裡是寒水林,我叫莫二哈,也……也叫二爺……林子外面是我家。我以前從沒見過你,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荼辰爬到坑外揉了揉太陽穴,半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想不起來……”
見到荼辰是人非鬼,莫二哈膽子也大了起來,蹲在對面輕聲猜測:“你該不會是得罪了什麼人,然後被活埋了吧?那你命可真大,竟然還能活命!”
劇烈頭痛讓荼辰無法忍受,他只好放棄回憶,拍掉身上的泥土看着自己赤裸的身體有些尷尬:“你……有衣服嗎?”
莫二哈嘆了口氣,從包袱裡扯出一件長袍扔了過去:“二爺我沒別的毛病,就是心地善良,遇見需要幫助的人就走不動道。看樣子你是失憶了,這樣吧,你先跟我回家,讓我爹想想辦法,或許能找到你的家人。”說完背上包袱拎起鏟子和火把走在前邊。
荼辰穿好長袍,深一腳淺一腳跟在莫二哈身後,看着周圍密林和頭上圓月,心中只覺無限淒涼,爲何淒涼卻又不得而知……
在林中穿行了七八公里,周圍的樹木開始變得稀疏起來,莫二哈擡手指了指遠處山坡上一座帶着小院的木屋:“那就是我家,你跟我小聲一些,千萬別把老爹吵醒,否則二爺我麻煩就大了!”說完沿着山坡繞到木屋後方,躡手躡腳慢慢靠近。
荼辰不知道莫二哈搞的什麼名堂,本能的跟在他身後慢慢向山坡走去。
不多時,兩人來到近前,只見在庭院中擺放着一張木質方桌,方桌兩側有兩個木凳,一名四十多歲體型壯碩的中年的男子正坐在其中一張木凳上閉目養神。中年男子的打扮與莫二哈極爲相似,也是一條黑色長褲搭配一件白色背心,只是手中多了一杆菸斗。
莫二哈緊貼圍欄探頭看了看院內的中年男子,轉身對荼辰做了個‘噓’的手勢:“那就是我爹莫老三,他現在還沒睡熟,咱們稍微等一會。”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院內莫老三的鼾聲逐漸大了起來,猶如打雷一般彷彿都能傳到對面的寒水林裡。
莫二哈見狀滿意的點了點頭:“行了,走!”說完起身輕輕打開院門對荼辰招了招手。
兩人就像是兩隻小老鼠一樣弓腰嘍背,腳尖點地往木屋裡移動。
但是就在莫二哈經過木桌的時候,原本鼾聲如雷的莫老三卻突然閉目哼道:“小兔崽子,給老子站住!”
莫二哈聞聲整個人定住不動愣了一秒,隨即面色一轉嬉笑着來到莫老三身邊:“老爹,這都快五更天了,您怎麼還沒事吶……”
莫老三吹着嘴脣上兩撮厚厚的八字鬍子眼睛一瞪:“你還知道都快五更天了,兔崽子,那寒水林都快讓你給翻個底朝天了,整天個挖墳掘墓,我莫老三這輩子積點德全都讓你給敗光了!”
“看你這話說的,我挖的可都是那些貪官污吏的墳,拿出來的東西不也都做善事分給窮人了麼,這可是德上積德呦。來來來,我給您填袋煙,別生氣了。”說完莫二哈拿起桌上的小袋子開始往菸頭裡裝菸絲。
“哼,你小子,二文錢買個茶壺——就是嘴好!”說着莫老三清了清嗓子把菸嘴含住:“七十二道驅魔符都會寫了吧,來,畫個業火符給老子把煙點上。”
“好嘞!”
應了一聲,莫二哈右手攥拳伸出食指和中指口中喃喃默唸着什麼,隨着口中呢喃只見他伸出的兩根手指前段隱隱泛起了一層金光。待金光達到一定亮度,莫二哈開始快速揮動胳膊憑空畫着什麼。很快一道道金色殘影就形成了一個巴掌大的金色文字,雖然看似雜亂卻章法十足。
當金色文字徹底成形之後,莫二哈得意的笑了笑,大吼一聲:“業火符,點!”
話音剛落,金色文字迅速凝結成一團,隨後只聽‘咔嚓’一聲脆響,一道閃電沿着菸頭飛速閃過,將莫老三嘴上的兩撮八字鬍都劈的立了起來!
閃電過後,莫老三緩緩將煙桿拿開,從嘴裡吐出一口黑氣,突然從木凳上暴跳而起,舉着煙桿滿院追打着莫二哈。
同時一陣響徹夜空的喝罵傳遍四周:“小兔崽子,讓你用業火符點菸,你特麼整個奔雷符來劈老子!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老爹息怒,當初教我的時候你也說了,那業火符和奔雷符就差一筆,弄混了也是人之常情……”
“說個屁,給老子站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