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溫情不得語 09 你說賦盡高唐,三生石上 12
甘文清低了一下頭,小口的喝着酒。
向真的語氣並不平靜,帶着些自嘲,更多是和着道不盡的痛苦。
甘文清一句話都不插,直到向真哭了出來,她一時間,仍是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連向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頗有些孩子氣的蹬了下腿,“喂”一聲,衝着甘文清叫道:“你老實說,你現在一定在心裡罵死我了,很瞧不起我吧。”
“瞧不起我也沒有關係,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她吸着鼻子,手擱上臺子,沒有摸到酒杯,索性拎起酒瓶子,狠狠的灌了一口。
“不會。”甘文清想了想,搖了搖頭,“真的不會。”
很多事情,她是這些年才漸漸的領悟過來。
可是,對她來說,連向真,是她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好朋友。
即便,她們愛了同一個男人。
她認真的想過,向真跟他一起長大,向真認識他比她認識他,要早得多。當她融入他的朋友圈子,當她傾訴自己的苦悶時,她沒有一刻想過向真的感受。她不知道向真是怎麼樣走過來的,可是,她能想象,自己的好朋友在自己面前三句不離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多麼的煎熬,甚至殘忍的事情。
而這個殘忍,是她加諸在向真身上的。
“不會?”連向真重複了一遍,突然的笑起來,她抹着眼睛,“不會才TMD有鬼,你什麼都不知道。”
甘文清盯着向真手裡的酒瓶子,一瓶酒已經所剩無幾。她也喝了兩杯,知道這酒醇烈的很,她站起來,去拿向真手裡的瓶子。
連向真見她過來,瞥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指着她,道,“你別過來。”
“別過來……”連向真眯了下眼睛,“我跟你坦白說,我不喜歡你,因爲你像她,我討厭你像她,沒人比得上她。因爲你像她,你讓我覺得渾身不舒坦,我一點兒都不想對着一個像她的人心存內疚!”
甘文清慢慢的把手縮回來,她站着,居高臨下的望着沙發上的向真,慢慢的說:“既然這樣,那你把這些告訴我做什麼?是希望我能罵你兩句?還是希望我可以說——連向真,你真是讓人瞧不起……你希望我怎麼做?”
連向真垂眸沉默,又喝了一大口酒,倒置了一下酒瓶子,便丟到一邊,另起開一瓶。
“你說的對。”她冷冷淡淡的說,“我把這些告訴你又有什麼用?我連做夢都會驚醒……我怕她死不瞑目,我怕她不肯原諒我,不,她一定不能原諒我,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別說了,走吧。”甘文清抿了抿脣,去拉她起來。
連向真甩開甘文清的手,她擺着手,沒動,只是胸口劇烈的起伏。
“我有多卑鄙,你知道嗎?”她笑着,顫着聲音,呼出一口氣。
“我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告訴我,她想去表白,她想去爭取……”她停了停,攤着手,“她緊張的,一天打好多電話,想了上百種方案,連那天要穿什麼內衣,搭配什麼鞋子,都跟我商量……我裝的跟沒事兒人一樣笑她,你是不是還得選個黃道吉日啊,她竟然緊張兮兮的問,那要不要選個啊。”
“她根本不知道,她所謂的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其實就是在算計她。她根本不知道,她所謂的最值得相信的人,已經被嫉妒矇蔽了雙眼,只因爲,我親耳看見韓君墨那小子拒絕谷小琳,他說他愛她,他說他要去告訴她,不管她跟別人是什麼關係。他說,他承認,看見她跟別人一塊兒,他已經嫉妒的要發瘋了……”
“好了,別說了!”甘文清喊出來,她平復了一下呼吸,去拉向真的手,“我送你回去。”
“一個是我的好姐妹,一個是我打小喜歡的男生,這兩個人,看對眼兒了。”連向真哭着,臉色就變得更加嫣紅。
甘文清閉了閉眼睛,忍住眼眶的那一抹熱。
“我卑鄙的挑好了時間,故意讓她看一場戲,讓她誤會……我太瞭解她,很多時候,她就像是一隻鴕鳥,有點兒動靜就把腦袋埋進沙子裡,她根本沒有勇氣去求證什麼……我以前大言不慚的說,我連向真要保護舒晴晴,可是到頭來呢?我傷她的時候,TMD的不遺餘力!”
頭頂的水晶燈將燈光割的支離破碎,甘文清看着滿臉淚痕的向真,手撐着沙發扶手,慢慢的坐下來。
她提着一口氣,呼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她按了按心口,眼睛裡,有液體在打着轉,幾乎下一秒就要流下來了,她拼命的忍住。
“她哭的那麼傷心,她從來都不是個愛哭的人……她哭,我也哭……可我TMD有什麼臉面哭呢?”連向真的聲音顫得厲害,“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那是我最後一次跟她一塊兒哭,那是我最後一次抱着我的朋友,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她喊我的名字……不就是個破男人麼?我們姐妹一場,我捨得,真的捨得……那時候,我的心一定是被狗給吃了,纔會做這麼卑鄙的事情……只要她活着,打我也好,罵我也好……”
她已經是語不成調。
原本有着精緻妝容的一張臉上,眼淚糊成一片,紅紅白白的,狼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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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文清蜷了一下腿,她想去安慰向真,想說,別再哭了,難看死了……可她動彈不了,淚珠子終於滾了出來。
她知道向真說出這些,必定是十分辛苦,可她聽着,也十分辛苦。
手心內,溼黏黏的,都是汗。
心跳的又急又切,可她沒有多餘的精力想太多。
她以這個全新的身份,花了十一年的時間,分析了,也猜到這個結果——向真,是愛着韓君墨的。可她仍是沒有猜到,這份愛的背後,有這麼多的傷害,這麼多的無奈,這麼多的誤會……他們三個人,都爲這份年少時的愛戀,付出了代價。
他們都做了一次飛蛾,撲向那足以焚身的烈火,最終傷痕累累。
她跟向真,曾是陪着彼此走過青春歲月的閨蜜,卻也曾是無知的傷害彼此的人,如今,她們終於也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抹煞的灰色。
她曾經對韓君墨又愛又恨,也曾對自己偏執自責,她曾經瘋狂的羨慕嫉妒谷小琳……所有的曾經,在此刻,都被她的眼淚沖刷稀薄。
她的手扶着沙發扶手,心狂跳,幾乎就要從胸口裡蹦出來,視線模糊得徹底,她想要調整下呼吸,頓時發現不行。
連向真擡起了頭,抹了一下眼睛,看見一直沉默的甘文清,不禁一怔。
甘文清臉上的淚珠子,似是比她滾的還要兇,那模樣,就讓她莫名的揪了一下心。
連向真愣愣的,把桌上的紙巾盒塞到甘文清手裡。
甘文清看了她一眼,連着抽了幾張出來,眼淚卻擦不幹……她用手捂住臉,說,“不好意思。”
她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鼻音。
連向真忍不住瞪她,用腳碰了碰她的鞋子,“哎,你哭什麼?”
甘文清吸着鼻子,搖頭。
連向真卻盯着她腳上輕便的內聯升,這才注意到似的,便微笑了一下。
甘文清有些狼狽的吸着氣,她揚了一下酒杯,“還喝嘛?”
連向真其實有些頭暈,她這會兒哭不出來了,反而更想笑,她說:“甘文清,我突然有點兒喜歡你了。”
“非常榮幸。”甘文清擤了擤鼻子。
連向真當真咯咯的笑了出來,她說:“你跟她,真的很像。”
甘文清微笑了一下,她看着連向真,“那你不妨,就把我當成是她……就當,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現在。”
連向真偏了一下頭,她很想回一句,別給你點兒顏色就想開染坊……可到底是沒能說出來。如果可以,她多想,晴晴還活着,能跟她一塊兒喝酒,一塊兒聊天,一塊兒擠一牀被子……
她緩了一口氣,眼淚又差點兒出來,她點着頭,說:“喝酒。”
甘文清點頭,“好。”
也許此時,對她們而言,時間不是良藥,酒精纔是會讓她們忘卻痛苦的良方。
連向真喝着酒。
甘文清也將手邊的酒瓶子拿了起來,倒了一杯。她將杯子拿在手裡,並沒有立時喝,而是先看着向真,看了有那麼一會兒。
連向真斜斜的坐着,腳上那可以當做武器的細高跟兒,被她脫了下來,燈光灑下來,她的面容糊住了。
說不難過,說不在意,那是騙人的。
要說心裡沒有點兒怨言,那也是騙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掀着酒浪似的,不清不楚的叫人迷醉。
她喝着酒,這個晚上她所聽到的一切,換做是從前,足以叫她失控,她覺得,她的心腸似是越來越硬了,在這樣面對向真的時候,她竟然非常的冷靜。
她心疼向真,心疼自己,心疼韓君墨……心疼他們三個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青春歲月。
原本,他們大可不必過得如此辛苦。
她說:“向真,都忘了吧,那只是一次意外……”
忘了多好?
她的性子是那樣的,只知道逃避,如果她能勇敢一點,如果,韓君墨顫着手抱住她的時候,她能勇敢的伸出手環住他,問一句,就一句……也許,所有的事情都不會走到這一步田地。
她跟他,終究都不夠成熟與強大,他們的感情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基礎,太過顧此失彼,猶豫不決,纔會擦肩而過。
心裡的疼,是真真切切的。
倘若,她跟他,就此錯過了,永遠的錯過了……怎麼辦?
她想着這些年,她跟他的彆扭,他們一起承受的痛苦,還有向真自己所受的煎熬……她就恨不得,就這麼醉死算了,什麼都不必再想,不必難過,不必痛苦。
酒喝的越來越多,甘文清看着端着托盤進來的服務生,忍不住笑。因爲,服務生看着臺子上一大裸的空酒瓶,眼睛裡,有着毫不掩飾的驚詫。
酒意洶涌得跑出來,她的舌頭開始打結,跟向真,搶着說話。
她們兩個人都聊了些什麼呀?
像是聊天,又像是自言自語的呢喃。
向真摟着她,貼着她的臉,像個孩子一樣,說,晴晴,對不起,對不起……她的眼淚便又流了出來。
她說,連向真,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向真點頭,說,對,我狼心狗肺。
她說,向真,對不起,我捨不得韓君墨,我不能不跟他一塊兒。
向真點頭,說,他本來就該是你的。
……
韓君墨趕到的時候,就是這副情景。兩個女人,抱成一團,哭得毫無形象,狼狽不堪。
她那浸着水似的眸子,盯着他,傻呵呵的笑,對連向真說:哎,我好像看見咱倆喜歡的人了。
連向真瞪着他,糾正道,是王八蛋。
她脣上還沾着點兒酒水,粉粉的,水潤潤的,她睜大了眼睛盯着他,點頭,對,是王八蛋。
說畢,自己又搖搖晃晃的笑起來。
他看着,心跳便有些紊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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