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節標題:你說幽窗棋罷,再吐衷腸;
釋義:你說幽窗棋罷,再吐衷腸;後來風捲孤鬆,霧漫山岡。
你說茜紗窗下,棋罷茶閒,意綿靜日玉生香,後來風雨飄零,孤鬆獨支,山岡無處話淒涼。
“奶奶,奶奶……”韓君墨輕聲喊着,明老太太蹙着眉,一時間仍是沒有省過神來的樣子,看着他,卻是指着文清,臉上浮着笑,卻又轉瞬而逝,“小墨,是晴晴啊,晴晴……她不肯認我……”
甘文清心中難過,看着明老太太,臉上不由自主的漲紅。
明老太太攥着拳頭,一下一下的捶在她身上,哽着聲音,說,“你這壞孩子……不肯認我……”
“奶奶……”韓君墨心中一緊,險些說不下去,他握住明老太太的手,“她不是晴晴。”
“不會錯兒的,沒錯兒,小墨兒啊,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的伐……”明老太太哼唱着,把手抽回來,凌亂的比劃着。
甘文清辨認出來,正是她剛纔逗那男孩子時做的動作。
“奶奶,晴晴已經死了,她不是晴晴!”韓君墨咬着牙,明奶奶的病,明奶奶的話,叫他心裡亂成一團麻,逼的他生出一股難過。
這句話堪堪的衝出喉嚨,他幾乎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牙齒打磨的聲音,他在心裡重複着這句話。
像是旁人無數次的告訴他,舒晴晴已經不在了。眼下,終於輪到他自己親口講出來,告訴明奶奶,也告訴自己。
明老太太聽到這話,原本並不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灰暗。
“你這麼大聲做什麼!”甘文清推了一下韓君墨,握住明老太太的手臂。
韓君墨定定的盯着她關切的攙着明奶奶。
老人的手抖的厲害。
興許,她的手也抖的厲害。
久久的,四周是死一樣的寂靜。
“奶奶怎麼了?”甘文清開口。
韓君墨抹了一把臉,並不言語。
甘文清沒理會他,而是轉頭對甘如茗說:“姑姑,您給幫個忙。”
甘如茗對眼下的情形,也頗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意思,索性笑着說:“老人家交給我,好吧?君墨,這就是你母親跟我提的那位?放心……文清,你也不要着急,你今天過來是見簡醫生的吧?”
甘文清點點頭,抿了脣。
“哎唷,我就跟你母親說,不必擔心不必擔心,瞧我說什麼來着,你這不乖乖兒的過來了嘛。”甘如茗笑着,眼睛轉向簡宥年,說,“小簡,人我可交給你了,好好兒給她檢查檢查,省得她母親三天兩頭兒的來,快囉嗦死我了。”
簡宥年聽到,說:“是”。
他點着頭,對甘文清說,“那我們先走。”
甘文清張了張嘴,沒有能夠發出聲音。
她轉了一下頭,看見揹着光的韓君墨,臉上平靜的看不出喜怒,一潭深水似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因爲難過,讓泛着的那一抹難過無所遁形。便連目光,也因爲難過而盈盈閃亮。
她看着這樣靜靜站着的韓君墨,眼睛竟是一潮。
“奶奶,我會再看您。”她說。
明老太太的眼淚卻倏地的掉下來,一手抓着她,另一手去拉韓君墨,喊着,“晴丫頭啊……小墨兒,你快攔住她……”
甘文清看了看明老太太,輕輕的把手抽回來,然後,她跟姑姑道了別。
“文清,檢查完了,來我這裡一下。”甘如茗笑着,走過去攙住明老太太,溫和的說,“老人家,打起精神來,去我那裡坐坐可好?”
明老太太怔怔的,看着甘文清離開的方向。
甘如茗攙着她,一起往住院區走,又遞給韓君墨一眼神,問,“老人家,您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的,告訴我……”
……
“怎麼樣,這樣疼不疼?”
甘文清看着簡宥年那長長的白大褂,修剪整齊的指甲,飽滿的指肚兒……她驀地想起另一雙手來。
簡宥年關了亮如白晝的檢查燈,他看出來甘文清正在走神。
“嘿!”
簡宥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甘文清甩了下頭,見簡宥年認真的打量自己,笑了下,說:“不好意思。”
“沒關係。”簡宥年站起來,打開頭頂的櫃子抽屜,拿了份文件出來,翻了翻,“你手術之後一直恢復的不錯,可千萬不要因此而懈怠了。”
甘文清吸了口氣,說:“我知道。”
“你還知道?”簡宥年回頭,挑了下眉,“知道你還非得我給你下了通牒才捨得移駕?”
甘文清望着簡宥年的眼睛,他在這上面,對她的態度總是嚴厲與犀利居多。分明是關切與擔心的,她卻多少的生點兒怯意。
“好,以後不會了。”她保證。
“律師的一張嘴呀。”簡宥年笑了笑,他戴好了口罩,坐下來,手上也戴上了膠皮手套,揚了一下下巴,示意文清將腿伸直。
他稍稍用力按了一下她的小腿,只聽甘文清“嘶”一下,發出倒抽氣的聲
音。
“我再信你就有鬼了。”簡宥年看她一眼,聲音又重新嚴厲起來,“你到底怎麼弄成這樣的?”
“還有。”他指了指地上的高跟鞋,“這個能少穿就少穿,最好不要穿,記性不好?”
這人,這脾氣,這語氣……甘文清扯了扯嘴角。
簡宥年替她按揉着腿,力道時輕時重的,她卻疼的厲害,腿下意識的要往回縮。
“忍着點兒!”簡宥年單手扣着她的腳脖子,眼皮子都沒擡下,“剛剛你看見的那小孩兒……”
甘文清的注意力立時轉移了,“他這麼小,什麼情況?”
“截肢,剛戴假肢,還沒有適應。”說起這個,簡宥年的聲音有些凝重,“他的幻肢痛非常嚴重。”
甘文清怔了一下,這是截肢後常常會出現的疼痛,非常痛苦,並且,目前尚沒有有效的藥物治療。她在美國治療時,認識一位病友,便是長年患有幻肢痛,痛到極點時,便會直接昏厥過去。
她想着那漂亮的男孩子,正承受着連成人都無法承擔的痛苦,不禁攥了一下拳,身上竟起了涼意。
“怎麼,現在知道怕了?”簡宥年感覺到她的變化,笑了一下,“你若再不仔細照顧自己,我可不敢保證日後你會怎麼樣。”
“他最近非常悲觀,恰好我最近的病人又都是坐輪椅的,他大概對我也失去了信心。”簡宥年微笑着,看文清一眼,“你今天做的很好。”
甘文清望着他的眼睛。
“你今天帶給他的,不僅僅是笑容這麼簡單——是希望。”簡宥年說。
甘文清一愣。
“你沒看見嘛,你說你是我的病人的時候,他的眼睛有多亮。你能昂首挺胸的站着,他就能。”簡宥年笑了下,“小傢伙一定是這麼想的。他非常有毅力,也很聰明,以後一定會配合治療。”
“不。”甘文清搖了一下頭,“我跟他情況不一樣,他知道了一定會更加失望。”
她指了指自己的腿,“我這個,是原裝的,他的,是假肢。”
“嗯……”簡宥年敲了一下她的膝蓋,“沒錯兒,你的是原裝的,可原裝的怎樣,假的又怎樣?有區別?他的是假肢,他的腿已經沒了,眼下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只是需要更多的鼓勵,還有能讓他看見希望的曙光。現在的你,就是那道曙光。別急着否認,你也是在那條線上徘徊過的人,能在這兒聽我說這些,不易。我眼下能替你按一按這原裝的腿,更不易。”
“日後,等他適應了假肢,會跟你這條原裝的腿,沒有分別。管是不是原裝的,能讓你走路的,就是好腿。”簡宥年手裡的力道加重了些,“這個道理,你該比任何人都懂。”
甘文清悶哼了一聲。這個道理,她的確比任何人都懂。簡直,太懂了。
“這段時間不要穿高跟鞋。”簡宥年看着甘文清,強調說,“聽清楚,想要這條腿還是原裝的,你就暫時不要碰這些鞋子,待會兒我讓護士給你找雙輕便的鞋子,你穿走。”
甘文清微微張着嘴,吸着冷氣,“好。”
“藥也沒有按時吃,是吧?”簡宥年氣極反笑,“看來我有必要通知一下家屬……他們真該好好的照顧你。”
“哎,簡醫生。”甘文清有些急了,“不要。”
簡宥年看她。
“也不要告訴我姑姑。”甘文清抿了一下脣,“我以後會注意的,不會讓你爲難。”
“還由得了你?”簡宥年看了她一會兒,說,“你現在不要搞不清楚狀況,我爲難什麼?你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當回事兒,我好話說盡,還能真把你怎麼着?你一律師,張口閉口不都喜歡主張權利義務嘛,我盡了我的義務,你也履行了你的權利不是?”
簡宥年摘下口罩,站起來,“甘文清,你丫就是一混蛋。”
“你吃不吃藥,還是要不要這腿,你以爲就你自己一個人的事兒?”簡宥年點着她,“古人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有什麼權利揮霍自己的健康?白念那麼多書了你。要我說,就一個字,蠢!”
“哎!”甘文清揉了揉鼻子,“簡宥年,煩請你積點兒口德。”
“要我說,你沒念法科,真是浪費了。”
“你就擱我這兒耍嘴皮子吧。”簡宥年按了一下通話器,喊護士進來,“剛纔那個老太太,我打聽了,是過來做阿爾茨海默病檢查的,不過,照情況來看,跑不了。”
“阿爾茨海默病?”甘文清怔了下,微微的顫了下嘴角,“你是說,老年癡呆症?”
“嗯。”簡宥年點着頭,“我看你的樣子……你跟她很熟?”
甘文清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像是被兩根筋扯着,突突的跳的厲害。
“是對我,非常非常……非常好的奶奶,不比親奶奶差。”她輕聲說着,擡手按了一下額頭。
“難怪你會這麼難過……等我這邊檢查結束了,你過去看看她。”簡宥年默默的看着她,暗暗心驚。
她臉上的難過,還有擔憂,是他認識她這麼久以來,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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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一直苦等更新到很晚的朋友說聲抱歉。
新的一週開始了,祝大家工作、學習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