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說高山流水,客答春江 13
“的確。甘文清平靜的說。
他的確唐突,一而再,再而三,她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哪門子的藥,可終歸是,有些心中不忍。
凌越愣了一下,繼而笑出聲來,笑容真實而分外舒展,爽朗的聲音引得經過的學生不時的回頭看他們。
“甘律師,我有點兒後悔,爲什麼,沒能早點兒認識你呢?”他止住了笑,沉聲道。
他的聲音並不大,甘文清卻聽得清清楚楚。這話中似乎隱着些許的曖昧,但她不會自以爲是到,自己魅力十足,短短几次的交鋒,便讓凌越對她存了心思。
“對韓君墨來說,你是他的軟肋吧?”凌越繼續說。
甘文清停了下來。
凌越卻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
“現在的經貿局,人人自危。”
甘文清聽得清楚,心念迅速的轉動着。
“可是看起來,不是那樣。”她慢慢的說,“不然,凌主任怎麼還會有閒情逸致跟我一個不相干的人,在這兒壓馬路,欣賞風景。”
“甘律師你怎麼會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就是想知道。”凌越微笑,“在他韓君墨心裡,究竟是女人重要,還是,前途重要。”
甘文清一皺眉,渾身的毛細孔都像是堵塞起來了似的,腦門子猛地一熱。
“你會失望的。”她慢慢的轉身朝向凌越,“就像此刻,我在失望一樣。”
她沒有等凌越反應,將肩上的外套脫下來,塞還給他,“謝謝。”
甘文清轉身便走。
凌越並沒有立時追上去,他對着她的背影說:“我想看看,韓君墨知道我跟你約在這裡見面以後,究竟會是什麼反應。”
甘文清的神經線像是被什麼給掐住了。
“你希望他有什麼反應?”她轉過身子,看着凌越。
他們的視線相交,凌越慢慢的走近。
“僅僅是提到他就這麼大反應?似乎我認識的女人都有這毛病。”凌越輕笑着。
很久很久,甘文清都沒有動一下,直到,她聽到凌越以近乎耳語般的聲音說,“最近小心點兒,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似的。”
她蹙眉,看着凌越。
凌越的目光卻只是在她身上停了片刻,便轉開臉,看着前面正嬉鬧的學生,竟有些走神。
“既然來了,就帶你去個地方。”他說。
見甘文清沉默,他淡笑着,繼續說,“還敢跟我走嗎?”
甘文清沒有說話,人已經走了出去。
凌越看着她的背影,揉了揉腮幫子,驀地笑了笑。
他的車子就停在學校門口,極普通的國產車,甘文清上車前,沒有去看謝鬆的位置,倒是凌越停了停,扶着車頂,掃了一眼。
“你的司機不簡單。”他說。
甘文清不置可否。
“這樣也好。”凌越自顧自的說着話。
甘文清繫好了安全帶,見凌越並沒有動手的意思,不禁提醒他:“你不繫安全帶?”
“很近,一會兒就到。”
“還是繫上吧。”甘文清說。
凌越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笑笑,繫好了安全帶,然後啓動車子。
甘文清知道他在看謝鬆的車子,她並不預備多說什麼,卻也跟着掃了一眼後視鏡,視線中掃過什麼。
她不確定,再細看。
沒錯,是她繡的東西,她認得。
後視鏡上掛着一串平安珠,還有十字繡的鑰匙鏈。
她盯着這蹩腳手工繡出來的鑰匙鏈,出了一會兒神。
那一程子,她一時興起,纏着明奶奶繡花式,想在韓君墨生日前能繡點兒東西出來。只是可惜,她耐性不足,加之笨手笨腳的,總是不成樣。
後來,便在向真的建議下,改換了十字繡,沒有什麼技術性,無非是耐心耐心再耐心。許是她沒有這方面的細胞,簡單的十字繡也被她弄的不成樣子。
這是她繡出來的第一個成品,她還能記得那個時候,她懊惱的看着這個被她用來練手的鑰匙扣,不過巴掌大的小玩意,足足繡了一整月,卻還是被她弄的磕磕巴巴,根本入不得眼。
她嫌不好,想扔掉的時候,凌越說到底是她的第一個作品,好歹有個紀念意義,扔掉還不如給他,他正好缺一個鑰匙扣。
她那時,所有的心思都在韓君墨身上,對旁的人和事,反倒十分遲鈍。她也沒覺得不妥,連句等以後繡個好看的再送給你之類的客套話都沒有說。
他有些擔心的補充,反正是你不要的。
是啊,反正,那是她不要的,是她原先要送給韓君墨的……
他還留着。
她不能去想,這意味着什麼,只是默不作聲的移開了目光。
凌越開車的時候有股勁兒,甘文清不知道他是向來如此,還是僅僅因爲情緒的關係。
“你開車還是穩當一些爲好。”甘文清慢慢的說,“不管做什麼事,穩穩當當踏踏實實的,最好。”
“你在關心我?”凌越笑,搖搖頭,“現在穩當、踏實,已經
來不及了。”
甘文清低頭,只希望是自己多慮了,她說:“只要你肯,沒什麼是來不及的。”
“那你呢?爲什麼撒謊,爲什麼那天早上作出一副從未見過我的模樣來?”凌越看了她一眼,問。
甘文清沒有回答,也沒有要辯解的意思。從他提醒她,他研究過行爲心理學開始,她就知道,他必定是看出來她在掩飾……在撒謊。
她看了眼車窗外,路越來越寬敞,學生的身影也漸漸的變少,她打量着四周顯出陌生的景色,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這是去哪兒?”
“現在才知道擔心,是不是太晚了?”凌越掃了她一眼,“你也不像是天生膽兒大又缺根筋的主。”
“不是膽兒大,也不是在擔心。”甘文清又看了一眼掛在後視鏡上的十字繡,“我是相信你,你總不至於害我。”
凌越聽着,轉了一下頭,看她,眼神深沉而複雜。
“爲什麼韓君墨會選你,我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沉着聲音,緩緩的說。
“你想說,是因爲我像一個人,對不對?”甘文清說着,牽了一下嘴角。
凌越猛地一個急剎車,甘文清的身子慣性的往前傾。
他盯着甘文清,看着她的眼神微微閃動。
甘文清卻並不看他,只是低了一下頭,牢牢的攥着安全帶,輕聲道:“你該去看看那些受到損失的村民,你的父輩祖輩,也許曾經就是他們中的一員,你好不容易纔走到今天……誰都會有犯錯的時候,犯了錯,就得彌補……停車很容易,雖然急剎車讓人措手不及,甚至還會磕着腦袋,可畢竟是停下來了。”
凌越擡手去揉着太陽穴。
“凌越,眼下,頂多算是失職,我可以幫你辯護。”甘文清說。
凌越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啞然失笑。
“這麼快給我定罪?”凌越含着笑,“你想幫我辯護,我還不想這麼快給自己扣上這麼大一帽子。”
“不過……”他看着前面的路,“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他萬萬沒有想到甘文清會跟他說這個,心裡一頓,便連下文也說不出口了。
“其實,在那晚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你了。”甘文清的聲音低低的,“知道你叫凌越,知道你調職,也在那晚之後,知道你進了開發辦。”
凌越皺了眉。
“我認識你,比你想的要久的多……因爲,她是與我關係非常親密的朋友。”
甘文清籲出一口氣,朋友這樣的藉口被她用了多少次,她也已經記不清了。她用這個藉口,刻意去接近祖父,她用這個藉口,取得了祖父的信任……
凌越陡然間覺得恍惚,有那麼一瞬間,他無法消化甘文清話裡的訊息。
“所以,你們覺得我跟她像,也不無道理,朋友之間相互影響,在待人處事與行爲習慣上,難免有相似的地方。”甘文清繼續說。
“她曾經說過,你是她非常尊敬的師兄,也是她非常珍惜的朋友,她尊敬並珍惜的人,也是我想要尊敬並珍惜的。這是我願意跟你見面,並且坐在這裡跟你說這些的原因。”
甘文清說完,過了許久,她都沒有聽到凌越的回答,才一轉頭,肩上便猛地一沉。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有那麼一瞬間,她連凌越粗重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砰!”
隨着這一聲巨響,她甚至有心臟隨時要蹦出來的錯覺,嗓子眼裡涌出一股甜腥氣。
視線裡光怪陸離的,眼前一陣黑一陣白。
大腦一片空白,她本該渾身發冷的,卻又有熱度一點一點的傳遞到她的身體裡,她立刻意識到,她是被凌越護在了懷裡。
她心裡一頓,想要擡頭,卻發現自己被他抵的緊緊的,一時竟動彈不得。
“凌越!”
她眼眶一熱,大聲喊他的名字。
凌越輕拍了她的背脊一下,輕輕的,像是在告訴她,他沒有大礙。
“幸好,你提醒我係安全帶……不然……”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的話音剛落,緊跟着的,又是一聲巨響。
整個車子都彷彿要被這股力量給掀翻了似的,她被摟的更緊了。
“不然……我這會兒就該飛出去了……”他開玩笑一樣,聲音卻斷斷續續。
甘文清只覺得身子在輕顫,她想要笑,卻有炙熱的液體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你……”
她攥着他的衣角,緊緊的,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這狼藉慌亂的場景,多像是那一年的車禍。
不同的是,一場天災,一次人爲。
他說: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似的……
她起先不是很明白,此刻卻終於後知後覺,恍然大悟。
說不上是哪兒在疼,手心裡溼漉漉又黏膩膩的,她有過這樣的經驗,大抵猜到那是什麼,像是心理暗示似的,鼻端裡立時飄過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她想到什麼,繼續叫他的名字。
“凌越!凌越……”
迴應她的,是低不可聞的一聲“嗯”,像是從鼻腔裡輕輕的哼出來一樣。
“你清醒點兒,謝鬆一直跟我們,他很快就會過來了……你不能睡知不知道……”
她有些語無倫次了,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能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有越來越多的液體糊住了眼眶,整個過程也許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卻又分明是那樣漫長,四周死一樣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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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有正常的4k一更了~~~O(∩_∩)O~
閱讀愉快~~~大家晚安。
PS:近日暴雨、颱風之類,受到影響地區的朋友,出行注意安全,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