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溫情不得語 05 你說水靜蓮香,惠風和暢 11
韓君墨抽緊了下巴。
坐在門口的那位女士,轉過來叫了一聲“Ruby”。
那小哈巴狗才不管,擡起爪子,搭住了甘文清的翹起來的腳上。它張大了嘴,發出“咕嚕咕嚕”的呼吸聲,扇着粉紅色的舌頭便要舔她。
甘文清瑟縮了一下,臉色一下子變了。
看到她變了臉色,韓君墨連忙虛張聲勢的頓了一下腳。那小哈巴狗兒只是張大嘴,扭頭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珠子,看了他一眼,爪子卻仍搭在文清的鞋子上。許是她的毛茸茸又肉呼呼的爪子碰到了文清的腳脖子,她條件反射似的“啊”了一聲,顯然是怕的不得了。
韓君墨忙彎腰,從桌底下拉住那小哈巴狗兒脖子上的皮繩,捉住了它的短腿。狗兒被固定住爪子,因爲不舒服,便一直不停的拱着身子。它的主人也走過來,又愛又憐的喚着“Ruby”,對韓君墨道歉又道謝。
甘文清心中仍是怯怯的,冷靜了一會兒,纔敢正眼看那扒過她褲腳的狗兒。
她呆呆的看着小哈巴狗在它的主人懷裡,“咕嚕咕嚕”的呼吸着。那女子輕輕的拍着Ruby的耳朵,又去握它的爪子,對甘文清笑了笑,說:“Ruby喜歡跟你玩。”
“它平時都很聽話。”那女子看着甘文清,“Ruby性格很好,不會咬人的,沒嚇着你吧?”
“跟它沒有關係。”甘文清連忙擺手,按了一下心口,那麼一會兒的功夫,鼻尖兒也冒了汗。她擡手抹了一下,知道自己的樣子必定是頗爲狼狽,她解釋說,“我只是有點兒怕狗。”
那女人抱着哈巴狗離開後,韓君墨看了文清,過一會兒,轉開了臉。
沒人開口說話,氣氛一時之間竟變得有些僵硬。
撇開這個小插曲,他問的清楚,文清也回答的明白。每一種可能,她都做了設想,也都做了理性的分析。她看的透透兒的,他未必不明白,卻還是擔心。
擔心柯知涯,也擔心她。
韓君墨陡然間感覺到氣悶。
“既然你心裡已經有了計較,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他笑了下,“庭審那天我怕是去不了,不過,她母親與外公有可能會去旁聽。”
“有心理準備嗎?”他問。
甘文清點頭,不僅僅是這樣,田家那邊應該也會有人去旁聽。
他們這樣的家庭,離婚本就是大事、醜事,如今,還鬧去了法院,消息再封鎖,又能瞞得住幾人?多是心照不宣罷了。
“嗯……謝謝三哥你肯幫我。喻可淘那邊,我也等你的消息。”甘文清吸了口涼氣,站起來,“那麼,再見。”
“好。”韓君墨皺了一下眉,也站起來,“我叫人送你。”
“謝謝。”甘文清抓着包,“不過不必的,這邊打車很方便,你有事,我也還有事。”
她低下頭,看了眼手錶,提醒他,“不早了。”
韓君墨啞然。心知昨兒晚上母親的那通電話,她必是全聽到了。
他還想說點兒什麼,甘文清已經快步離開。她手裡拎着棕色的大挎包,鬆鬆垮垮的,拉鍊上懸下來一個帶着流蘇的小飾品,隨着她的步子,一下一下的甩到她的腿。
韓君墨走到門口。他有心不想這麼早回家,於是撥了個電話回去,是明奶奶接的,他說會晚點兒纔回去。明奶奶的耳朵有些背了,大聲的“啊”,道,“小墨兒啊,你曉得伐,今天我做你最愛的山藥糕,你趕緊家來……”
他笑了笑,明奶奶可好些年沒這麼稱呼他了。“小墨兒”,“小墨兒”的聽起來,像是還沒斷奶的孩子,到底還是有點兒彆扭跟不好意思。
他大聲喊了一聲“明奶奶”,明奶奶長長的“哎”了一聲,絮絮道,“你那麼大聲弄什麼,晴丫頭好長時間都不來看我,你是不是又同她鬧彆扭了?男孩子要主動點兒,機靈點兒,是你的錯兒你得認錯兒,不是你的錯兒,你還得認錯兒。帶她一塊兒家來,曉得伐?”
韓君墨愣了一下。
剛要說話,明奶奶在電話裡急急的說鍋裡滾了,還不忘叫他趕緊家去,便收了線。
明奶奶在他家工作了很多年,據說打小便跟祖母一塊兒長大,是祖母身邊的丫鬟,名爲主僕,感情卻有如親姐妹。明奶奶一直照顧祖母,直到祖母去世。便是他們兄弟姐妹幾人,也都是明奶奶幫着拉扯照顧大。
祖母病重時,曾十分鄭重的跟他們說過——你們明奶奶爲了留在韓家,照顧我,照顧你們,做了一輩子的姑娘。日後你們誰膽敢不敬重她,我便是從棺材裡爬出來,也要打斷你們的腿,記下沒有?
他們恭恭敬敬的答應了祖母。
便是祖母不這樣說,他們也決計不會對明奶奶有半分的不恭敬。
明奶奶在家中,名是僕人,卻也跟他們的親祖母沒有差別。
韓君墨給歐陽撥了個電話,告訴歐陽今天早點下班,不必等他,車子他自己開走便可。他慢慢的開着車子,上了高速後,便加大了油門。
原來文清怕狗。
他記得,她也是怕狗的。自打他認識她,她就對狗這種動物敬而遠之。
那時候,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裡養了一條土狗,被老闆夫妻照顧的很好,灰色的皮毛直髮亮,烏黑的眼珠子閃閃發亮。那個小賣部是他們去學校的必經之地,他發現,她每回經過小賣部,便是看到那狗、或是聽到狗吠,她全身都會變得僵硬,緊跟着便會加快步子,彷彿那小賣部裡有毒蛇猛獸會追趕她一般。
有一回,那隻土狗掙破了繩子,從小賣部裡竄出來,她的一張小臉瞬時變得慘白慘白的,竟連繼續走路都不敢。
他這才知道,原來,她怕狗竟怕成這樣子。
他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起先還想等着她向自己求救,有心趁機作弄她一番。
他們那時剛剛成了同桌,她看他極不順眼,對着他時,總是鼻子裡出着氣兒一樣。她越是討厭他,他便越是要作弄她。
事實上,他從來都沒有作弄任何一個女生的意思,那在他看來,實在是小孩子的把戲,雖然,彼時他也只是個跟他們一般大的“小孩子”。父母雖常年不在身邊,卻對他管教嚴苛,走到哪裡都是生活秘書陪着。他不能像小寶一樣,因爲打架被外公追的滿院子跳,也不能像浮生一樣,多大了,還能騎在父親的肩上玩耍,更不能像學校裡的男生一樣,動輒去揪女生的髮辮玩。
可越來越多的時候,他有揪她髮辮的衝動。但是,她沒有別的女生一樣的羊角辮,他自然也沒法子像別的男生一樣,嘗試嘗試揪女生辮子的滋味,她那比他長不了多少的頭髮,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抓兩把。
他喜歡故作認真的聽講,在她打瞌睡的時候,突然撞她一下,他特別喜歡看到被驚醒後,“啊”一聲,從座位上彈起來。又在她快要坐下時,驀地把凳子往後移,讓她摔坐到地上,然後再裝模作樣又一本正經的當着老師、同學的面扶她起來,還要認真的說——舒晴晴同學,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她臉頰上還帶着打瞌睡時印上的紅釉印,恨恨的盯着他,卻又發作不得。
這樣子的她,有趣極了,也可愛極了。
他忍着笑,也忍的非常辛苦。
因爲,他在所有人眼裡,是優秀的,乖巧的,好學生。助人爲樂,又認真負責的班幹部。
他從來都不會做惡作劇,沒人會想到,他竟然也會做這樣幼稚的,低劣的小動作。
他忘記了,她向來不是逆來順受的小女生,她開始在他們的座位中間用刀子刻上了一條三八線,鄭重的、嚴肅的,警告他,不許過線,否則,後果自負。
能有什麼後果?他頗好奇,又頗期待的想。
他注意到,她開始有意無意的盯着他的胳膊肘,稍微有點兒過線的跡象,她的表情便帶些可疑的興奮。
可惜,他非常自覺。
後來,他不免抱着不讓她失望,也是想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等着他的是拔了筆帽的藍黑鋼筆,筆頭戳到他的胳膊肘,藍黑墨水在他白色的襯衫上慢慢的氤成一團墨黑的污漬。到底是年紀小,見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下子不安起來,眼裡分明有歉意,還要做出一副“你拿我怎樣”的表情,色厲內荏的嘀咕了一句“說了後果自負了”。
他開始有意無意的過那條三八線,故意的撐開了胳膊,惹她生氣。她用力推過他,打過他,用鋼筆也戳了不少回,到最後,她連圓規都用上了。他不知她從哪裡弄來的圓規,那時候,他們上數學課,還沒能用上圓規。
他是諒着她不敢真的用圓規扎他,想必,她也沒料到他明明見着圓規了,還硬要擠過去過那條線。
結果是,他的胳膊肘上自此多了一條疤。
……
“韓君墨……”
她看向他,那模樣,幾乎是要哭出來了。他心裡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既酸又疼,還軟和的厲害。他頓了一下腳,把那土狗喝走。
也是自那回起,他們之間不再那樣的劍拔弩張了,三八線也開始形同虛設,漸漸的,她便跟他打成了一片。
她究竟爲什麼那樣怕狗,起先,他並不知道是爲什麼,也是後來,他才慢慢的瞭解。
韓君墨握着方向盤,看了一眼後視鏡。
他把車子停在了門口,他從車子上下來,很快的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便看見明奶奶,手裡拿着兩個大紅提盒,正要走出來。
屋子裡有允之玩鬧的聲音傳出來,允之已經五歲了,正是最皮的時候,他想到有時候聽嫂子又如抱怨,說如今生孩子容易,養孩子太難。窮人家,養孩子是負擔,便是不必操那個心了,帶孩子也是件苦差事,倘若交給保姆做,她又百般不放心。
他攔住明奶奶,接過提盒,問:“您這是哪兒去呢?”
他說着,將提盒蓋子掀開,一邊是蒸好的山藥糕和蜜赤豆,一邊是薏仁湯跟點心。
韓君墨撇了下嘴,愣住。
明奶奶拉着她的手,道:“小墨兒啊,這都是晴丫頭喜歡的,你拿給她。”
韓君墨望着明奶奶,張了張嘴,蹙眉。
“奶奶……”
“愣着做什麼?”明奶奶打了他胳膊一下,“你曉得伐,她今天發熱,人不舒服哩!”
韓君墨的心往下沉,問,“您說,她今天發熱?”
“嗯!”明奶奶努了努嘴,“早上她打電話來,說想吃的。你不要再同她鬧彆扭,拿這個去哄哄她……”
屋子裡傳來允之的叫聲,母親想必是在後邊追着——“允之,小心摔着……”,中間和着祖父、父親與大哥喝茶聊天的聲音。
想必,祖父與父母親都開心的很。今天,一家人總算是聚齊了。他們能這樣聚齊的日子,一年到頭統共也沒有幾回。倘若二叔、三叔兩家人也能聚齊,便真的跟過春節似的了。
韓君墨看着手裡的紅色提盒,聞着裡面傳出來的香氣,再看明奶奶,胸口像堵着什麼,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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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換一個,【f23】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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