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恨天道絕我命盤
“周國滅,山河碎,玉真代嫁,受辱懸屍城門,皇伯伯自盡宮庭,甚至,始末樓踏平古綏,致使明撫以身赴聖池清明,鮮唐溺水裡忍受屍蟲噬骨之痛,然而,刺殺趙國太子,也不過是你求死之路,卻甘願被齊君設計,而落得個萬箭穿心的下場。可是姐姐,你從來未曾恨過他,你只是怨他罷了――”
苡宣看着白止,姣好的容顏猶如當年,在明滅不定的燈火下,平添幾分嫵媚,然而,終究抵不過“物是人非”。
“止兒已經不是當年的小丫頭了。”
白止揚脣苦澀一笑,“姐姐,當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已經死在了千年前,但是,再怎麼變,我也沒有後悔過,就如姐姐一般。”
苡宣神情略顯僵硬,今日,她句句提及當年往事,必定是有事。“止兒,你我還是姐妹,何事?你說罷。”
白止點頭,長長嘆氣,“姐姐,把瀧悅帶回上古城,帶回朱家吧――”
苡宣聞言緊蹙眉頭,甚至以爲自己聽錯了,“帶回上古城?”
面對苡宣的疑慮,白止索性閉上眼睛,不忍再看,直接點頭。
苡宣收回目光,冷冷看着遠處一片荒涼,“爲何?”
“我不想他變成妖,過着妖一般的生活。姐姐,只有你能幫我。”激動之餘,不禁緊抓苡宣手臂,滿目乞求。
苡宣冷笑一聲,甩開她的手,“止兒,那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若真爲瀧悅好,就給他想要的。”
白止屏息長嘆,“就依姐姐所說,我會陪着他,直至我生命盡頭的那一刻。”
看着她眉目間恍惚的笑容,只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當即閉目凝神,暗自責怪自己多想,有了瀧悅的止兒,便有了希望。
“止兒,我們都是死過的人,都很清楚,只有活着,纔有希望,不是麼?”
白止瞬間揚起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了,姐姐。瀧悅一人在那邊,我不放心,我先過去看看。”
看着她笑容明媚,苡宣這才放下心中石頭,欣賞點頭。
走到遠處的白止斜眼放慢腳步,斜眼看着靜立樹下的苡宣,和着殘風,輕輕吐出幾字,“不要怪我。”
看着甚是盡興的白止母子,衷心爲他們母子欣喜,大哥不在,留下了瀧悅,上天,你終究還是公平了一次。
轉頭之際,正好看到不遠處的歾決,只見他擡頭看着沒入無邊天空的孔明燈,或許,他是用孔明燈將自己的思念,帶往天門之巔去了,他從來就不曾停止過對他師兄弟妹,師父師伯的思念。
“離開妖域之後,回去看看也好。”
驚聞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歾決當即回頭,只見苡宣淺笑着,猶如隔世燈火般迷離。
“你此刻想着念着,想必他們此刻也念着你,天門之巔有你最親的人,我並非讓你放棄他們。”
歾決收回目光,看着孔明燈消失於天際之地,“等到離開妖域再說其他。”
苡宣點頭,同他並肩而立,看着孔明燈消失的地方,“綰梅說,她或許會回兔族一趟。”
“兔族?她從來不願提及兔族麼半分,爲何又要回去?”
“那日,皋牟有意無意的提及兔族的狀況,她師父畢竟在兔族,勢必是要回去看看。”
歾決點頭,“也好,畢竟是師徒。”
苡宣點頭,兩人並肩而立,緘默無語,有太多話,恍似無話可說。兩人不禁相視一笑,一同看向遠處正是盡興的白止和瀧悅。
母子之情,血濃於水,這是斬不斷的血緣親情,即便他們母子相逢不久,也能相處甚恰。
驀的想到方纔白止方纔的話,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自然,看着眼前的母子,如此歡樂,方纔的事也權當沒發生過,她也只是爲了瀧悅能夠一生無憂罷了。
“這個給你。”
苡宣回頭,便看見歾決將一顆玲瓏剔透泛着寒光,並且珠子裡滲這絲絲血跡的珠子遞到自己面前,不解的接過,放在手掌,一股冰涼清澈之感瞬間融入心底,倍覺順暢,不禁對這小玩意刮目相看。
“這是什麼?”說話間,目光一直停留在珠子上。
“這便是水心丹。”
聽聞此珠之名,苡宣已沒有方纔的濃郁興致,不解的看着歾決,“水心丹?”
歾決略微點頭,“這是綰梅和子俔在問夭手中拿到的,當初木靈會和,正處多事之秋,那會兒你的傷也並非水心丹力所能及之事,這是前幾日,我們折回妖域之際,她交與我,並且囑咐交給你。”
“原來水心丹便是鮫人血淚。”苡宣看着水心丹裡面暈繞的血色。世人所渴望的水心丹,到頭來,不過是一滴眼淚罷了。
轉眼只間,已經掩住悲憐,“想來此刻,他們也該回來了。”
歾決點頭,“許是吧,既然水心丹已經交到你手中,便好好收下。”
苡宣點頭,握着水心丹,冰涼之感瞬間滲透心底,徒生一分淒涼。
再回到魔宮之時,已是兩個時辰之後,兩人正欲話別,就見一侍女匆匆忙忙的往這邊跑來,呼吸起伏不定,強忍着氣喘吁吁,“姑娘,終於,找到你們了。”
歾決和苡宣對視一眼,狐疑的看着上氣不接下氣的侍女,“這位姐姐,有何事?”
對着苡宣的客氣禮貌,她歉意一笑,“二姑娘請姑娘和公子去梨花林一趟。”
兩人再次對視,她口中的二姑娘,必是白止無疑,只是,方纔還一同出去,便帶着瀧悅先行回來,這會兒,又有何事,着實讓兩人犯了疑。
“我們立即過去。”得到苡宣的答案,侍女這才轉身離去。
人未到,酒香先迎,和着微微梨花香,聞着也有些醉人。
酒香雖醇,卻無心追尋,兩人帶着滿腹疑問踏着遍地梨花,尋找白止的身影。
此地梨花梨樹雖然不多,比之整個妖域,喚作“梨花林”也未嘗不可。聽聞這片林子乃是前任妖尊所種,他喜愛音律,醉心山水畫,乃是人盡皆知的事,只可惜,他卻是妖尊。
聽聞他以前也並非如此,也有三尺熱血,也有着俯瞰天下的雄心壯志,後來坐上妖尊之位,得到了自己以來夢寐以求的東西,那一腔熱血,終也化作平淡,索性醉心山水,以求音律,做一個不問世事的妖尊。
他的下場雖然悽慘,卻也是歷位妖尊之中,最爲瀟灑快活的一人。心中正是感慨之際,卻傳來白止的聲音,“姐姐。”
擡眼望去,她一襲紅衣恍若嫁衣,帶着淺笑,就那樣站在潔白的梨花樹下,漫天梨花都作了陪襯。這樣的止兒,無疑傾城絕豔,足以驚起一池漣漪。
回神之際,才倍覺尷尬,看在同她隔着一些距離,就連歾決也不知何時過去的,定睛一看,竟然皋牟和折夕都在,她到底要做什麼?
滿園的酒香便是隨着桌上的竹葉青而散發出的,瓷器酒杯,擺了好幾只。
“姐姐來了,坐罷。”
苡宣坐下,看着早已坐下的歾決、皋牟、折夕三人,幾人都未說話,等着白止開口。
白止美目一掃衆人,一邊斟酒一邊開口,“止兒長眠多年,再次甦醒,承蒙諸位,以此薄酒,聊表誠意。”話完之際,酒已斟好。
她率先舉起酒杯,對着衆人,“姐姐和歾決大哥結情於杜康,而兄長卻是甚少飲酒,折夕卻是隻飲好酒之人,着實有些勉強,止兒自罰一杯。”仰頭一飲而盡,苡宣不着痕跡的輕皺眉頭,總覺得今日的止兒――不同尋常。
自罰一杯後,她又自行滿斟,舉杯對着皋牟,“兄長,對不住,今後,止兒不會讓你擔憂了――”滿目情真,難以言明,索性不說,又是一飲而盡。
皋牟仍舊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舉至反常的白止,將手中的酒飲下。
重斟一杯對着折夕,“折夕,多謝你對止兒的照顧容忍,在止兒心中,你就如同兄長一般,這杯,止兒敬你。”月牙面具下的折夕看不清神色,只是舉杯一飲而盡,又自行斟滿。
滿斟美酒,對着苡宣和歾決二人,“止兒祝願姐姐和歾決大哥,得嘗所願。”又是一滴不漏,一杯下肚,此時的白止目光迷離,臉上暈染微微桃色。
滿斟一杯,身形微愰,走向一旁的空地上,梨花簌簌而下,爲她下起一場好看的花雨。
目光迷離,看着遠處昏暗的天際,“恍然若夢,竟已千年,當真是造化弄人,姐姐,你說,當初我們不過是區區凡人,如今,卻成鬼魅妖物,活了上千年,看盡世間百態,卻終究看不破一個情字,可笑不可笑?”
說罷,將手中的佳釀一飲而盡,毫不含糊。幾人都沒說話,只是看着酒後發泄的白止,然而,一杯又一杯,卻在不停的斟。
“然而,我從未後悔過,即便是大哥死了,我亦不曾後悔。”眸子婉轉如雲,別有一番風味。
突然,她滿目怨恨神情猙獰,舉着酒杯指向無邊天際,“可是它,憑什麼一句人妖殊途,便斷了我一生執着,我白止從未向它期許過半分,而它卻容不下我半分,我不甘,若能重來一次,即便是挫骨揚灰,我也要毀了這天,滅了這道!”
憤恨難抑,一聲脆響,酒杯被狠狠的摔碎一地,梨花飄落在碎片上,在殘留的酒漬裡沉醉,夢着那年枝頭綻放,豔豔傾城的榮華。
紅衣女子紅妝依舊,宛如當年初嫁,在黯淡的妖域劃過一抹絢麗的光影,縱使梨花三千,也不及她一分。然而,帶着一世驚華,墜落在花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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