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頭在杜和的旁邊睡了個難得的踏實覺,早上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好像還停留在夢裡頭沒有走出來。
曾經將他騙的傾家蕩產的灰老鼠如今低眉順眼的在他的腳邊跪着,連牀都沒敢上,就跪在冰涼的地板上,恭恭敬敬的雙手舉着一雙鞋子,等着他來穿。
榔頭有些發愣的將兩隻腳插在鞋筒裡,趿拉着鞋下了地,跟着杜和排着隊開始領早飯,時不時的回過頭看他給另外的人端茶遞水忙的不可開交,眉頭皺的緊緊。
“榔頭哥,到你了誒。”杜和在旁邊端着飯碗笑吟吟的提醒榔頭。
榔頭哦了一聲,似醒非醒的樣子,隨着杜和的話擡手接過了一晚稀湯——早上監獄裡的伙食本來就是湯配饅頭,不過饅頭總是不夠用的,湯水又稀,基本上大家都是混個水飽,誰也撈不着什麼好東西,就連杜和的碗裡,也就是比別人多了一條菜葉而已。
人多飯少是監獄裡的常態,所以進來之後,期待犯人們改過向善是不大可能的。
改了好的犯人們都是平白餓瘦了幾十斤好肉,之後淪落的連個花子都打不過,很是悽慘的。而那些不服管教,不聽勸說的犯人們,則會混的如魚得水,白白胖胖膀大腰圓的比比皆是,正所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說的就是監獄裡頭的狀況。
三口兩口喝過了稀湯,榔頭感覺跟漱口水差不多,咕噥了兩句家鄉話,榔頭把飯碗往湯桶裡一扔,就急匆匆的湊到了杜和旁邊,肩膀撞了杜和一下,眼神朝着灰老鼠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悄聲問:“你把他怎麼的了,這人怎麼跟得了式新風一樣。”
杜和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興許是改過向善了,誰知道呢,監獄裡新來的犯人不都這樣麼。”
“別誆我,灰老鼠都在這裡蹲了多少年了,他要不是藏下了給上頭的紅利,能被送進這裡頭來?他要是能改悔的人,我就吃二斤土!”
榔頭滿臉的不相信,誇張的說。
杜和抿嘴笑了笑,神秘兮兮的搖搖頭,“管他怎麼來的,這樣不是很好麼,聽說照規矩來,他還得拿自己東西收拾廁所,這就夠優待他的了。”
榔頭摸着下巴,瞧瞧灰老鼠,又瞧瞧杜和,總覺得不可思議。
明明前一天兩人被帶走的時候,灰老鼠還叫囂着要給杜和好看,可是隻不過經過了一個晚上,灰老鼠不僅被調到了他的監室裡,還跟換了個人一般,這事若是同杜和沒有關係,打死他都不信。
可是看着杜和的樣子,擺明了是不想說的,榔頭雖然好奇,也知道好歹,沒有多問,就那麼饒有興致的看着灰老鼠忙成了一顆陀螺。
灰老鼠早就知道榔頭在這間監室裡,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九死一生的準備,心裡頭預備着,只要榔頭能給他留下一口氣,他就能忍着不還手。
誰知道不僅榔頭沒找他的茬,杜和也沒有管過他,他雖然叫別的囚犯給折騰的像個死狗,實際上心裡頭是滿意的,甚至在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後,躺在角落裡,還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就像榔頭說的那樣,灰老鼠在監獄裡頭好幾年,對這些折磨人的東西門清的很,表面上累的要死要活,私下裡早就想了種種辦法給自己找機會休息偷懶,因此一天折騰下來,雖然累,肚子上的傷口也時不時地隱隱作痛,但是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
灰老鼠這輩子都不會對別人提起那個噩夢一樣的晚上,他丟盡了這輩子的人,也受夠了這輩子的驚嚇,外界再怎麼傳說,灰老鼠也不會想到,金爺會將他真的活生生的開膛破肚,然後對着他的器官指指點點一番之後,又將他給縫了起來。
晚上到了杜和的監室之後,灰老鼠做了一晚上的噩夢,時睡時醒,有時幾乎分不清肚子上的刀口是夢裡頭的還是實際上的,也就是這個晚上,他將自己徹底賣給了杜和。
給杜和賣命,總比給金爺開了膛,跟收拾豬肉一般的給變成一個個零件的好。
遑論他還將自己留着保命的把柄給了杜和呢。
灰老鼠買賣人口的活兒計幹了半輩子,走南闖北,賣過的人口無數,大姑娘小媳婦精壯漢子甚至是長得好看的小孩,什麼人家他都見過,什麼人他都收拾過,如果不是因爲分贓不均被上頭的保護傘拋棄,灰老鼠壓根就不會混的這般悽慘。
他剛進監獄的時候,大大小小的刑罰也是扛過來的,就沒有能撬開他的嘴的刑具,就是靠着嘴緊,他才活了下來。
可是那個晚上,他寧可不要命,願意交出自己的所有後手,只想圖一個痛快。
太可怕了,灰老鼠隔着衣服摸着自己的傷口,感覺着上頭整齊的一個個小凸起,後背上的汗毛漸漸地立了起來,“冊那的,原來老子的腸子居然是粉的?”
灰老鼠低聲罵了一聲,似哭非哭的嘟囔了一句。
“什麼粉色的?老鼠,沒看出來,您還喜歡那女人顏色呢?”
在灰老鼠的旁邊,一個端着飯碗的短頭髮囚犯坐了下來,打趣了他一句。
灰老鼠翻了個身,煩悶的說:“滾,沒工夫理你。”
這囚犯和灰老鼠一樣,都是在監獄裡頭蹲了幾年還混的如魚得水的囚犯,但是同灰老鼠不同的是,這個名叫鬼手六子的囚犯比灰老鼠混的稍微好上那麼一點點,就憑着他那常年不離手邊的飯碗就能看得出來。
監獄裡禁止自己留着飯碗,怕犯人拿來乾點什麼大事,到時候不好收場。
但是鬼手六子不僅拿了,飯碗裡頭還常年有東西,要麼是他從看守那裡買來的好吃的,要麼是兩個用的光亮光亮的玻璃骰子,此時他的碗裡就是一根焦黃的烤雞腿,對於一天一夜沒吃東西,接下來兩天也因爲肚子開刀不能進食的灰老鼠來說,不啻於一種明晃晃的挑釁。
鬼手六子被灰老鼠嗆了一句,也不生氣,將碗裡的雞腿拿了出來,兩粒骰子扔了進去,笑吟吟的邀請道:“來一盤?”
不等灰老鼠拒絕,鬼手六子自顧自的補充道:“贏了的話,我答應你一件事,輸了的話,你幫我做一件事,保證你樂意做。”
灰老鼠皺了皺眉,三角眼裡閃過一絲兇光,半晌才轉過身來,啞着嗓子問:“這兩件事,是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