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爾克的金庫被盜了。
千真萬確的消息。
盜竊的人,大家都覺得和杜和脫不了關係。
在里爾克投了巨資的銀行裡,里爾克有一塊專屬的貴賓區域,重重大門,鎖鑰加註,無人可以不經過那些門接觸到裡頭的物品。
可是如今事情就這樣發生了,經過特殊加固的保險櫃毫髮無損,可是裡頭的金條卻全部都被換成了銅製品,粗製濫造,仔細分辨就能看得出來。
在江中葉已經找到了門路,海叔照價賠償的事情已經進行到關鍵時刻的當口,在里爾克已經快要鬆口答應的當口,銀行的一位普通保險庫職員在例行盤庫的時候,發現了端倪。
起先是發現了生了綠鏽的金條,接下來就發現了大批同樣生鏽的金條,在職員當場找來了主管之後,所有人盤點了庫房發現,庫房裡一根金條都沒剩下。
除了金條之外,里爾克私人收藏的奢侈品首飾、奇珍古玩紋絲不動,盜賊似乎有目的的到來,盜竊的痕跡都找不到,可見當時有多麼的氣定神閒,囂張無比。
失竊的痕跡已不可尋,里爾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杜和,因爲這麼多年來,他的錢只有杜和動過,也只有杜和用假的金條成功的騙過了他,捲走了大筆的錢財。
在租界警局和南城警局共同偵查指揮,南城警局一位洛姓警探,阻止了直接提審杜和的提議,提出先進性現場調查,提取剩餘的證據,纔將此事延後,不過里爾克據說當天從銀行回來指揮,里爾克家的大宅裡晝夜燈火不熄,醫生進出頻繁。
暴怒的里爾克鞭笞了家裡所有出現在他面前的奴僕,將自己的子女統統關進了小黑屋,除了自己使喚多年的司機,沒有人敢在他的身邊持續停留。
三千根金條,相當於里爾克所有可以動用的資產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憑空蒸發了。
雖然他擁有數以十個的工廠和實業,但是如此傷筋動的動盪,已經成功的讓一位鉅富徘徊在跌落二流的邊緣,如果操作不慎,三流都有可能。
里爾克如同困獸,已經放棄了舔舐傷口,在得知監獄裡的進展和外頭一樣不順指揮,當天下午就去了一趟租界警長黃先生的宅邸,徘徊一個鐘頭之後纔出,之後,租界警局便將案子掛牌督辦,連同上海灘上的青皮們,共同動了起來。
杜和人在監獄裡,沒可能藏下那麼多的金條,若是有外人盜竊,那麼也不可能一次性運輸出港,里爾克已經狗急跳牆,不惜答應黃先生三成的辛苦費,來找回這批資產。
二十年來積蓄被掃蕩一空,里爾克沒有直接腦溢血,已經算是他心理強大了。
老海將自己調查到的情況與老戴娓娓道來,說道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加了一句:“倒是想過給他送進醫院裡頭安生靜養,不過已經驚動了黃先生,這樣做就於事無補了。”
老戴是知道黃先生的,在監獄裡這麼多年,得益於自己建立的情報網絡,老戴一直都沒有與時代脫節,外頭的電燈、電話、洋火,老戴都知道是個什麼樣子,而青紅白三個組織的龍頭話事人,老戴就更清楚了。
出來混的,不管是混的成功失敗,人頭總得認識,碼頭也得拜明白,總不能認錯山頭,徒惹笑話,雖然老戴是個**湖,可也不代表他真的服老,身子骨埋在土裡多半截了,年輕人叫他一聲伯伯,老戴依舊覺得自己當的起。
同樣的,老戴身上也有其他年輕一輩的江湖人所沒有的古老品質,仗義,護短,重感情。
在親生的徒弟都敢轉手賣了師父自己登位的時候,老戴會因爲這個年輕人與他投緣,叫他一聲伯伯,而傾力相救。
沉吟半晌,老戴低聲說道:“此事,保阿和一條命不難,但是爲他洗清則難如登天。”
憑本事在監獄裡混了二十幾年沒死,還能好好地守着自己盜走的生辰綱的秘密活的如此舒坦,老戴說能保杜和,就是能保杜和,同樣的,他說洗清冤屈難如登天,那麼換一個人來,做得再好,希望也很渺茫。
老海表情沉痛的點了點頭。師徒一場,老海的很多思維方式都與老戴相同,他同樣也毫無保留的信任老戴,如同杜和信任他,這件事已經不是他們一家一人能辦的了的,鬧不好,阿和就要隱姓埋名,在他鄉苟且偷生了。
十年,或者二十年,這件事的當事人都過世,也無人記得他的時候,或許還可以回來。
可是那樣的結局,對於性格驕傲的杜和來說,與死刑也沒甚差別。
“師父,阿和那個性子,做了的,他認,沒做的,他死都不會低頭。如果事有不可爲,或許到時候還要師父幫忙。”
老海艱難的將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無論是從管家還是長輩的角度出發,老海都希望自己看着長大的年輕人能活下去,活着或者艱難,但總有希望。
老戴點了點頭,忽然唏噓道:“阿海,當年如果你能想到這一步,爲師也不必把你打暈了送走,什麼話都沒來得及交待……”
老海的表情 有些尷尬,忍不住辯解道:“師父,誰還沒年輕過……師公說你年輕的時候,脾氣和我一模一樣吶。”
老戴給了老海一個腦瓜崩。
“邦”的一聲脆響,打的老海一縮脖子,憤懣的住了嘴,如同剛入門的時候,每天裡最大的樂趣就是同不善言辭的師父頂嘴,頂嘴被收拾了,就去師公那裡,聽師父小時候的糗事來尋開心。
隨後,歲數加起來一百三十幾歲師徒倆,都笑了出來,眼神中,都蔓延着屬於那個年代的光華。
誰還沒有少年意氣三千丈,走馬仗劍天下平的時候?
老戴年輕過,年輕的時候,敢劫宮裡娘娘的生辰綱;老海年輕過,年輕的時候,同杜中恆一起翻牆看淸倌兒洗澡;杜和呢,他正當時,這兩位一輩子骨子裡都燃燒着不安分血液的長輩,樂於給這個怎麼看怎麼喜歡的小輩撐一把傘,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