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和在監獄裡已經被囚禁的有一段時間了。
在這段時間,那他逐漸認識了許多社會各個層面的人。
在這裡關押的有拉黃包車的,賣貨的商人,報社的記者,甚至還有大學校園裡本該諄諄教導學生的教書先生。
他們被關押在這裡的原因各式各樣。
據那個記者所說:他只是拍了一張照片就被怪獸妨礙社會治安的罪名,強行關押到了這裡。
記者說這句話的時候滿臉的委屈,心疼的呲牙道:“可惜了那個新給我配備的德國進口照相機,我可是磨了主編好久才弄到手的。”
記者說這句話的時候,渾身的氣息都變得低沉和衰落。
簡而言之就是一張照片所引發的血案。
至於是什麼樣的照片,堪堪只有20多歲的記者不肯明說,杜和聽着笑了笑也不問。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了,監獄小小的窗口之外,那炎炎的夏日漸漸的顯出幾分疲憊姿態來。
空氣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悶熱,但每天清晨隨之而來的潮溼,卻讓人覺得難以呼吸。
杜和帶着幾分睏倦從牀上起來,頭沉甸甸的,整個人好像在水裡泡了一整晚一樣,渾身都覺得沉重,又痠痛。
牢房的門嘎吱一聲被打開了。
這一刺耳又粗啞的聲音,直接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門外傳來獄警不耐煩的催促聲:“你還傻楞着幹什麼,趕緊給我進去,聽見沒有?”
杜和聽了這句話,心裡便明白,大約又有人被抓了進來,剛剛好被分配到了自己所在的這一間牢房中。
大約是因爲那新來的犯人實在太慢慢吞吞,杜和擡頭看過去的時候。
只見那犯人捂住自己的腰臀,跌跌撞撞的跟三歲小孩似的摔了進來。
一看就知道是被那個獄警一腳踢進來的,顯然那獄警用的力不小,杜和眼尖,清清楚楚的看到這新來的犯人,那沒有完全被上衣擋住的後腰青了一塊兒。
“喂,姓杜的,這小子就跟你關在一塊兒,別跟我鬧事情知道嗎?”
獄警將上半身探進來,扯着喉嚨瞪眼道。
杜和沒說話,深邃的雙眸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這位新來的室友。
新來的這個看着似乎還是個孩子,一張顯而易見的娃娃臉,看着還帶着幾分羞澀似乎不超過18歲的模樣。
如此青春稚嫩的年紀會因爲什麼而被抓進來呢?
杜和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約是注意到了杜和的目光,那看起來年紀輕輕的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過了一會兒又有些窘迫的笑:“前輩您好,我叫阿青,是北平大學的新生。”
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是學生,而且還是北平大學的。
北平大學,京都最有名的宣揚愛國文化的搖籃。
杜和的神色微微緩和。
他柔和的笑着問:“北平大學可是在京都,你怎麼會被抓到上海的監獄裡?”
提起這個阿青的臉上顯出幾分頹唐之色,一張素白的臉上微微發紅顯得更加窘迫。
“現在是學校放假時期,我受同學的邀約來到上海,參加抗日遊行活動,但沒想到活動的第一天就被逮捕了。”
遊行?
杜和隱約記得前些天從獄警的嘴中聽過相關的消息,只不過那時並沒有放在心裡。
至此杜和內心的防備纔算是徹底的放鬆下來。
這個男孩出身於愛國主義的搖籃又積極投身於國家的維護運動,是一個心中有國家的人。
對於自己真正的同胞,杜和向來是寬和又支持的。
他拍拍身邊的牀板,示意青年做到自己的身邊,伸出一隻手來微微笑着正式地介紹自己:“您好,我叫杜和,以前是一名魔術師,而現代只是英租界監獄裡的階下囚。”
阿青見到杜和這般鄭重的態度,顯然非常的受寵若驚連忙握住杜和的手,頗有些激動地說道:“您好,前輩,我真的非常高興在這裡遇見您。”
男孩的臉紅着,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朝氣和活潑。
青春的氣息瀰漫着,在這陰暗的牢獄裡像一道亮麗的風景。
杜和突然想起了梁啓超的少年中國論。
少年人是一個國家的希望。
“不用這麼客氣,以後叫我阿和就行了。”杜和的目光很溫和。
監獄的生活要比人想象中的更加無聊,這裡沒有什麼花紅柳綠的風景可以迷人眼,也沒有什麼歌舞笙簫挑起慾望暗流。
只有爲犯人們定好的規矩,條條框框,板上釘釘。
但這同時也就意味着監獄的生活是有規律的。
晨飯之後再過兩個小時,便是放風的時間。
杜和拍拍阿青的肩膀笑着說道:“走,我給你介紹幾個同仁。”
阿青憨憨一笑,抱住一個小口袋老老實實地跟着杜和往外走。
少年的笑臉在獄中稀疏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的溫暖。
兩個人跟隨着千篇一律的人流來到了室外,一片並不廣闊的操場出現在兩個人的眼前。
乾燥的黃土地上,因爲衆人的踩踏掀起瀰漫的塵土,些許鑽出地面的青草粘粘的躺着。
所有人看起來似乎都是懶懶散散的樣子,但是,這其中的一小部分人看起來卻很不一樣。
他們聚在其中的一個角落,身子挺的筆直,每個人的神情都嚴肅卻又充滿了堅定,同樣難看的獄服在他們身上卻穿出了一種精神抖擻的感覺。
如同被大雪壓住的青松,但青松依舊挺直。
這個大約就是文人風骨。
阿青臉上露出了孺慕的神色。
杜和拉住他的胳膊,帶到身前來,指着幾步遠的那羣人笑着介紹到:“這幾位都是我的獄中好友,你以後可以跟他們多多的交流。”
“他們來自於社會各界,各有特長之處,如果你能學上幾分,對你將來是很有好處的。”
阿青聽了,連忙恭敬地對着這一羣人鞠躬道:“你們好,我叫阿清,是北平學生。”
“原來是北平的學生呀。” 1秒鐘前還有些警惕的人羣臉色紛紛和緩了些許。
畢竟1919年的五四運動留給衆人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只要是愛國志士們永遠也不會忘記,走上北平街道遊行的學生們是如何用他們的血肉之軀來反抗東洋侵略者的。
那些年齡大的人看着阿青的目光甚至帶上了慈和,宛如在看自家的後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