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園,是杜和給自己住的宅子取的名字。
本來當初說是三人合夥,可是另外兩個合夥人都一去無蹤影,杜和久等不來,也就放下了,自己住了進去。
不過預留給親朋的那幾間屋子,一直都好好地空置着,江凌或者杜和有空的時候就會收拾一下,裡頭物件齊全,擺放有度,是整座宅子最宜居的幾個房間,就連帶玉都沒有進去過。
即使這樣,杜和與江凌依舊有着非常大的空間用來活動。
留園太大了。
李家廠的房價其實並不算低,距離租界很近,交通又方便,這裡已經成爲了地價僅次於租界的地方,但是問題是,租界的房子只租不賣,這裡卻是賣的。
一來二去,房子的價格就慢慢的擡起來了。
當初買這個宅子的時候,剛好趕上鬼手六子做居間人,而且房子的跟腳是有一點問題的,這才叫杜和以極其合適的價格拿了下來,相當於半賣半送。
齊遷至今都沒有攢夠買一間三間房子帶院子的錢,要麼就是沒有相當的價格,要麼就是不大相中,拖來拖去,以至於到現在,齊遷的母親一直都住在當初江凌住的那間小房子裡。
不過齊遷的母親阿姊非常容易滿足,從來沒有覺得現在的地方不好過,即使那間房子並沒有真正的送給她,阿姊依舊勤勤懇懇的用自己能有的一切來讓房子變得更整潔,更舒適一些。
齊遷看着眼前高大的門楣,以及門楣上頭簡單的留園二字,腦子裡一瞬間轉過許多東西,最終,他上前敲了敲門。
沒有迴音。
齊遷有些疑惑。
蔣四姐明明告訴他,杜和只會在自己的房子裡呆着,爲何叫門卻無人應?
“吱呀——”一聲,齊遷背後的房門打開了,一個生面孔女人挎着菜籃子邁了出來。
見到齊遷,兩人互相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大嫂子,敢問你知曉這家人去哪裡了嗎?”齊遷抱了抱拳。
女人“啊呀”一聲,十分驚訝的樣子,脫口道,“阿拉還以爲是送報紙的咧,儂不曉得他們家大門封死了嘛,找人要去後院翻牆的呀!”
見女人不似作僞,齊遷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路數?
辛辛苦苦的轉過了一大圈來到了留園的後院,剛剛臨近,就聽得裡頭有聲音,齊遷心下稍安,四下看了看,很容易就發現了幾處經常被腳踏過的痕跡。
他也是多少年的功夫底子練下來,當下下蹲發力,看好了痕跡一躍而起,幾乎分毫不差的踩着那幾個凹陷上了牆。
剛剛上牆,齊遷心中突然一冷,超下一看,只見一杆黑洞洞的毛瑟九六正指在他的鼻子上。
齊遷後脖子的毛髮都炸了起來,一隻腳踩在牆頭,一隻腳還懸着,卻不敢妄動,同梯子上漂亮的天翻地覆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試探着說,“南風?”
南風“哦”了一聲,甩了甩手,收回了那柄毛瑟,若無其事的說,“齊師兄啊,早說嘛,我還以爲來了蟊賊。”
說完就慢吞吞的爬了下去,從地上仰着頭對齊遷喊,“快下來吧,在上頭蹲着算怎麼回事。”
齊遷心說這不是你不讓下來嘛,不然誰願意在上頭蹲着!
不過介於小丫頭片子手裡的那傢伙事,齊遷還是選擇了默默忍耐,從牆頭跳了下來。
“是你昨晚上用的那柄?”
齊遷指了指南風的袖口。
南風一臉天真無邪的搖頭,“不,那是玩具,木頭做的,齊師兄你看錯了。”
“……木頭做的還能拉槍栓,現在的玩具還真不賴哈。”齊遷憋了好一陣,才艱難的說。
南風不管齊遷是不是好意,不過她袖口裡的東西,除了阿和哥哥誰也不可能問出來。那可是美雪姐姐給她的生日禮物來的,茲事體大,她還曉得輕重。
齊遷問了一句就再也沒提,老老實實的在南風的帶領下去了涼亭裡坐了下來,南風很有禮貌的給齊遷端上了一套標準的待客果盤茶水,就乖巧的陪坐在一邊。
在外人面前,南風是打定主意天真無邪到底了,反正她本來看起來也人畜無害,乖巧可人的。
齊遷暗暗的注意了一陣,發現如果不是自己對南風有了先入爲主的印象,那麼他對這個小女孩將會提不起任何戒心,很有可能會像那個武藝其實很高的黑衣人一樣死的不明不白。
不過在面對洛豪笙的時候,南風的安全齊遷並不能預計,想到洛豪笙的囑託,齊遷吐了口氣,杜和是他的恩人,洛豪笙也是他的恩人,而南風,則是現在這兩位恩人產生了分歧的所在。
齊遷雖然沒有聽到杜和與洛豪笙的談話,但是稍加思索,他就明白,一定是洛豪笙同杜和對於南風的事情有了不一樣的想法,所以纔會繞過杜和直接找上南風。
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讓南風與洛豪笙接觸,杜和會作何反應,但是他知道杜和一定不想這件事情發生。
齊遷深深吸了一口氣,“南風,你哥哥呢?”
南風正側頭看着外頭的花池,聞言扭過身來,歪着頭可愛的說,“哥哥去修房子啦,你不知道哇。”
“修房子?”齊遷一愣,“連魁班的房子壞了?”
“不是呀,哥哥說頭天回班子裡的時候,阿姊姨姨同他講房子有一塊漏了,哥哥今天就去補房子了,唉,齊師兄,你得努力呀,那房子我住過的,很小很暗,住的久了溼氣重的很吶……”
南風奶聲奶氣的跟齊遷囉裡囉嗦,齊遷先是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阿姊,正是他母親的名字。
這麼說來,杜和是去給自己家補房子了麼。
他這段時間有空也會回家,但是母親從來沒有提過什麼房子漏了,甚至都沒有朝他要過錢,每次他給母親錢,母親都會說連魁班的月薪還算豐厚,足夠她一個人的開銷了。
齊遷搖頭苦笑,“看來是我這個當兒子的失職了。”
“那有什麼呀,好男兒志在四方,每日待在家裡才叫浪費時光,你如今正是攀爬奮鬥的時候,還不到拿這些個東西捆着你的光景吶。”
南風像個小大人一樣對齊遷說。
齊遷奇怪的問,“這些話都是你想到的?”
南風搖了搖頭,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當然是我哥哥說的,我說的話你又不會聽進去。”
齊遷啼笑皆非。
南風的臉色忽然淡了下來,坐在了齊遷的對面,手指交叉放在了桌子上,對齊遷說,“齊師兄,你難道不是來找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