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亂世,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到底戴着幾張面具,有過幾重身份,能夠互相信任的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了。
杜和雖然同江凌互相看不順眼,甚至還經常會互相找麻煩,但是若是說能夠全身心相信的人,江凌一定是杜和的第一人選。
可是杜和的心思卻又不想同性格單純,很容易就快樂起來的江凌說起,也許是他很羨慕江凌的這份簡單,也想讓這份珍貴的心思維繫下去吧。
放任帶玉與江凌繼續鬥智鬥勇,杜和推開了椅子,起身而去。
走在街上,每個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從你身旁經過的陌生人,你或許不會多看一眼。
沒有人關心,那個面色平靜的青年是否上一刻剛剛領了安家費,沒有人在意被扒手推倒在地的婦女在地上默默流淚,也沒有人關心,那點被搶走的錢到底是不是婦女最後的一點指望。
時局太亂,西邊的戰鬥區越來越大,到處都在徵兵,到處都在發標語,當兵的人不知道自己是爲了誰打仗,只知道東邊的吃糧,西邊的有槍,飛機偶爾會飛過上海灘的上空,給這片歌舞昇平的天堂帶來一絲不詳的陰霾。
不只是上海灘,到處都在死人,每天都有許多人死掉,或者死於戰爭,或者死於械鬥,除了警局輻射到的勢力範圍,外界越來越像是弱肉強食的黑暗叢林,個大家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有時間和精力去關顧別人。
就連曾經以仗義行俠爲己任的綠林好漢們,現今沒有折在戰場上的,都退的退,隱的隱,再沒有當年的俠氣了。
見到那悽慘哭泣的女人,大多數人都是冷漠的望上一眼,接着就扭過頭繼續走。
狗血的戲碼看得多了,再看到真實的人間,反而就沒了感覺,人們只覺得那女人哭的難聽。
“阿和,你追東邊,我追西邊!”
杜和還在看着那位婦女怔怔出神,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來的江凌已經一陣風一樣的奔了出去,朝着另一邊包抄了過去。
杜和啞然搖頭,無奈的隨着江凌的話,從另一頭追了過去。
上海灘的弄堂,杜和不敢說是全部清除,可是李家廠周圍的這片老城區,杜和是自小玩兒過的,後來過了些年頭再來,又同江凌一起再度走了一遭,沒有更熟悉的。
江凌乃何許人也,那可是同真正的江洋大盜一起玩耍的奇女子,她說的包抄,就從來不是簡簡單單的從兩個方向過去而已。
也因爲這個,杜和擔憂江凌與那扒手一定會相遇,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會陰溝翻船,受了傷就不好了。
果不其然,杜和按照包抄的路線找過去的時候,江凌已經將那毛賊踩在腳下教育了,毛賊手裡的短匕就在江凌的身前一尺處用力揮舞,但是就是沒辦法碰到江凌的衣角一下。
杜和鬆了口氣,熟門熟路的接過了江凌的活計,在不斷掙扎的扒手麻穴上點了一下,就將瞬間無力掙扎的毛賊拴了起來。
江凌看的眼前一亮,讚道,“好手段,這一手用的俊。”
“老戴教的,自然是好手段。”杜和將毛賊暗暗挪動的袖口踩住,江凌熟門熟路的從裡頭摸出一柄袖箭,嘖嘖稱奇,“你這毛賊,真不簡單,這一柄箭,抵得上五袋大米了。”
“二位撈過界了,同時江湖人,不知道我們崑崙山的牌面,莫要胡亂動手!”
一直沒放棄掙扎的毛賊終於沉下了臉,語帶威脅。
“崑崙山,也就你們盜門的人臉皮厚,敢以萬山之主自居,我們常勝山的就很低調,你應該跟我們學學。”江凌把玩着那柄手裡箭,毫不客氣的用箭頭敲了敲毛賊的頭。
箭頭泛青,不知道這賊子是不是自己抹了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見江凌拿來比劃自家,嚇得臉皮子都變了顏色。
杜和搖了搖頭,將毛賊身上搜出的錢袋子顛了顛,問道,“哪個是剛剛那婦人的?”
毛賊用下巴指了指一個最舊的,不屑一顧的樣子,“就兩塊大洋,還攥的那樣緊,小爺提前知道,倒賞她兩塊!”
杜和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那就按你說的辦,當做是賠禮了吧。”
說着就從另外一個錢袋子裡頭拿出兩枚大洋,放進了那婦人的錢袋子裡,同江凌一起去將錢袋子還給了婦人。
婦人驚疑不定的打開錢袋看了又看,最後抹了把眼淚,低着頭道了聲謝就小跑着走了。
至於巷弄裡的毛賊,杜和也沒那個閒心去把他帶去給洛豪笙添堵,隨他自生自滅吧。
“你怎麼想着過來了?”回去的路上,杜和順便買了兩人一狗的吃食,沉甸甸的提在手上,江凌笑呵呵的端着一小份的薄荷糕在吃,手裡還拿着一小包的蟹殼黃,那是江姑婆給自己準備的夜宵。
自打有了帶玉那條喪盡天良的狗,江凌就養成了吃夜宵的習慣,既可以緩解白天被狗搶去的飯食,又可以在屋子裡吃的咔咔作響,饞死帶玉那狗東西。
江凌聽到了杜和的話,將口中清香碧綠的薄荷糕嚥了下去,含糊着說:“我阿爹叫人捎話了……”
“說什麼?”杜和鄭重了一點。
江凌翻着眼睛對着天想了想,不大確定的說:“說最近不太平,叫你不要出門,免得惹事吧?”
杜和眨了眨眼睛,試探着說:“所以你剛剛抓那個賊的時候,有想着江叔叔的話沒有?”
江凌果斷的搖了搖頭,篤定的說,“沒有。”
杜和嘆了口氣,認命的給江凌又遞過去一袋子排骨年糕,趁着江凌開懷大吃的時候,低聲咕噥道:“這樣的女人,又能吃,又蠢笨,還特別能打架,真是傷腦筋,誰家娶回去誰家倒黴,都不敢跟兄弟們推薦了。”
江凌一個爆慄砸在杜和的頭頂,“你當姑婆聽不到?!去給姑婆再買一籠生煎!”
杜和疼的大罵了一聲,在江凌實質性的威脅目光下,又不得不慢慢騰騰的去給江凌買了一籠生煎。
“就當是尊老愛幼了。”
杜和安慰自己,嘴角不知不覺的也掛上了一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