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璲高坐堂上,吳廣按腰刀就站在一側,有玄清、玄元四道士跟進來,故意運內力每踏出一步都在地面石磚上留一個凹下的腳印,淮南道所屬的郎將、都尉、司馬、校尉等武將都瞪大了眼睛不敢吭氣!個別人很清楚自己也能一步震碎石板,但既留腳印又不讓石板碎裂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李璲很滿意四位道長掙來的臉面,點頭示意,緊跟着就開口朝堂下喊:“各州按察何在?”
揚、楚、壽、光、申、安、沔、廬、和、寧、潤、蘇共十二州的錄事參軍趕緊跑進門檻,沒一個敢起身擡頭的,李璲笑道:“門外的百姓有冤屈,大多和你們的上司、同僚甚至你們本人有關係,本王在府衙外準備了十二張桌子,就麻煩幾位去接各州百姓的狀子吧,冤案一天審理不清,咱們誰都別睡覺!”
“謹遵殿下諭令!”十二個官員偷瞄儀王一眼,那陰冷的氣息就刺得眼睛疼,看出儀王不是說笑,趕緊往外跑!十一個人除了新上任的張曦都審了一輩子案了,也對無數人用過刑,深知一個人能忍住幾天不吃飯,但絕對受不了幾天不睡覺,那份折磨比很多酷刑都損!沒說的,就算牽扯出自己來,也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璲把腳搭在桌案上,舒服的側仰在軟墊上,眼睛一瞟想了想又招呼道:“各州府、各折衝府的將官們何在?”
那些穿着黯淡無光的老舊鎧甲的人心中一緊:壞了,輪到我們了,天啊,儀王不會吧,連文官帶武將全部一勺燴?膽子也太大了!可儀王還沒說要幹什麼呢,幾十人互相遞個眼神,先聽聽再說,全都忍着氣邁步出來,拱手彎腰道:“末將在!”
“當兵不容易啊,尤其是盛世的兵,”李璲突然話鋒一轉吐出句感慨來,弄得這些武人全傻愣了,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難道儀王終歸不準備得罪所有人了?只能彎着腰不支聲,聽李璲接着說:“唉,邊兵冒死換前程,府兵沒出路沒油水,本王都清楚的……”
怎麼越扯越遠了?正在這些粗人納悶之際,廬州府折衝都尉郭子儀邁出一步高喊:“那些懶散懈怠的人傻吃悶睡,活該老死在**品上,可那些嚴格要求自己的真正勇士需要出路的啊!末將肯請殿下給不甘沉淪的戰士一個前程吧!”
說到這兒郭子儀熱淚盈眶,呱蹬跪倒就把頭磕出血來了……演技有長進啊,李璲暗挑中指,殊不知郭子儀多一半發自真心,並不完全是演戲……李璲不管他,對着其他將軍道:“你們也都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這意思也得是這意思了!衆將官誰聽不懂啊,這是儀王好心,主動給我們一個表忠心的機會啊!甭管真的假的,暫時忘掉以前依附的主子,先顧眼前吧!四分五裂的上官芳可還在荒野裡散着呢……一個個單膝跪地,異口同聲道:“我等願爲殿下赴湯蹈火!”
“好!一月之後,把你們手下的精銳都帶來,本王要挑出一批有用之人組建個紫蛟衛!”
還等什麼明日啊,現在就動身吧!衆武將倒退着出離大堂,就急急的搬鞍認鐙找自己的坐騎,揚州城今夜四周城門大開,快馬往返向淮南道的各州府,兵營內燈火通明,老百姓還以爲要打仗了呢……將軍們感覺這就是一場戰役!能被儀王挑中入選,甭說那些虛頭巴腦的榮耀,就看看黃蜂衛最底層士卒那身金光燦燦的盔甲,夠了!
儀王肯定屬螃蟹的,有錢就是任性啊!
距離最遠的沔州,折衝都尉袁永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飛馬揚鞭也要三天,每到一個驛站都會嚇壞馬伕,但只見那坐騎早已口吐白沫,卻憑着慣性還在飛馳,到驛站跟前毫無勒馬減速的意思,鞍橋上的將軍雙腿用力就飛身翻上半空,穩穩的落在等候的驛馬上,隨着一聲‘駕’再次奔行起來。連句話也沒有,連個文書也不換,驛卒又不能從那匹已經倒地不起的馬嘴裡問話,天啊,難道有軍情?
袁永健自己也快口吐白沫了,別看他面龐剛毅又年輕,但正因爲年輕就坐到折衝都尉的位子上,可見他的心智、能力不一般!袁永健很清楚親王衛隊有人數限制,即便儀王再受皇上寵愛,大唐律擺在那裡,那羣身披黃金的黃蜂衛貌似人數已經超了,再建什麼紫蛟衛想必名額更少!一定得把自己最親近的兄弟塞進去啊,不爲別的,這是向儀王攀附的好機會。
沔州折衝府兵營炸了窩,袁永健回來時是兩天後的夜裡,緊急集合的點將鼓已經多年沒敲過了,驟然響起來甚至很多新兵都不懂什麼意思。
“這是聚將鼓啊!我的天!這輩子還能聽到聚將鼓?出什麼事兒了……”老兵高呼起來,臭腳挨個兒把新兵踢下炕,生鏽的盔甲胡亂往身上掛,滋喇的摩擦聲在深夜越發刺耳,老兵不忘了高喊着:“快起來!兔崽子們,三通鼓停,不到的要斬首啊!”
坐在大帳裡的袁永健總算有時間喘口氣了,還沒烤熟的羊羔也顧不得了,先塞進肚子裡慢慢反芻吧,稠酒一大壇灌下再給腸胃溜溜縫,總算舒服多了,反正這沔州折衝府裡也沒那麼講規矩。
掀起的帷幕可以清晰看到兵營裡的嘈雜,不一會兒,偏將、牙將、都尉、校尉、隊正、六曹參事聚來一大羣,齊聲稱稟:“將軍何事急招?”袁永健放下酒罈,把儀王的事兒一說,衆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有膽大的上前一步問道:“將軍您糊塗啦?真要把咱們的精銳貢獻給儀王殿下?那咱們這兒可就剩老兵油子加難民營啦!再說,投靠儀王的話怎麼跟光王那邊解釋?”
“瞧瞧你們身上的鐵鏽,再瞧瞧外面那些兄弟的鍋竈吧,你覺得咱們現在就不是難民營?”袁永健長嘆一聲,把儀王黃蜂衛的情形描繪了一遍,當兵的人再喜歡偷懶也沒有不在乎寶刀寶甲的,聽得衆人眼睛放光口水長流,袁永健才說:“還管什麼光王?這幾年光它瑪給他上貢了,咱們腰裡都它瑪光了!光王可曾照顧過咱們一星半點兒的好處?真是瞎了你我的狗眼……儀王,可是個大方的主兒,全天下都知道啊!”
衆人默默點頭,已經開始盤算自己家哪個子弟能入儀王的法眼。這時候一個校尉搶先嚷道:“二哥,我願意放棄這個朝廷的校尉之職,去給儀王當個親兵!”
這話一說頓時驚住了滿大帳的人,如此取捨真真是破釜沉舟,難得他的果敢啊!可再一看這人,嗨!原來是袁永健的五弟袁永翔……上不得馬、拉不開弓的一個廢物!難怪他願意去,混吃混合的當然是儀王府的吃喝更好吃了!
袁永健沒好氣的踹他一腳,怒道:“你以爲儀王瞎了眼?實話告訴你,我觀那些黃蜂衛個個肌肉鼓脹卻走路時悄然無聲,必定受過高手訓練都是萬中挑一的,我都不敢說單打獨鬥能贏得了,你就別給咱們袁家丟人去了!”
袁永翔垂頭喪氣的退到角落,衆人都是竊笑不已。但笑話完了他,再想想自己,也就笑不出來了。袁永健挨個兒瞪視他們一遍,喝斥道:“聽令:從即日起,全營按甲種方案恢復操練,給你們二十天時間,每隊挑出一個最優秀者!記住,別光想着自家親戚,誰敢這事兒上謀私,一個月後沒被儀王挑中給打發回來,哼哼,本將一百軍棍等着你!”
“呃……諾!”衆人紛紛退下,心裡盤算着無論如何,要把自家親戚子侄抓緊訓練成每隊最優秀的戰士啊!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各個州府中,原來整天吃不飽的兵營,如今都是頓頓大肉管夠,爲的就是吃飽了纔有力氣訓練啊!爲了儀王侍衛的待遇、榮耀、和搭上儀王的門路,拼了!
文官們更是不能閒着,揚州府衙門口那十二張桌案如同閻王殿,告狀的百姓絡繹不絕,積極性高漲的讓整個淮南道的官員一日三驚!儀王的黃蜂衛真如一羣大黃蜂一般,每天嗡嗡的流竄在各州府城抓人抄家……現在告狀的百姓都一個個樂呵呵,坐在家裡打冷顫的官員們都呼天搶地哀嚎一片。
儀王的諭令已經儘量避免新的冤屈了,規定要有超過三起訴狀指向同一個官員,且牽扯人命,纔會立案受理。可哪個爲非作歹多年的官兒能夠不上這兩條兒呢?經過頭幾天的疾風暴雨,淮南道的官員們才反應過來,現今的出路只有一邊向朝廷裡的靠山求救,一邊死抗不認賬了。
這時候,李璲也在發愁,通往京城的必經之路上,已經截獲了幾百封書信,送信的人都被墨鷹衛解決了,屍體據說填滿了一個山坳,正在焚燒變肥中。現在這些書信就堆在李璲腳邊,數量每天還在增加着,而牢裡那幫人怎麼才能儘快認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