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雲鴻擔任大幽國師,曾代表朝廷,向終南山詔安。那段時間,雲鴻在重陽宮學到一些“太上道”的基礎心法,不過,都是一些門徑口訣,並非核心功法。前世,雲鴻只是熟記在心,自是毫無用處。卻沒想到,此時配上《縮地方寸》這門仙術,兩者竟相得益彰。
也就是這些看似無用的口訣,在險境中救了他一命。
但因口訣陌生,初次動用此法,方向控制不好。本打算往外衝,沒想到法術一起,腿腳就咕嚕打了個彎,直朝內院衝去。等雲鴻停下的時候,放眼一看,竟身在第三層內院。
寒風刺骨,雲色密佈,四面出了奇的寂靜。
就在正前方不遠處,一道暗金色的光壁若隱若現,以元神觀之,光壁上有佛光輾轉,梵文流動。一股龐大**的佛力,將整個秦府內院籠住。時不時側耳傾聽,還聞妙音唱諾。
“般若結界!”前世,雲鴻常來往宮廷,認得此結界。
直到這一刻,雲鴻才意識到自己的所在。
雲鴻嘆了口氣,望着結界上光輝流動,自言自語道:“沒想到誤打誤撞,雖然撿回了條性命,但還是深入虎穴。如此看來,也算是天意了。這般若結界,今天是必須要破了!”
暗淡的月光盈盈灑下,給雲鴻指明瞭前進的道路。
般若結界爲不動明王所創,自是不凡。雲鴻還沒接近結界,就感覺一股壓力,壓得人胸口憋悶,喘不過起來。按照《佛門陣法彙總》上記敘,此乃般若界之佛光,屬陽氣,對鬼神有威懾之用。急忙運起《鍥字訣》中的心法口訣,一股暖流竄入肺腑中,與這佛光抗衡。
這佛光照在魂靈上,彷彿火燒,走起路來,仍是步履艱難,恍有千斤之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拼也拼了,不拼也拼了!”
事到如今,回頭,唯有一死,進去,雖然勝算不大,但至少有一線生機。即使這般若結界之後,接着十八層地獄,雲鴻也不得不去。今日便是死了,雲鴻也要找到秦王的罪證!
雖千萬人,吾往矣!
只是,他心中還有愧疚,還有失望,母親未曾甦醒,靜萱流落異界。儒仙之道,尚未曾光耀三界。不過,因爲兩世的經歷,雲鴻有了疲倦,這些東西,在此刻似乎都不重要了。
“母親,父親,萱兒,月兒……我負了你們一世,真不忍心負你們第二世,但天意如此,縱然我有天命在身,卻無力迴天,對不起……”雲鴻悄然悲愴,腳下的步伐仍然不停。
他咬緊牙關,冒着灰飛煙滅的危險,一步步朝前走去。
烈火燃燒,湮沒了他的身體,在火光的洗禮下,他彷彿鳳凰的幼崽,浴火重生!
此時,身後傳來一陣打殺聲。
天邊璀璨的紅光,如奔放的雷電,朝雲鴻的方向飛馳而來。
循着靈氣波動的方向,三位宗師率大軍飛馳而來,此刻,雲鴻已無退路。
他默唸心法,結界燦爛的光輝,彷彿地獄中炙熱的火流,灼燒着他虛弱的魂影,毫無不留!他一手念着雷訣,一手駢成劍指,指尖放光,以天爲紙,以血爲墨,一筆一劃寫下“鍥”這個字!鍥而不捨,金石可鏤!這種信念支撐他,告訴他,即便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萬里晴空,風雲騰起,最後一點兒月色,完全被涌來的黑霧所掩蓋。
突然,保衛秦府多年的結界,微微顫抖起來!
到了宗師級別,可憑肉眼,察覺陰陽氣息。這一刻,三位宗師趕來,卻只看見燦爛無比的佛光下,一道虛無縹緲的人影,渾身燃燒,艱難邁步,朝着結界的方向步步逼近。因爲佛光燃燒魂靈,發出激烈的火光,即便是一般的武者,此刻,也能看到一團紅火,蜷成一團,在空中劇烈的燃燒。大家都知道,這是魂靈在自/焚。如此情景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高芹見到此景,臉色一變,失聲道:“他這是引火自/焚?!”
一直站在秦王身後,不動聲色的秦觀,見此場面,身體也不住顫動了一下,彷彿這烈火不是燒在雲鴻身上,而是自己身上。他說道:“王爺,此人飛蛾撲火,要不要上前……”
秦王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既是飛蛾撲火,那就靜觀其變,何須多此一舉。”
“是,王爺。”說着,對跟來的百餘位護院下令:“全軍戒備,原地待命!”
烈火仍在跳動,吞噬着雲鴻體表的每一寸肌膚。
終於,雲鴻走到了佛光盡頭,流動的金光結界觸手可及,雲鴻略略笑額,此刻,左手撰寫的那個“鍥”也已剩下最後一筆。一筆揮下,濁目遂亮:“鍥而不捨,鍥字訣,破!”
下一刻。
烈火,燃燒!!
光芒,綻放!!
黑夜裡,雲鴻的元神彷彿一柄巨斧,在騰身而起的瞬間,突然響起了奇異的沉吟,如仙佛附體,如惡魔獰笑。一種莫名的震撼,化作漫天流蕩的氣浪,淹沒了在場衆人的頭頂。
“這怎麼可能!一個陰神,竟破了般若結界!”
秦王臉色頓時慘白,四面八方,千萬道靈力熊熊而起,直籠在雲鴻的頭頂上。片刻之後, 匯聚成一個偌大的“鍥”字,流光溢彩,猶如神靈。那些光芒交織在一起,“鍥”字漸漸變成一柄鋒利的巨斧,朝着宛如蛋殼的般若結界迎頭壓下。剎那間,天地變色,轟然雷響!
佛音驟停,梵文流動的結界漸漸暗淡,一聲驚雷,狂風凜冽,衆人無不變色。
秦王微微顫動身子,大喊一聲:“不好!!”
話音剛落,佛光消散,秦府深處,一股冰冷陰森的鬼氣,呼之欲出。
“雲鴻,哪裡跑?今日我要親手取你性命!”
眼見雲鴻飄入結界,高芹倏然騰身。腳一跺地,化身一道黑影,捲起塵土飛屑,朝結界內飛馳而去。而此刻,面對般若結界的倒塌,秦王仍處在無邊的震撼之中,不可自拔。
秦觀見王爺臉色發白,說道:“王爺,您沒事吧?”
秦王轉頭看向秦觀,口中重複着兩個字:“完了,完了……”
“秦觀,你可知爲何內院中,本王一直不讓人進出?因爲內院的地牢下養着血屍!玄牝血凝丹尚未功成,還在試驗階段,服下丹藥的妖人,如今尚不能控制,完全依靠般若結界的佛光,鎮壓這些血屍的魔性。如今,結界被破,佛光消散,那些血屍很快就會破牢而出。”
秦觀聽聞臉色一變,問道:“王爺如何決斷?”
秦王嘆了口氣,說道:“那些血屍大多進行過試驗,足有武師修爲,數量三百,嗜血成性,金剛不壞。哎……此事出乎意料,本王也沒辦法。你速速去打點家業,我們先離開幽京,躲一躲風浪。對了,立刻派人去醉仙樓叫回血凝,讓他連夜趕去王屋山,通知葉掌教!”
秦觀點了點頭,又問道:“王爺,那憐香小姐,要不要……?”
“哼!”秦王冷哼一聲,怒道:“那個逆女,不用管她,讓她在此自生自滅!”
“是,王爺!”
雲鴻一頭鑽進結界中,裡面的世界,遠比想象中的可怖。華麗的裝潢下,道出充滿腐爛的味道,青石磚間,血氣翻騰滾動,雖是一小撮,若有若無,但氣味十分濃烈,聞上去彷彿糜爛的豬肉。一陣悠長的鬼聲,在四面的空中游蕩着,沒等到陰風拂面,便覺渾身冰冷。
這裡,已是秦府內院的最深處,第五重院!
腳下的大地隱隱顫動,如同沸騰的油鍋,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破地而出!
“這下面有東西!”雲鴻爲之一振。
思緒剛落,身後傳來一陣打殺聲:“雲鴻,留下墨魂硯,且饒你不死!”
雲鴻一驚,回頭看時,高芹已在身後。
雲鴻退後一步,對方實力不弱,就單是體內綻出的紅光,已令人窒息。如今,自己是元神狀態,要與一個宗師拼鬥,無論如何都不是對手。雲鴻深知這一點,說道:“高芹,在墨色江山中,我放了你一馬,你爲何還要苦苦相逼?秦王與魔教勾結,你也看到了,即便你是無極國的郡主,與大幽有所恩怨,但除魔之心,人皆有之,我希望你不要偏離正道所向。”
高芹狂笑一聲:“廢話少說,秦王和誰勾結與我無關,我只要墨魂硯!”
雲鴻道:“呵呵,你難道沒看出嗎?秦王野心勃勃,他想一統天下,等他滅了大幽,自己做了皇帝,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們無極國嗎?你現在幫他,等同沉水入火,自取滅亡!”
“夠了,此事輪不到你挑撥離間!”高芹怒道。
便在此刻,腳下的大地又一次震動。四面盡是一些千奇百怪的古柏,樹葉層層遮天,此刻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陰風吹搖,漏下半點星光,斑駁閃爍,氣氛詭異之極。從雲鴻元神的視角,更能看到,石縫間噴出的血氣愈加旺盛,打在神魂上,竟然有些許灼燒的刺痛感。
一陣鬼哭狼嚎夾雜其中,怪笑桀桀,讓人生畏。
雲鴻精神一震,說道:“好啊,你要墨魂硯是吧?有本事,自己來拿!”
高芹聽聞,口中怒喝一聲“找死”,手中早已聚好的一道罡氣,轟然朝雲鴻打去。然雲鴻早有準備,既然地下隱動,顯然,下面存有空間。元神本有穿透物體之能,雲鴻猛吸一口氣,如同潛水一般,施了個“千斤墜”的身法。魂體陡然下沉,竟穿破地表,不知所蹤。
高芹一掌落空,怒色更盛,耳邊鬼叫愈加清晰,她知道此處定有通往地下的路。
一番尋找,在一間裡屋內,找到一個黑黝黝的地洞。
雲鴻穿破地面,落入一個寂靜黑暗的空間。先前被結界烈火焚燒,如今又強穿地表,即便有正氣爐補充魂力,也覺元神疲勞。腳下步伐變得緩慢,飄蕩起來,彷彿年邁的老者。
遠方傳來一絲光亮,熹微如豆,飄飄晃晃。
穿梭在這地道中,總感覺有人在脖子後一遍遍吹氣,縱然處在元神狀態,也覺得陰森駭人,寒不可擋。遠方,鬼聲怒吼,正是從光亮處傳來,整個時空驚濤駭浪般涌動起來。
“雲鴻!你還跑?”
雲鴻下去的地方,本屬於地穴入口,高芹找到入口後,很快便追了上來。雲鴻大驚,魂體奮力前飄,高芹緊追其後。地洞內漆黑一片,唯有前方一團光亮,似乎是世界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