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晌午, 徐翰林連忙吩咐香梔去準備午膳。
楊盈已有一整天沒吃東西,肚中早已飢腸轆轆、飢餓難耐,香梔才端出一盤菜來時, 她便按捺不住地狼吞虎嚥起來。
徐翰林見了她毫不矜持的吃相, 有些忍俊不禁, 寵溺地在她的碗裡的食物快空了時將菜夾進去, 溫柔細緻的模樣就像對待自己的小妻子。
吃罷飯, 徐翰林才吩咐楊盈。
“月月,你先回去吧,我再跟爹孃談談……”
楊盈喜上眉梢, 但對這樣的答案似乎還有些不滿意,沒一會兒便皺起了眉頭, 嘟囔道:“表哥說話總是模棱兩可, 誰知道是真是假……”
徐翰林無奈地笑了笑, 捏了捏她白皙的臉蛋,反問道:“那我可曾對你說過謊?”
楊盈甜甜一笑, 搖了搖頭。自己的表哥向來說話算話,從未對她食過言。
“那就是了!傻月兒,你以爲我捨得拋開你呢?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徐翰林言猶未盡地笑着。如此如花美眷,他還有什麼不滿?
楊盈面上一紅, 承受不住他熱切的目光, 慌忙把視線挪開。
徐翰林知她害羞, 笑了笑, 好整以暇說道:“好了, 我送你出去吧?”
楊盈聽話地點頭。
楊家飯桌上,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地吃着自己碗裡的米飯, 味同嚼蠟。
吃到一半,蘇默槭終於按捺不住地放下了碗筷,站了起來。
“默槭,你要去哪?”楊璇也擱下了碗筷,盯着自己的妻子皺眉問。
“我再去徐家看看,說不定月月現在就在那呢……”蘇默槭嘆了口氣,隨即往外邊走去。
一提到楊盈,蘇默梨和楊瑾不約而同也將碗筷擱下了。既然都食不甘味,又何必再強裝歡顏。
楊璇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離開,只能無奈地發出一聲嘆息,心中有一絲愧疚。這次自己女兒的事終歸其咎都是他惹出來的,是他連累自己的女兒名聲盡毀、遭人唾棄……
蘇默槭沒出去一會兒,楊盈卻回來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楊璇馬上吩咐楊瑾去將蘇默槭找回來,並將楊盈已經回來的消息告訴她。
面對着離家而歸的女兒,楊璇因心中的愧疚而覺得拘謹,斟酌其詞,終究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吩咐楊盈先回去歇着,好好休息。
楊盈見自己的父親不逼問她離家大半天的事,僥倖而過,馬上如釋重負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邊回憶徐翰林的溫柔,獨自陶醉着。
蘇默槭回來後,見自己的女兒平安無事,心頭大石也落下了,對楊盈緘口不提出走大半天的事,她也沒勉強她一定要交代。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蘇默梨發現楊盈自從離家回來後,便變得神神秘秘,總是一個人躲在一邊傻笑,時不時還莫名臉紅……不單如此,有幾次她半夜醒來,無法入眠走到院子里納涼,還看見楊盈躡手躡腳地從後門鬼鬼祟祟地出去,而後遲遲不歸……
好幾次蘇默梨都想將楊盈的情況告訴蘇默槭,卻經不起楊盈的苦苦哀求,一時心軟答應了替她隱瞞。
楊瑾也變得有些奇怪,或者說是蘇默梨與楊瑾之間的氛圍變得很奇怪。有次,蘇默梨貪涼趴在院子裡的石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際似乎感覺有人在撫摸自己的臉……醒來,正看見楊瑾將一件避寒的薄衫罩在她身上,眼眸溫柔如水。她驚覺而起,那件他披在自己身上供自己避寒的衣衫也隨之滑到地上,兩人頓時尷尬不已……諸如此類的小事,枚不勝舉。
說不出的詭異和恐懼。楊瑾對蘇默梨的關心總是恰到好處,點到即止,分寸把握得當,很少會過度……似乎沒有什麼異樣,只是卻讓敏感的蘇默梨覺得不安,難以消受。
這天深夜,楊盈照舊躡手躡腳地從後門溜了出去,提着燈籠朝自己的目的地奔去,不曾留意到劉稿家的大門微開了一道縫,兩個腦袋正從裡邊探出來窺視着她。
待楊盈走遠,躲在自家門後的一叔一侄纔開始交談起來。
“叔叔怎麼不趁着夜深人靜將她擄進自己府中?”劉斐笑盈盈地問,語氣中帶着揶揄。
“強取豪奪有什麼意思,我要她自己主動跑進我的懷裡來,而且……你別看她一副手無寸鐵的模樣,她可是有兩下子的,身上還帶了護身短刃。上次有個賊人想對她下手,三兩下子便被她擺平了……”劉搞不以爲然地笑着回答自己的侄兒。
“怪不得叔叔會按兵不動,原來是忌憚那小妮子的兩把刷子!”劉斐促狹地笑着。
劉稿有些不悅地敲了敲自己侄兒的腦殼,隨即意味深長地笑道:“不要着急,再過不久,我便能將她據爲己有了。只是蘇家的那兩個女人可能就要棘手一點……”
“叔叔心思縝密,侄兒拭目以待!”劉斐一副等着看戲的模樣,笑得極是不懷好意。
楊盈與徐翰林私通的事終是讓徐翰林的娘徐楊氏撞破,盛怒之下的徐楊氏也不忌憚身爲楊盈姑母的身份,不顧自己兒子的阻撓,將衣不蔽體的楊盈從徐家趕了出去。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流言蜚語滿天飛,楊家的人很快也知道了楊盈和徐翰林的事。名聲盡毀的楊盈覺得沒臉見人跑了出去,有家不歸,不願見任何人,像個過街老鼠一樣到處躲躲藏藏。
蘇默梨這才恍悟楊盈三番兩次半夜偷偷離家是去做什麼,悔不當初,怪責自己心太軟,導致楊盈萬劫不復,無顏面對衆人。
蘇默槭氣得快要吐血,當下說不管楊盈了,沒多大會兒便又情不自禁地張羅着所有人到處去找尋楊盈,自己動身去徐家替自己的女兒講和,看徐家能不能包容楊盈,勉強讓楊盈進門。
聘則爲妻奔是妾。徐家卻只願楊盈以妾的名義留下。蘇默槭頓覺侮辱,不予理會,兩家陷入僵局。
楊瑾和蘇默梨找到楊盈時,她正在自家門前徘徊,一見到自己的哥哥和小姨,馬上撒腿就跑,楊瑾費了好大功夫纔將她捉住。
被捉住的楊盈卻突然蹲下身去嘔吐不止……許是很久沒有東西下肚只吐了一地酸水。
楊瑾冷着臉,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眉頭輕皺着。
蘇默梨心中不忍,俯下身,把手放在楊盈的背上輕輕拍着她的背,幫她順着氣……
待楊盈吐完,蘇默梨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
見蘇默梨要把自己往家門的方向帶,楊盈拖着虛弱疲倦馬上不顧一切地掙扎起來。
蘇默梨哪裡預料到她的反應會那麼激動,手一下子就被她掙開了。
楊盈一掙開蘇默梨,便馬上朝反方向跑去。
楊瑾見狀,眼明手快地將她攔下,陰沉着臉問:“你還想去哪裡?!”
楊盈淚痕滿面,狼狽不堪地掙扎着,口裡不停地嚷嚷:“哥哥,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再去一趟……求求你……”
“你還嫌丟臉丟得不夠麼?!”楊瑾見自己的妹妹仍舊執迷不悟,怒火中燒。
“反正都這樣了,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我纔不要想哥哥一樣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明明喜歡小姨卻一直自欺欺人,不願面對自己……我沒有那麼多顧忌……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爭取,我纔是真正的萬劫不復!”楊盈歇斯底里地吼着,淚如雨下,聲音嘶啞虛弱。
楊瑾喜歡自己?楊盈震撼人心的話語霎時讓蘇默梨雙腿一軟,差點就站不住腳跌坐在地,雙目也頓時失去了神采……過了一會兒,她才神情恍惚地將視線移到楊瑾的身上,一臉質疑。
楊瑾接觸到蘇默梨的目光,心中一慌,馬上避開,轉而怒氣衝衝地瞪向楊盈:“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她的妹妹竟然說他喜歡自己的小姨……他沒聽錯吧?他的妹妹說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楊盈似知道楊瑾爲何而怒火中燒,倔強地再次重複適才的話:“哥哥喜歡小姨卻不肯承認,一直自欺欺人!哥哥喜歡小姨……”
楊瑾再也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一巴掌扇在了自己妹妹的臉頰上。
楊盈也怒了,吃力掂起腳,反手回了自己的哥哥一個耳光,一邊哭一邊罵道:“就知道打我,哥哥真懦弱,連擔當的勇氣都沒有……不就是喜歡上自己的小姨嗎,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楊瑾腳步趔趄了一下,狠狠瞪着楊盈,沉聲喝道:“閉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麼離經叛道的話也說得出口……
“小姨其實也不討厭哥哥的不是嗎?只是因爲仁義禮教的束縛才一直拒絕迴應哥哥……”楊盈似乎很滿意自己製造出來的混亂,脣邊甚至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兀自不甘地將目光移向了臉色發白的蘇默梨。如今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還有什麼不敢戳破?她就是要將他們之間的情愫暴曬在日光下,就是要他們也嚐嚐相望卻不能相守的痛苦!
蘇默梨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在楊盈把目光移過來時,馬上下意識地將頭撇開,不敢迴應……
見楊瑾和蘇默梨都被自己的意識左右了,失去了理智,楊盈馬上趁亂而逃。她不顧一切地往徐翰林的家中跑去,就像那次深夜爲了質問他是否因爲外邊的流言蜚語而唾棄她,最終卻怕擾了他的睡眠在外邊等了一個晚上才鼓足勇氣去找他一樣……
急促地敲了幾下門,在來人一把門打開後便奮不顧身地衝進去……一切都暢通無礙。楊盈並沒有馬上被捉住,順利地見到了自己的情郎徐翰林。
徐翰林看見楊盈,詫異萬分,呆愣當場。
“表哥,你是不是不要月月了?”楊盈見他這般模樣,心中一愣,有些心灰意冷。真的如那些人所說,他爲了自己的仕途不願娶她嗎?他真的是那麼薄倖的人嗎?
“月月,你跑到哪去了?舅父舅母擔心死你了……”徐翰林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驚訝變成了欣喜,馬上走上前將她拉住。
“表哥你呢?”楊盈不理會他的問題,固執地盯着徐翰林逼問道。
徐翰林的母親已追了過來,見了楊盈便馬上拉住她往外邊拽,口裡嚷嚷着罵道:“你又來做什麼?我們家翰林的名聲都被你毀壞了,我怎麼會有你這個不知廉恥的侄女……”
楊盈一邊被徐楊氏往外邊拽着,一邊回頭哀怨地盯着徐翰林,啞着嗓子喚着:“表哥……表哥……”
徐翰林眼中掠過一抹憂傷,想上前,威懾於母親嚴厲的眼神,饒是狠下心腸沒有阻撓。
楊盈見徐翰林站着不動,驚得六神無主,歇斯底里地朝他喊道:“表哥你好狠的心……你不要我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嗎?你……”
話未完,徐楊氏已甩了她一個耳刮子,罵道:“死丫頭,淨胡說八道,莫不是想我們家翰林想瘋了……”
徐楊氏一邊罵着,一邊逮住愣在一旁的香梔一起將楊盈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