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湯上浮着層黃澄澄的油,一絲熱氣也冒不出來,誘人胃口。安寧把湯裡的骨刺全挑了出來,調了味,又用蓋封上,交給魏小桔道,“若是二當家的醒來,你便將這粉絲和配菜全部倒進罐中,略燜上一會兒,便可熟了,記着提醒他燙。”魏小桔依言拎走了。
安寧把另一罐雞湯如法炮製,自己拎回去了。
天剛摸黑,秦遠就醒了過來,醒來後才得知與安寧做了鄰居,年輕人身體本就恢復得快,休息好了便有了精神,馮金寶也自回去了。
等他沐浴出來,安寧給他弄的那雞湯粉絲也好了。
“你這做法倒有好些年沒吃過了。”秦遠知道滾油下的湯異常熱燙,盛了一碗出來。
“哦?三當家的以前也吃過?”安寧道,“可惜山上只有這些東西,若是配料夠,味道應該更好些。”
“嗯,已經很不錯了。”湯鮮味美,又沒有骨刺,吃得秦遠大呼過癮,一罐湯吃得連渣都不剩,還意猶未盡。
安寧掩嘴笑道,“早知道我就讓楊大媽殺兩隻雞了。”
“我吃了有一隻雞嗎?”秦遠隨口問道。
“只有半隻,另半隻送二當家的了。”安寧道。
秦遠忽覺心裡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總之,不太舒服。
見他沉默了,安寧以爲是累的,便道,“三當家的,你休息吧,把你那換下來的衣裳給我,我幫你補補。”
秦遠淡淡的道,“不急,再說吧。”
安寧見他似有些悶悶不樂,也不知何故,只得默默地回了房。
秦遠見她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本想問問,可瞧着她的背影動了動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自己又暗悔剛纔脾氣不好,躺在牀上,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愣愣地發着呆。
這女孩身上的氣息實在是太熟悉了,她的一舉一動,說話的語氣,臉上的表情,甚至煮的菜,總是讓他想到那個不願想起的地方。三年了,不知那裡怎麼樣了,沒聽說有什麼大事,他們應該過得很好吧。這女孩的眼睛,真象她!
秦遠正默默想着心事,忽聽院門輕輕的“吱呀”響動,他立即從牀上跳下來,從窗戶縫裡瞧見安寧提了個燈籠出了門,她這是要上哪兒?秦遠施展輕功,遠遠的躡在後面。卻見安寧往周復興所居之處而去,不知怎地,心中竟有股無名之火隱隱生起。
安寧走得甚慢,半天才走到周復興的門前,見裡面亮着燈,她才上前輕輕敲了敲門,“二當家的,你在嗎?”
“小六?快請進。”周復興忙起身出來開門,瞧見安寧,很是高興,眼睛都比平日更亮些。
安寧進來,見桌上擺着剛吃完的碗筷,小桔卻不在。周復興的臉色好多了,他接過安寧手中的燈籠放下,“坐啊。”
“小桔呢?”安寧問道。
“小桔?我見天色已晚,讓她趕緊回去了。”周復興愣了下,收了碗筷,轉念就明白了,“小桔說這雞湯是你做的,味道真好,謝謝你了。”
“應該是我來謝謝你的,謝謝二當家的,這麼費心費力的救我。”安寧微笑道。
“這說的哪裡話?你們能平平安安的回來就是最好的事了。”周復興笑道,“你的腳怎麼了?”
安寧道,“摔下山谷時崴了一下,白天楊大媽給我揉過一回了。”
“你等等。”周復興起身去了內房,不一會兒拿出個小瓶出來,“你把腳擡起來我看看。”
安寧把腳踏在面前的小凳子上,周復興把她的襪子拉下,用手按了按那紅腫的地方,皺眉道,“怎麼腫成這樣了?你忍着點疼啊。”他把藥酒倒在手上,替她揉搓起來。
“啊喲!”安寧猝不及防,又痛又羞,脖子都紅了。
“你可忍着點,是會有些痛的,可只有把這淤血揉開了,纔好得快。”周復興手上逐漸加大了力度,手法也比楊大媽揉得快和重,安寧的臉整個皺了起來,不停的抽氣。
“你還真是又怕苦又怕痛。”周復興搖頭笑道,手上卻減輕了些力道,過了一時,才停手道,“你現在感覺怎樣?”
安寧只覺得揉過的地方熱辣辣的,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舒服,疼痛感也輕多了,她輕輕動了動,驚喜道,“真的好多了!沒那麼痛了,謝謝你啊,二當家的。”
“你真要謝謝我?”周復興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
“是啊。”安寧道,“你想吃什麼,要不我明天再給你做。”
“那倒不用。”周復興笑道,“這樣吧,那你以後不要再叫我二當家的了,叫我一聲周大哥來聽聽。”
安寧耳朵紅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聲如蚊蚋道,“周大哥。”
周復興也不難爲她,將那藥酒遞給她道,“這藥酒你拿着,這幾日我早晚都來給你揉揉。”
“那個,不用了吧。”安寧囁嚅道,“我每天自己揉揉就好了。”
“你自己?”周復興笑道,“你自己捨得用勁揉麼?”
安寧的耳朵更紅了,簡直都開始發燒了。
“好了,別這個那個的。這跌打損傷一般都是要別人幫着揉的,自己揉一般捨不得下力氣,好得慢。”周復興道,“再說,我還是半個大夫呢!”
“那謝謝二……”安寧話說了一半,卻聽周復興“嗯”了一聲,她忙改口道,“謝謝周大哥。那個,我還有一事。”
“你說。”周復興道。
“你不怪小桔了吧。那天其實是我先淘氣來着,說要嚐嚐縱馬飛奔的滋味,小桔跟我開玩笑,只是輕輕打了下那一馬,真的是很輕的,誰知那馬卻自己跑出去了,我一慌,嚇着了那馬,馬才受驚的,小桔真的是無心的。”安寧很認真的道。
周復興望着她,眼神異常溫柔,半晌才道,“當我剛聽到消息時,是有些生小桔的氣,可就那一會兒,過後我全是在生自己的氣。”
安寧疑惑地望着他。
周復興溫言道,“這事確實不應該怪小桔,要怪只能怪我。要是那天我自己去送馬,就根本不會發生這些事情。後來聽說你和三弟掉下山谷,我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幸好你身邊有三弟在,要不,我只有自己跳下去找你了。”
安寧心頭一震,半天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放心,我根本就不會怪小桔。”周復興頓了頓,字斟句酌地道,“小桔,我一直當她是妹妹來着,我會跟她說清楚的。”
安寧只覺心裡亂糟糟的,也不知說什麼好,默坐了半晌忽起身來道,“我該告辭了。”
“我送你。”周復興也站起身來,他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扶住安寧的胳膊道,“你腳上有傷,小心些。”
山裡的夜風帶着寒意,卻意外的撫平了人心頭的燥熱。
“我還沒謝謝你呢?”周復興道。
“謝我什麼?”安寧奇道。
“謝謝你做了那麼好的棉衣給我,還做了這麼好吃的雞湯給我,我很喜歡。”周復興道,“就是,雞湯少了點。”
安寧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周大哥,你跟三當家的說的一樣呢。”
“哦?”周復興怔道,“說的一樣?”
安寧笑道,“我今日做了兩份,送給我的兩位救命恩人,可你倆吃完都嫌少。”
“原來如此。”周復興臉上似也有些失望之色。
安寧真的有些不解了,怎麼他們吃的時候高興,吃完卻都有些不高興,難道真是因爲做少了?
到院門口,周復興把燈籠遞給她,“我不送你進去了,你下次要再做什麼給我,就只做一份,好嗎?”
“哦,”安寧愣了下,“那好吧。”
安寧進了屋,周復興那臨別時的那句話卻一直在她腦子裡打轉,“你下次要再做什麼給我,就只做一份,好嗎?”縱然她從未經歷過男女之情,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他不是見過自己的真面目麼?他難道是真的不害怕?不介意?他怎麼會喜歡自己呢?安寧想不通,怔怔的望着天花板,不知該怎麼辦,心亂如麻。
她不知道,隔壁的那個鄰居也是這麼怔怔的望着天花板,不知該怎麼辦,心亂如麻。
一連幾天,安寧都有些魂不守舍,丟三拉四。新棉衣都發下去了,寨子裡的針線活不多,楊大媽又憐她崴了腳,讓她在屋裡休養。
周復興每天早晚都來,大大方方給她揉了腳,說幾句話就走。
隔壁的鄰居卻連面都碰不上,秦遠每天一大清早就出門,不到半夜不回來。年底了,聽說寨子裡事情特別多。
這日太陽甚好,安寧搬了張椅子坐在院中,給李老大他們做着鞋,都快完工了,也許今天就能全部做完,馮金寶都來瞧過好幾回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覺得身上有些涼意,日頭怎麼沒有了,是被雲彩擋住了嗎?她擡起頭,卻瞧見秦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耳朵又紅了,低下頭。
“你這些又是給誰做的?是——二哥麼?”秦遠道。
“不是。”安寧老老實實的道,“是給李大哥他們做的。”
秦遠不滿地哼了一聲,“你對隨便什麼人都好得很,是嗎?”
安寧聽這語氣不善,又不知該怎麼答他,一時語塞在那裡,半天才道,“我以前就答應過他們的。”
秦遠的臉色變了變,卻什麼也沒說,進屋拿了什麼東西,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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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仁八卦:哦,下榜了,現在就靠親們的支持了,偶會一直努力的。本章寫完,忽然想起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套個詞兒,覺得本章亦可叫做一碗雞湯引發的矛盾。呵呵,聊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