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復興卻輕輕推開樑淑燕。略有些尷尬道,“淑燕,我想,我們還是等到了遼東,再圓房好不好?”
樑淑燕的臉上立即飛起兩朵紅雲。
周復興忙道,“你別誤會,我不是不喜歡你。而是咱們在朱府打擾了這麼久,不好再拖,明日便要啓程了,從這兒到遼東,我算過,至少要走一個多月,旅途顛簸,起早貪黑沒得休息,實在辛苦得很。你又從來沒出過這麼遠的門,若是……若是我們圓了房,這一路之上,你可就太辛苦了……”
樑淑燕的臉跟熟透了的柿子一般,忸怩了半天才低聲道,“我,我說過。我什麼都聽你的。”末了,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
周復興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明白的。那今晚你睡這裡,我在外面打個鋪就行。”他起身抱起一牀被子就走。
樑淑燕忙起身道,“你夠不夠?要不要多拿一牀?”
周復興笑道,“你放心,現在天氣還好得很,我不會着涼的。”他忽對着樑淑燕的額上輕輕一吻道,“你早些睡,明日便要上路了,可辛苦着呢!”
樑淑燕的心裡甜蜜無比,有這樣疼她的夫君,她還有什麼不滿足、不放心的呢?
次日一早,周復興就起來了,查點行裝,看有無遺漏之處。
他準備了一輛輕便的馬車,裡面鋪蓋齊全,坐臥皆可。依着以前見過安寧那馬車的樣子,裡面加了盞琉璃燈,又命人釘了些小格子,放些食品、衣物、常備藥品和些日常用具,東西擺放得整齊有序。車板下有一個暗格,藏着些路上要用到的金銀細軟,其他的財物朱兆稔都幫他兌換了銀票,準備快到了再找錢莊提出來就是。知道樑老爺嗜茶,周復興連小炭爐都在角落裡固定了一個。方便他路上燒水泡茶。
細細的又檢視一遍,確信並無遺漏了,周復興這才把車套上,回來和樑淑燕一道去向岳父岳母磕頭敬茶。
樑夫人笑道,“女婿,你這麼一大清早的就起來忙活幹什麼?”
周復興道,“娘,早些準備好了,我們上路也方便。”
樑相國道,“復興說得對,在人家家裡打擾這麼久了,確實也不好意思,咱們還是早些上路吧。”
一家子用過早飯,周復興一一給他們易了容,外面換上粗布衣裳。樑夫人和樑淑燕的釵環耳飾全取了下來,只用青布包頭,剛收拾妥當,朱景先他們就到了。
安寧東張西望半天問道,“昨天的新娘子呢?”
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趙頂天指着樑淑燕道,“這可不就是?”
安寧瞪眼道,“晴雲。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朱景先笑道,“你再好好瞧瞧,她是晴雲麼?”
安寧仔細瞧了半天方道,“她不是晴雲!她長得可真象晴雲。”
周復興笑道,“雕蟲小技,讓大家見笑了。”又對朱景先道,“此次多蒙貴府相助,在下無以爲報,只願將來朱兄早日踏足遼東,讓我們能一盡地主之誼。”
朱景先笑道,“我是一定要去的!等周兄你們一家子安頓好了,我可能就差不多要到了。”
周復興道,“那可是歡迎之至!”
朱景先從懷裡掏出塊小小令牌道,“這是我家的令牌,你們若是在路上遇到什麼爲難之處,只要是天下賣絲綢布匹的地方,儘可以憑此去尋朱家商鋪,必有人相助。”
周復興接過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他一時望向安寧道,“朱兄帶着她,這一路上可要格外小心。可還需要易容之物麼?”
朱景先望着安寧,半晌搖了搖頭道,“多謝周兄美意,但我若是連一個女子都保不住,何談其他?”
周復興望着他點頭道,“也許這普天下,也只有朱兄敢這麼帶着她了。希望她從今以後否極泰來,幸福安寧。”
朱景先眼神篤定道,“一定會的。”
周復興轉身從包袱裡取出個小木盒。打開後自己取了幾顆出來,然後把那盒子遞到朱景先面前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朱兄,這盒子裡有十顆雷火霹靂彈,威力無比,若是你們路上遇上個強盜土匪的,把這個重重砸幾顆在地上,當可保命脫身。”
安寧好奇地就想拿一顆出來玩,周復興攔住道,“小蓮子,這可不能玩的,這是打壞人的,你這麼一扔,這屋子可都要砸個大窟窿了!”
朱景先忙小心收起道,“如此多謝周兄了。”
周復興又拿出塊腰牌道,“朱兄,你若有一日果真踏足遼東步雲山下萬家溝,憑此令牌,凡遇到掛着仙字招牌的地方,打聽我的下落,自會有人引你來見我。”
寒喧一番,送周復興一家子出了門,卻見門口有支小小商隊在等候了。
朱景先道。“周兄,我家商隊正好要去趙國送一批貨,便與你們同行一段吧。”
周復興笑着搖了搖頭道,“多謝朱兄美意,套用兄臺方纔的話,我若是連一家老小都保不住,何談其他?”
兩人一時俱都哈哈大笑起來。
趙頂天走上前道,“周大哥,你教我這許多時,今日一別,不知何日相逢。頂天無以爲報。便請你受我一拜吧。”他跪下鄭重的行了一個大禮。
周復興扶起他道,“頂天,收好晉國的地圖,周大哥希望你能早日用上!”
趙頂天鄭重地道,“你放心,一定會的。”
樑淑燕走到安寧面前道,“蓮子姐姐,我可以拉你的手麼?”
安寧轉頭看着朱景先,朱景先點了點頭,她才道,“可以。”
樑淑燕上前拉着她的手,微笑着道,“蓮子姐姐,雖然你不記得了,但我還是要謝謝你,你爲我所做的一切,淑燕永遠銘記於心。我在遼東,會每日爲你祈福的,也衷心盼望着你能早些來遼東玩。”
安寧又轉頭看着朱景先道,“大哥,她叫我去玩,我可以去麼?”
朱景先笑道,“可以啊,大哥過些時日帶你去!”
安寧望着她笑道,“我大哥說可以,那我就會去看你的。那說好了,你到時要陪我玩的!”衆人都輕笑了起來。
樑淑燕道,“那我們說好了,你千萬不要忘記了。蓮子姐姐,你可以再叫我一聲淑燕妹妹麼?你以前就是這麼叫我的。”
“淑燕妹妹!”安寧道,“我記着了,你是淑燕妹妹,我要去遼東找你玩的,我不會忘記的!”
周復興道,“送君千里,終需一別。朱兄,頂天、小蓮子。就到這裡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總有再相逢的時候!”
朱景先道,“周兄周嫂一路保重!相爺夫人一路保重!”
趙頂天道,“周大哥保重啊!”
周復興扶着樑相國夫人和樑淑燕上了馬車,自己也跳上車道,“各位珍重!就此別過!”趕着馬車就走了。
朱景先、趙頂天在後面揮手送別,安寧也跟着揮起了手。
直等瞧不見了他們,安寧才問道,“大哥,他們這就叫走了麼?”
朱景先點了點頭。
安寧皺眉道,“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朱景先道,“可人生就是一次次的離別,一次次的重聚。”
安寧忽問道,“你哪天也會‘走了’麼?”
朱景先溫柔的望着她道,“我不會。”
安寧緊緊拉着他的手道,“你要‘走了’,記得帶上我啊。”
朱景先笑道,“好,我一定記得。不管走到哪裡,都帶上你,好不好?”
安寧望着他的眼睛燦爛的微笑,那裡明光流轉,說不出的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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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
桂花飄香,明月高懸。
朱府一大家子坐在花園裡賞月,安寧偷偷掂了一小塊月餅玤想往嘴裡送,立刻被朱景先搶了下來,“你還吃?這都第幾塊了?也不怕傷着脾胃,不許吃了!”
安寧癟着小嘴不吭聲了。
朱兆年笑眯眯的道,“小蓮子,不怕哦,大哥這麼兇,爹幫你打他好不好?”
“不好!”安寧馬上叫了起來。
一時衆人聽得都笑了起來,朱景先暗自瞪了他爹一眼。
只聽朱兆稔又笑道,“小蓮子,你跳個舞給大家好不好?你要是跳得好,四叔就再給你吃一塊。”朱景先又暗暗瞪了四叔一眼。
“跳舞?”安寧眼神迷惘了起來道,“跳什麼舞?”
朱兆稔道,“就是那天你在齊爺爺府上跳的一樣啊,你不記得了嗎?你拿個扇子扔毽子跳的那個舞?四叔很喜歡呢,想再看一遍!”
“我不記得了。”安寧搖了搖頭,忽道,“四叔,那你來跳舞吧!”
衆人鬨堂大笑,朱兆稔也不以爲意。
朱兆年笑道,“小蓮子,你就饒了你四叔吧。”他望着朱兆稔道,“咱們這乾坐着也沒意思,讓孩子們上來演些節目吧。”
朱兆稔道,“景明、景虹,你們誰先來呀?”
朱景明傻眼道,“爹,我可不會跳舞!”
朱兆稔瞪眼道,“傻小子,大伯有說讓你跳舞麼?讓你表演,你會什麼便演什麼!”
朱景明撓頭想了半天道,“我什麼也不會呀!”
朱兆稔惱道,“平時什麼都不好好學,關鍵時刻一點用處都沒有!”
朱景明更着急了,朱景先道,“明弟,你不行就打趟拳,舞趟劍也行啊。”
朱景明道,“哦,這個我倒會。好!”他怕他爹再罵,忙跳到場中道,“大伯,那我就打趟拳吧。”
朱兆年點頭道,“好!”
朱景明一時拳腳生風,打得呼呼作響,閃躲騰挪,甚是敏捷,朱景明那小dd剛學會走路,最是好動,瞧着高興,就想往場子裡蹦。朱四嬸瞧見了,忙讓人帶好,莫要傷着。
朱兆年逗着小傢伙兒,笑道,“景昉,你也喜歡?那長大了跟哥哥好好學啊。”
朱景明故意又耍起了猴拳,聳肩縮脖,學那猴子模樣,逗得人哈哈大笑。
趙頂天笑道,“景明,這樣可不行,非笑翻肚子不可。你一人耍得不熱鬧,我下來陪你玩玩如何?”
“來啊!”朱景明笑道。
趙頂天飛身也下到場中,二人你來我往,戰在一處,多用虛招,點到爲止,倒更是好看了。安寧瞧着他們打得有趣,不住拍手叫好。一時,二人同時收手,抱拳行禮道,“獻醜了。”
朱兆稔道,“景虹,該你了。”方纔聽爹這麼一說,朱景虹早讓人到房中取來了瑤琴,此時行了禮,便坐在一旁彈起了琴。她在琴上下了多年苦功,頗具韻致。安寧聽得搖頭晃腦,也不知嘴裡在嘀咕些啥。
朱兆年聽了不住點頭道,“已經很不錯了。”
朱兆稔瞧着朱景先道,“景先,你也來露一手吧。”
朱景先笑道,“好!”他讓人回房取了玉簫來道,“景虹,你繼續彈着琴,咱們合奏一曲。”朱景虹倒有些緊張,她彈起了琴,朱景先聽了幾個音,方隨着她的琴聲和奏起來,美妙無比。
朱兆稔忽又低聲對安寧道,“你瞧,他們可都表演節目了,待會兒就到你了,你表演什麼呢?”
安寧愕然的望着他道,“四叔,我表演什麼?”
朱兆稔詭笑着,正想逗逗安寧。此時,朱兆稔的小妾秋芳走上前笑道,“老爺,我聽他們吹彈得動聽,獻唱一曲如何?”
朱兆稔道,“好啊!你想唱什麼,讓他們彈。”
秋芳到他們那兒低語幾句,一時樂聲一變,只聽秋芳唱了起來,“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她語音嬌柔,唱起來煞是動聽。
安寧跟着她的歌聲也輕聲哼唱起來,“令德唱高言,識曲聽其真。”
朱兆稔聽到了,便小聲道,“小蓮子,你大聲唱啊!”
安寧便跟着秋芳大聲唱了起來,“齊心同所願,含意俱未神。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初時還能聽得到秋芳的聲音,可唱了兩句,只聽得到安寧的清亮明媚的歌聲了。可秋芳一停,她下面便不知道該唱什麼了。秋芳又接了起來,“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無爲守貧賤,轗軻常苦辛。”
一曲唱畢,朱兆稔帶頭鼓起掌來,“丫頭,沒想到你歌也唱得這麼好聽!”
秋芳笑道,“姑娘的聲音真是天籟,連以前教我的老師也沒有唱得這麼好過!”
朱景先驚喜的望着安寧道,“小蓮子,你又唱歌了!”
安寧道,“我在唱歌麼?”
朱景先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剛纔唱了什麼?”
安寧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