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秦遠重重的一腳就要踏在趙頂天身上。安寧驚呼一聲,撲了上去,擋在趙頂天身前,秦遠吃了一驚,減了幾分力道,但仍是收勢不住,這一腳眼看就要落在安寧身上。
忽地斜刺裡衝出一人,飛起一腳,格開了秦遠這要命的一腳。
“誰!”秦遠大吼道。
“三弟,你夠了!”周復興立定身形,冷冷地道,“頂天不過是個孩子,你居然對他下這麼重的手?”
周復興回去後,準備明日營救樑淑燕出宮的東西,想想覺得有些不放心,趙頂天畢竟年輕,乍聽安寧受傷,會不會一時沉不住氣,冒險進宮找安寧,這進宮的路線他是帶着趙頂天看了多次的,萬一這孩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一人闖進去,那可就危險了。他連忙去了趟朱府,卻不見趙頂天的蹤影,找守門的家丁一打聽,才知道他果然出了門。
周復興心急如焚,立即趕往皇宮,在西北角那兒找到趙頂天的馬,周復興也顧不得危險了,循着蹤跡一路追蹤過來,他在路上已經發現有侍衛包圍這宮殿了,一進來就瞧見秦遠正欲踢向趙頂天。
秦遠沒顧得上質問周復興是怎麼來的,先指着趙頂天怒吼道,“什麼孩子?你瞧他這樣子,象個孩子麼?他都要爲她拼命呢?這是孩子做的事麼?”
周復興也憤怒了,“你到底講不講理的?他跟小六的感情就跟姐弟一樣,聽說小六受了傷,便想來瞧瞧她,只是想來瞧瞧她!”
秦遠道,“他又不是她的弟弟!憑什麼這麼關心她?”
周復興道,“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頂天陪着小六,一路千辛萬苦的走過來,這期間經歷的感情,就是親姐弟也不過如此了,他關心小六又有什麼錯?”
秦遠道,“是,他沒錯!那是誰讓他送她來的麼?又是誰讓他去吃這份辛苦的麼?”
周復興道,“是。沒人讓他來,是他自己願意來的!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麼?你把小六一人拋下,自己回了宮,可有想過她怎麼辦?有頂天這樣的好孩子肯送她來晉都,你非但不感激,反而惡言相向,還胡亂猜測,你到底是不是人?”
秦遠怒道,“你爲什麼不問問這孩子爲什麼這麼好心?還有你那個狗屁大哥!”他指着安寧罵道,“我寧願你死在路上,也不願意你讓他們送來!你知道麼?自你回來了,我每天都要忍受無休無止的猜疑,還有不知什麼時候會冒出來的閒言碎語!”
安寧渾身一哆嗦,臉色雪白。
周復興難以置信的望着秦遠,“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你是瘋了麼?居然這麼說小六?她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啊!”
秦遠不加思索的道,“妻子?我的妻子在與我離散的那天就死了!現在這個,不過是個有着和她一樣軀殼的女人!她……她不知都經歷了些什麼!今天有這小子爲她拼命,明天呢,後天呢。還會冒出多少人來等着爲她拼命!”
安寧的臉色開始發青了。
周復興真的是驚呆了,“天哪,你說的這是人話麼?你不是答應過這輩子一定會好好待她的麼?”
秦遠喘着粗氣,半天才平復了一下道,“是哦,我倒差點忘了,二哥你也是喜歡她的。怎麼,你也是想來帶她走的麼?”
周復興氣得渾身都開始哆嗦了,額上青筋都迸了出來,“你,你怎麼能這麼憑空臆測每一個人?你,你到底當她是什麼!”他指着安寧道,“她是一個人!是你的妻子!她不是一件貨品,若是她能隨隨便便的就跟人走,她何苦不要命的來尋你!”
秦遠道,“夠了!我不要再聽這些話了!”他一把拉起安寧道,“你看看她這張臉,你仔細看看!她即使易了容,也掩飾不住這天生麗質和萬種風情,對着這樣的臉,你不動心麼?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能不動心!”他的理智已經完全泯滅了,似要斷絕周圍人對她的一切好感,惡狠狠的道,“你們真以爲她是什麼吳國公主麼?哼!知道她娘是什麼人?”
安寧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灰了,最後懇求着望着秦遠。
卻聽見秦遠冷冰冰地道,“ji女!最下濺的ji女!而她,只是她娘勾引宮中王子生的私生女!”他一把扯下安寧那個隨身不離的荷包,“這裡裝着的,就是她娘和那個男人的頭髮!簡直就是恥辱!”想也不想。秦遠把那荷包高高拋起,越過宮牆,不知落到了哪裡。
周復興深深的被激怒了,“你到底在發什麼瘋?難道你就只對她的臉動心麼?那你何苦去招惹她!”
秦遠道,“對,我不該招惹她!我何苦招惹她,給自己平添這麼多煩惱!二哥你還不知道吧?我告訴你,你出寨子不久後寄過短箋回來,我沒有給她!”他轉頭又對安寧道,“你知道二哥寫了什麼麼?‘月出皎兮,歸心似箭’!”他又對着周復興道,“你剛回來時,我還騙了你,說我跟她有了夫妻之實,騙你死心!哈哈哈哈!”秦遠淒厲的大笑起來,“若是早知今日,我何苦做這些?早些把她讓給你不就完了!”
他把安寧往周復興面前一推,安寧再也忍不住,直挺挺的向前栽倒,一口鮮血直噴了出來,濺了周復興一身。
周復興嚇得臉變了顏色,一下扶住了安寧道,“小六。你怎麼了!”他瞪着秦遠道,“你真想把她逼死麼?”
見她吐了血,秦遠這才稍稍冷靜了些。月光下,安寧只着白色的袍子,披散着長髮,她的臉色已經是淡金色的了,鮮血還在順着她的嘴角往下淌,染在胸前的袍子上,整個人好似一朵哀婉之極的花,明明就在衆人面前,卻象是抓不住的流雲。飄渺虛無。她的眼睛定定的望着秦遠,裡面沒有淚水,只有深深的絕望。
秦遠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了,忽又有些不忍起來,他想也不想,便從周復興懷裡把安寧一把又搶了過來。
周復興咆哮道,“你還想對她做什麼?”
秦遠道,“她是我的,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的懷裡!”
安寧擡手擦擦脣邊的鮮血,對着周復興平靜的道,“周大哥,你走吧,帶着小弟走吧!”她轉頭對着秦遠忽輕輕的笑了,笑得那麼無邪,卻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她柔聲道,“你說的對,我是你的。你放心,我不會跟他們走的。”
秦遠瞧着她的笑,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恐慌。
安寧轉頭又對周復興大聲道,“我叫你走,你聽到沒有!你們!”她一指地下的趙頂天還有站在後面的樑淑燕道,“通通都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們!”
“小六!”周復興望着安寧,心裡難過之極。
安寧生氣之極,怒道,“你們走不走?”她轉頭又對着秦遠嬌笑道,“阿遠,你幫我把他們趕走好麼?他們好討厭哦,我不想再見到他們了!”
秦遠被她笑得全身發毛,忽然大吼道,“滾!你們全給我滾!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六,六姐!”趙頂天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又噴出一口鮮血。
周復興望着安寧,眼中似要落下淚來,他狠了狠心,走上前抱起趙頂天。對着樑淑燕道,“走!”
趙頂天虛弱的道,“我,我不要走!六,六姐!”
周復興緊咬着牙關,點了他的穴道。
樑淑燕望着安寧,早已是淚流滿面。安寧衝她吼道,“走啊!走啊!”聲音裡似要泣出血來。
樑淑燕跟在周復興後面一步三回頭,宮殿四周高牆外早已佈滿了侍衛,他們也不知怎麼辦,站在那裡等着吩咐。
眼看周復興就要出門了,驀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全都給我拿下!”
秦遠和安寧擡頭望去,太子秦慕達騎在馬上,站在一旁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們。
秦遠道,“大哥,我說讓他們走!”
秦慕達道,“我說,全給我拿下!”
秦遠愕然地望着大哥,侍衛們的刀槍立刻指着周復興三人。
安寧忽獨自走上前,站在太子的馬前,對他微笑着招了招手。秦慕達俯下身來,安寧在他耳邊低聲不知說了句什麼,然後望着他甜美的微笑。
秦慕達笑了,道,“其他人可以走,二殿下妃留下!”
樑淑燕臉色微變,忽又鎮定下來,深深的望了周復興一眼,道,“周大哥,保重!”然後轉身跑向安寧,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周復興緊咬着牙關,頓了半晌,沒有回頭,抱着趙頂天便往宮外走去。
秦慕達吩咐左右道,“跟着他們,讓他們出宮。若敢半途生事,格殺勿論!”左右侍衛拿着刀槍圍着周復興二人,押着他們出宮了。
秦慕達望秦遠笑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們都早些休息吧。”他撥轉馬頭,帶着人離開了。
秦遠轉身拖着安寧進了最近的樑淑燕的寢宮,樑淑燕緊拉着安寧的手,也跟進了房。
秦遠瞧了安寧半晌,才問道,“你方纔對大哥說什麼了?”
安寧笑了,柔聲道,“他是你親大哥呢!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秦遠道,“不準笑!我問你對他說了什麼?”
安寧道,“我求太子殿下放了他們。”
秦遠疑惑道,“就這麼簡單?”心裡的恐慌卻一點點的放大。
安寧道,“就這麼簡單,不信你去問他。”
秦遠道,“那他們今晚爲什麼會來?”
樑淑燕擡起頭,直視着秦遠道,“是我找來的,我不願意呆在這宮裡做什麼二殿下妃了,我要逃走!”
秦遠擡手就打了她一耳光,打得樑淑燕嘴角都出血了,但她沒有掉淚,轉頭依然直視着秦遠,他又是一耳光過去,安寧卻伸手擋了一下,便打在安寧的身上。
安寧又笑了,還是那麼溫柔地道,“你若想打人,就打我好了。走,我們回房去,你慢慢打!”
秦遠怒道,“我說過不准你再笑了!”
安寧柔順地道,“好,那我便不笑了。”脣邊卻仍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秦遠吼道,“我說過不准你再笑了!”
安寧道,“我沒有在笑啊。”
樑淑燕忽哈哈笑了起來,她一笑,安寧跟着也笑了起來,兩人越笑越大聲,最後竟都笑出了眼淚。
秦遠更憤怒了,他叫道,“不準笑!不準笑!”他忽然拖着樑淑燕往牀上去,“你想走,我偏不讓你走!你不願意做二殿下妃,我今晚就讓你做!”他開始動手撕扯着樑淑燕的衣裳。
樑淑燕拼命反抗,尖叫着,“滾開!”
安寧上前拉住秦遠道,“你若想做什麼,衝着我來好了,別難爲她!”
秦遠一把將她推開。
樑淑燕忽高聲道,“秦慕遠!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誰?”
秦遠停住了,瞪着她。
樑淑燕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告訴你,是太子妃!也就是我的親姐姐!你的親嫂子!”
“你胡說!”秦遠臉色鐵青的望着她。
樑淑燕冷笑道,“我再來告訴你吧,太子妃肚子裡的那個孩子也是你的!因爲太子根本就不能生育!”
“你撒謊!”秦遠揚手又是一巴掌打過來。
樑淑燕轉過臉來冷笑道,“你不信麼?好,你自己去問他們啊!”
秦遠更加瘋狂的撕扯着她的衣裳道,“你想騙我!騙我放過你!”
安寧狠命的拉着秦遠,連長長的指甲都扳斷了好幾根。
樑淑燕卻不反抗了,只冷冷的道,“你就這麼喜歡**麼?”她閉上眼睛,任兩行清淚留了下來。
秦遠聽到這句話,卻一下子呆住了,臉也白了,“**”兩個字重重的敲擊着他的腦海,勾起他最不願面對的回憶。他忽地一把抓起樑淑燕,重重的把她摔下牀去道,“你真讓我噁心!”
樑淑燕的身子都快被震散架了,她忍着疼就是不哼出聲來。
秦遠轉身拖着安寧就回了房,他粗暴的把她扔上牀上,撕開她的衣裳,把滿腔怒火全都發泄在了安寧身上。
漫長的黑夜終於過去了,當黎明到來的時候,安寧一下睜開了眼睛,她象只貓似的跳下牀,披上衣裳,拿起珍珠雪玉膏,走到外間輕輕喚道,“素琴!素琴!”
素琴躡手躡腳的進來了,安寧低聲吩咐道,“準備香湯,我要沐浴!”
素琴點了點頭,不一時就備好了香湯,請安寧去了浴室。
見四下無人,素琴從懷裡取出昨天被秦遠扔掉的荷包道,“夫人,還給您。”
安寧微笑道,“謝謝你了,素琴,你找了很久吧。”接過荷包,她從桌上拿起剪刀,剪下一綹頭髮也裝進荷包裡,然後把荷包轉手就投進了火爐中。
“夫人!”素琴低低驚呼着,就要去火中搶出來。
安寧拉住她,看着火焰很快就吞噬掉荷包,微笑道,“這樣多好,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一家人分開了。”
泡進溫暖的熱水裡,安寧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她的臉上甚至一直都掛着動人的微笑。素琴瞧着她,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沐浴過後,安寧將珍珠雪玉膏遞給素琴道,“快,幫我抹上,身上有傷的地方全都要抹上!”
素琴拿藥在她身上抹着抹着,眼淚卻撲簌簌往下直掉。
安寧沒有說話,直到素琴收起了藥盒,她才道,“去給我拿套最鮮豔最漂亮的衣裳來!”
素琴遲疑了一下,終於擦了眼淚出去了,不一時捧了一套火紅的新衣裳進來,那件衣裳,安寧一直嫌太豔,從來也沒有穿過。
換上新衣裳,素琴又給她挽好了髮髻。安寧拿自己的那支珠頭鳳釵遞給她,示意讓她別上,又取出自己那對龍鳳金鐲子戴上,打扮停當,她對鏡笑道,“我打扮起來還真挺好看的吧?”
素琴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安寧道,“去幫我把小熊抱來。”
素琴含淚抱着小熊匆匆進來,安寧抱着小熊親熱了一會兒,才道,“陪我去偏殿看看娘娘。”
到了偏殿,樑淑燕竟也早早起來了,她也換了件新衣裳,梳洗得漂漂亮亮的,瞧見安寧過來,似乎並不意外。
安寧還沒開口,樑淑燕便道,“我不能答應你什麼!”
安寧笑道,“我不要你答應我什麼。”她轉頭對侍從道,“素琴留下,你們都下去吧。”
等她們都出去了,安寧才道,“我有幾句話,你想聽便聽,不想聽就忘了吧。”她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盒子道,“這裡是我以前用的人皮面具,裡面有膠水,周大哥應該教你用過吧。”
樑淑燕硬梆梆的道,“我不會!”她的鼻頭已有些發酸。
安寧卻自放下了,“這人皮面具似是很珍貴呢,我早想還給周大哥了。”她又從懷裡取出一塊翡翠金鎖道,“這是我滿月之時,我爹給我的長命鎖,你幫我收着。若是有緣,託人轉交給我大哥,跟他說,我不能去他香溪家裡做客,心裡很是遺憾呢!若是方便請他把這帶回去,也算是我去瞧瞧他的家人,瞧瞧他的家了。”
樑淑燕偏過臉去,不看安寧。
安寧仍自顧自的說道,“小弟要去做大將軍,我沒什麼好送他的。這支銀簪擰開這玉蘭花,便是把小刀,還挺鋒利的,送他防身吧。跟他說,以後上了戰場千萬要當心,別再衝動,更別被人暗算了。”
樑淑燕的眼圈紅了,眼淚已經在裡面打轉。
安寧站起身來,走到樑淑燕的面前,將小熊放在了她的懷裡道,“你若有機會,把我的小熊放出宮去吧。我寧願它在外面做一隻流浪的野狗,也不願它再呆在這裡!”
樑淑燕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淚來,一把拉住安寧的手道,“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