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溪朱家。朱兆年的外書房裡。
“爹,我可不可以跟哥換換?”朱景亞笑得格外諂媚,眼睛在明顯厚薄不均的兩堆公文上掃來掃去,“再說,我年輕,多跑跑,尋人這種體力活就讓我來幹吧!”
“我沒問題!”朱景先微笑着點了點頭,這個不知死活的弟弟。
“行啊!”朱兆年指着那堆薄薄的公文道,“你看你能處理得了多少?”
朱景亞翻開一張,略瞧了瞧,馬上臉色變了,笑得更加燦爛,“呵呵,我想了想,自己畢竟年輕,還是先去越國三叔那兒學學吧。尋人雖然需要體力,更需要智慧,我修煉不夠,還是哥去吧。”
“二弟,你也不用着急,大哥此去晉國,若是因爲尋人誤了正事,說不得快馬加鞭也要把你召來啊。”朱景先拍拍弟弟的肩膀,“你就好好地等着吧,哥儘量讓你也來晉國。”
“爹!”朱景亞苦着臉,不敢再作聲。
朱兆年冷哼一聲,白了一眼.小兒子,敢挑肥揀瘦,活該!轉頭笑眯眯地對老大道,“景先啊,這次就辛苦你了。爹絕對相信你,既能尋到那公主,也能把這些事做完的,對不?”
“兒子自當盡力。”朱景先暗自哀嘆。
前兩日收到劉良行的來信,朱靖.羽聽說那美人女兒有線索了,差點挽起袖子親自重出江湖去找尋,被朱兆年給攔了下來,拍着胸脯打包票,把這項光榮而又艱鉅的任務交給了大孫子。順便,真的只是順便,再讓老大去晉國處理些不算太麻煩的一些事情。
安排妥當了,正想把兒子們趕.出去。門口人影一晃,朱夫人駕臨。
“夫人,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朱兆年忙起身迎接。
“都是你當年惹下的禍端,你瞧瞧該怎麼辦吧?”朱夫.人當中坐下,拿着封信扔到丈夫面前,一臉哀怨。
朱兆年看畢,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嘀咕道,“這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他們家怎麼還提?”
“哼!”朱夫人道,“誰讓你胡亂答應人家來着,瞧,人家.惦記得很清楚哩!”
兩兄弟正準備.悄悄退出去,卻不料他們孃親極爲眼尖,喝道,“站住!跟你倆也有關係!”
兩兄弟站着不動了。
朱兆年道,“你把孩子們留下來做什麼?”
朱夫人道,“不讓他們去,難道讓你去?”
朱兆年道,“夫人,我這都一把年紀了,還去幹嘛。”
“哦,”朱夫人不依不饒道,“那就是說若你再年輕些,便還是要去的?”
朱兆年急道,“我怎麼會是這個意思呢?誤會,誤會!”
朱夫人嘴巴撅了起來,“那你說怎麼辦吧?”
朱兆年捋須想了想,又幹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道,“你們兄弟倆聽着,你們孃親家裡有門親戚,姓齊,是做藥材生意的。啊,那個,跟我們家也有些淵源。”
朱夫人道,“你別在那跟孩子們繞來繞去的,娘實跟你們說吧。這齊家在西北也是數一數二的大藥材商,想當年,你爹年輕時到西北去,不只是認得了你母親,還認得了齊家妹子。你爹也是的,沒事上人家那兒去吟詩作對,賣弄拳腳,出盡風頭。齊叔當時就看上你爹了,讓齊家妹子送你爹個荷包,他傻傻地就接了。這在我們那兒,可就是互相看上的意思了,差一點,你們的娘就要姓齊?!”
“那我不是跟你去的她家嗎?你說,要我給你長臉,我才稍稍表現了一下。再說,我當時怎麼知道送荷包還有那層意思?再說,我最後不是沒娶她嗎?”朱兆年辯解着。
兩兄弟聽得想笑又不敢笑,朱景先神色還好,朱景亞憋不住,使勁掐着自己的腿。
“說不定你當時想娶她來着,或是想把我們姐倆都娶進門。”朱夫人道。
“怎麼可能?”朱兆年表面正氣凜然,其實那個,齊老頭當年跟他胡攪蠻纏的時候,他確實想過乾脆把兩個都娶進門拉倒,可這事千萬不能讓夫人知道。
“後來還是我爺爺去了,才讓齊叔打消了這個念頭。” 朱夫人道,“可你爹倒好,當時嘴快,說什麼若是日後有了兒女,必當讓他們遠赴西北,再結良緣。”
兩兄弟一聽,對望一眼,心想爹怎麼這樣,自己沒出生就把自己給賣了。
朱兆年道,“我那時只是隨口一說。”
朱夫人道,“是啊,你當時隨口一說,人家可當了真了。你瞧瞧,人家信都來了,說家中子女尚未婚配,請你帶着他們去西北相親呢。”
朱兆年道,“誰真的有那個工夫去?”
朱夫人道,“那你說怎麼辦吧?”
朱兆年沉吟片刻道,“景先,你這次去晉國,讓你四叔領着,也去齊府拜會下吧。”
朱景先怒了,當老大真是倒黴,什麼爛差使都先派到自己頭上,他想了想道,“那孩兒若是去了,遇上些事怎麼辦?爹,您可是答應過我,我的妻子由我自己來挑的。”
朱兆年笑道,“你放心,爹當年並沒親口許下婚事,你就當去串個親戚。當然,若是你真相中了人家閨女,倒也是美事一樁。”
“也是。先兒呀,娘和你爹當年就是在那邊遇上認識的,你去到那裡,說不定也能締結一段良緣呢。”朱夫人想着兒子娶親,又眉飛色舞起來,“你若是能遇上個象娘這樣的,倒也算你造化。”
朱景先心中暗自搖頭,拉倒吧,就您這樣的,也只有爹喜歡。我將來可要找個溫柔賢惠、秀外慧中的妻子,嘴上卻說,“兒子自當盡力。”
“若是你不成,”朱兆年擡眼一掃後面道,“過幾年讓景亞去。”
“噗!”朱景亞實在忍不住,臉上那表情不知是歡喜還是痛苦,重重地噴出一口氣來。
朱景先借機轉頭低聲道,“二弟,你別心急,大哥肯定會把這機會留給你的。”
朱景亞的表情立馬凝住。
朱兆年搖頭嗔道,“莽莽撞撞,有失體統!尚需磨練,尚需磨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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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安寧來到一個叫做郭鎮的地方。
她初時幾日經過的市鎮較多,一路上僱車住宿倒也方便,可再往前走,卻淨是些鄉村,還隔着老遠,根本就沒有趕車的前往。安寧這下可無法了,她既不認識路,又不會騎馬,總不能走着去吧。別說遇見壞人,就是順順當當地走,萬一走到天黑還遇不上人家,那她一個年輕女子,在荒郊野地裡要怎麼辦?
於是她只能呆在一個地方等,等着有往北邊過路的馬車,就捎她一段。即便如此,還常常一連幾日都遇不上一輛順路的車。故此她雖走了大半個多月了,但路程卻着實沒走多遠。後來實在經不起等,沒車時,便打聽了道路,若是白天可以走到的,她就步行前往。春天氣候多變,一時陽光明媚,一時細雨菲菲,忽冷忽熱,風起沙揚,一路風塵僕僕,安寧可遭了不少罪。最難受的是孤身一人,鎮日膽戰心驚,旁邊連個說話商量的人都沒有。
郭鎮不大,剛下過幾日雨,路上淨是泥濘,烏黑骯髒,更顯殘舊。城中乞丐甚多,沿街乞討,狀甚可憐。
安寧走了大半日,腹內早已是又飢又渴,走了半天也沒瞧見酒樓,隨便尋了個路邊小攤,要了一碗麪。
她剛吃得兩口,忽覺眼前有人在盯着自己。擡頭一瞧,卻是個小乞兒。不過五六歲的小女孩,極是瘦弱,頭髮亂得象稻草一樣,衣衫襤褸,拖着兩條長鼻涕,正睜大了眼睛望着她面前的那碗麪,眨也不眨。
安寧給她瞧得吃不下去了,便喚老闆拿了兩個饅頭來,遞給了那小女孩。
小女孩望了半天,似是不敢相信,安寧把饅頭遞到她手邊道,“***,你拿去吃吧。”
小女孩猶豫了半天,才倏地一下抓起那倆饅頭,轉身就跑。
安寧心下稍安,拿起筷子正欲吃麪,不料一時旁邊伸出許多雙烏黑的手來,“姑娘,行行好,也給我口吃的吧。”乞討聲此起彼伏,有些已經開始拉扯她的衣裳。
安寧嚇着了,“你們,你們別過來!”可這些人哪裡肯聽,更推搡起來。
老闆從爐竈前拿了根長長的搟麪杖出來,哄趕着那些乞丐,“走走走,都走,都走!”好半天,才把那些人給驅散了。但仍有一些不死心的,在她幾步之外守着不肯離開。
老闆嘆道,“這位姑娘,如今兵荒馬亂的,乞丐流民多的是,你救得了人一時,救不了人一世,沒的還給自己添麻煩。”
安寧道,“怎麼這裡有這許多乞丐?”
老闆道,“咳!還不都是打仗鬧的。這些人大多是兩國邊境上的百姓,打起仗來不出來討飯怎麼辦?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打來打去,啥時是個頭啊?冬天時還凍死餓死了不少了,現在的人還少些呢。”
安寧一時無語,面也吃不下去了,拿出錢給老闆結了帳,自己又去城中尋客棧。可這小鎮實是破爛,尋了半天也沒瞧見。
旁邊一個乞丐湊了上來,“大姐,你尋客棧麼?”
安寧退了一步,點了點頭。
那乞丐往路旁一條小巷一指道,“你從這裡穿過去,前面便有家客棧了。我帶你去,你買兩個饅頭給我可好?”
安寧猶豫了一下,見天還亮堂,巷子又不長,便點了點頭。走到巷子中間,忽然那乞丐劈手搶奪她手中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