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琦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我們兩非親非故,甚至素不相識,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李叔叔雖然看着她長大,但這個李景然,從來沒有在她的記憶裡出現過。聽大人們說,這個孩子身世十分可憐。還在襁褓中的時候,父母便離異了。至於離異的原因,從來沒有人提起過,知道的人都諱莫如深。
“你還記得當年小河邊的那個玩泥巴被人欺負的小男孩兒嗎?”李景然幽然問了一句,語氣中充滿了無奈,“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或許對於你來說,根本不曾放在心上過。”
姜琦一愣,她的確不記得了。小時候的事情,她本就記得不多,那個神婆總是說因爲荷花事件的影響,讓她腦子少了一根筋。出過車禍之後,對過去的事情,就更不清晰了。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也不那麼去較真兒。
看到姜琦茫然的表情,李景然的臉上閃現一絲失落:“當年荷塘邊,我曾捏了三個泥人。有一羣野孩子要搶我的泥人,還罵我是沒人要的野種。我一怒之下,跟他們打起來。可勢單力薄,根本打不過他們,最後我被打得鼻青臉腫,臉上到處都是泥。”
他嘆口氣:“你突然出現,雙手叉腰教訓他們。那幾個孩子還笑話你,卻被你扇了一巴掌。你大吼,他們嚇壞了便四散而逃。”
“我有這麼兇?”姜琦緩過神來,不禁問了一句。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牽着手,從新街往上街走。李景然的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淡雅茉莉香味,令人覺得心曠神怡。
“呵呵,你不知道你小時候可是出了名的大將軍嗎?”李景然嘴角微揚,“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不過聽說過下街浣花巷裡有一個厲害的女將軍。”
“女將軍?”姜琦疑惑,爲何她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小時候的事情,她只能依稀地記得一些殘缺不全的畫面。她所知道的,大多都是從外婆或者母親口中說出來的。而一起玩到大的小夥伴,要麼去不同學校讀書了,要麼搬走了,記憶中似乎沒有誰跟她特別親近。
“是啊,我小時候,總是被人欺負。”李景然聳聳肩,“以前在這裡上學前班的時候,奶奶去找過班主任很多次,要求給我換座位。最後班主任都沒有辦法了,他跟奶奶說,班裡最老實的學生都換給我做同桌了,我卻還總是哭鼻子。”
“噗。”姜琦聽了,忍不住笑起來,“你小時候還這麼不堪一擊啊,比小女孩還愛哭?”
李景然搖搖頭:“不是我愛哭,是我不得不哭,除了哭,沒有別的辦法。”
他的這句話,說得極爲惆悵,頓時把氣氛拉入冰窖之中。
關於他的身世,姜琦並不十分清楚。外婆好像是知道的,但她絕口不提。至於母親和父親,就幾乎是一無所知了。李景然的父母,並不是本地人。他們一家聽說是從外地遷過來的,可住的時間並不長。倒是李叔叔在這裡落地生根,成家立業生活了大半輩子。
不過對於人家的家室,外人又怎麼好去說長道短呢?
“我一直記得,你幫過我。不過你年紀比我小,我上學前班的時候,你還在上幼兒園。我被欺負那年,上幼兒園的你看起來足足像一個二年級的孩子。”李景然回憶道,“
那個時候我看到你,還叫你大姐姐。”
“我真有這麼,額,壯?”姜琦聽了,不免有些惆悵。怪不得自己減肥怎麼也減不掉,原來從小到大都這樣,看來,還是基因問題。
李景然聽她這不問,忍不住笑了:“還好吧,多有安全感。”
一句話又讓他變回那個玩世不恭的模樣,姜琦不禁有些憤憤,自己怎麼跟這個人扯這些無聊的問題?
“你要帶我去哪兒?”猛然發覺自己被他牽着走,她立馬掙脫李景然的手,“我怎麼覺得,你對這裡挺熟的,根本不需要我帶路啊?”
“我又沒說我對這裡不熟悉。”李景然反駁,“是你自告奮勇要帶我逛的。”
……
姜琦一陣語塞。
“上街以前不是還有個很古老的寺廟嗎?不如我們去看看,也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倒了沒有。”李景然不忍爲難她,便緩和道,“你不喜歡聽我講故事嗎?我自認爲這個故事還是很有吸引力的。當年多少大叔大媽都想八,可惜沒有人得手。”
“這麼機密的事情,你爲什麼要八給我聽?”姜琦白了他一眼,“再說了,我又沒說想聽。”
“不是你問的爲什麼嗎?”李景然耐心解釋道,“要說明這個問題,我必須從根源上給你解釋。”
“不能言簡意賅,長話短說?”
“不能。”李景然一臉嚴肅,“當年那個大姐姐,對我可是極好的。誰知道,我離開十幾年之後,如今漂洋過海回來,卻被嫌棄了。”
“你比我大哎,誰是你大姐姐了。”姜琦跺腳,“我沒那麼老!”
“得了得了,這不是重點。”李景然說着,又大大咧咧地攬住姜琦的肩膀,像哥們兒一樣擁着她往前走,任憑姜琦如何推也推不開。
“後來呢?”無奈,姜琦只得屈服。
“後來你又重新給我捏了三個泥人,你問我這是不是我爸爸媽媽和我。我告訴你,我是個沒有爸媽的孩子。再後來,我們就沒有見過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放佛那是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
姜琦卻聽得糾結:“真的假的?”
“真的,我從小都被人叫沒有人要的野種。”李景然坦然道,“千真萬確,我從來沒對你說過謊話。”
“如果是真的,你倒是挺可憐的。”姜琦點點頭,輕輕拍拍他的肩,“不過,爲什麼你說起來的時候,感覺是在編故事?”
“因爲那本來就是故事。”
“你又耍我。”
“是真實的故事。”李景然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搖晃,“比珍珠還真。但都是過去的事了,也沒有什麼好感嘆的。我們現在活着,最重要的是向前看。況且,我回國不久就找到你了,真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可惜的是,你心裡有了別人。”
“你找我?”姜琦指着自己,有些吃驚。
“是啊,當年我們沒有再見面,是因爲我不辭而別了。”李景然揮揮手,“罷了,都是陳年往事了。我在國外漂泊了十五年,終於回來了。我託叔叔幫忙打聽你,知道你還沒結婚甚是欣慰。想着我們青梅竹馬的情義,你一定忘不了。而且我還在北京見過你,真是上天恩賜的緣分。”
“什麼時候?”姜琦錯愕,她怎麼完全不知道這些事。
李景然微微皺眉:“慈善晚會,你還記得嗎?那個七七的骨髓,聽說昨天剛剛找到了,等過完年,醫生準備計劃給她做手術了。”
“真的?”姜琦驚喜地叫道,對這樣突如其來的喜事,一時間有些不能接受。離開學校之後,她跟白墨聯繫過幾次。不過白墨好像特別忙,她也就沒再多叨擾。慕容那邊,暫時也沒有什麼消息。她沒想到,這樣的喜事,會突然從李景然的口中說出來。
“我說了我從來不對你說謊話,你不信?”李景然見她如此高興,也跟着笑了,“早知道你不曉此事,我應該一見面就告訴你的,省得你對我成見這麼深。”
“我沒有。”姜琦一口咬定,“作爲一個老師,對每個學生都是公平的。所以我對你也是一樣的。”
“可我不是你的學生。”李景然搖搖頭,“也許你離開北京,是十分正確的選擇。”
姜琦錯愕:“你還知道什麼?”
她的語氣裡充滿着警惕,帶着五分敵意。這個男子,對自己說觀察自己很久了,難道真的就不是別有用心?
“不知道了。”李景然轉換話題,“我只知道你在北京上學,然後工作,不知爲何又突然離開了。不過那樣快節奏的生活,我覺得不適合你。”
姜琦站在原地,木愣愣地看着他。
“走啊,馬上就到寺廟了,看我做什麼。”李景然卻跟之前一樣,興致勃勃,抓住姜琦的手,不由分說往前走。
從上街的十字路口分叉,拐入一條幽僻的小巷子,便可看到一棵掛滿紅綢的老槐樹。上面的紅布條微微顫動,其間有個鈴鐺,時不時發出清脆的響聲。陣陣檀香飄散出來,給整個巷子增添了一股從容肅穆的神秘感。
不知爲何,姜琦心中升起一絲不安,不自覺地握緊李景然的手。
“喂,還是別進去了吧,我總感覺氣氛怪怪的。”她小心地說了句。
李景然嘴角上揚:“怎麼,害怕了?這可不像琦琦的作風。這寺廟香火也不錯的,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了,有我在呢,走吧,來都來了,最起碼去許願樹下許個願啊。”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大門,院子裡有個小和尚正在清掃落葉,看到兩人進來,放下掃帚,雙手合十,給兩人行禮,算是打過招呼。
兩人對他回禮後,李景然不由分說地拉着姜琦來到老槐樹下。
“琦琦,許個願吧,據說這老槐樹可靈了。不過,不能貪心。”說罷,他自己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在心裡默唸着。
姜琦扭頭看了看他,輪廓依舊那麼柔和清新,生得俊俏動人。
思忖片刻,她也合上手,閉上雙眼,在心裡悄悄許下一個願望。
“知道我爲什麼帶你來嗎?”兩人進了大殿,李景然突然開口問。
姜琦搖搖頭:“你明知故問,我哪裡知道?”
淡淡的檀香入鼻,令人安神。
李景然甜美一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吊人胃口。”姜琦白了他一眼,“我不一定想知道。”
說罷,她獨自走到蒲團上跪下,對着佛祖的塑像磕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