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不請自來吳六奇 四月下旬,爲配合騎兵奇襲從化、清遠,赤軍水師曾在廣州發起佯攻。雙方勢均力敵,勝負相當。
及至清軍鑄炮廠、造船廠被襲,清軍震動,始知赤軍羽翼漸豐,不可小覷。
此後半個月,赤軍蟄伏不出,並未乘勝進擊,一直忙著招撫義師,不遺餘力籠絡各路水師。
只要稍有軍事常識,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岑丹初奉詔援粵,與陳邦傅之流決不相同,勢必要在廣州城外與清軍大戰。兩軍交戰,勢必從水戰開始。
因此,雙方都極力招撫水師。岑丹初節制陳奇策、王興兩鎮水師,楊彥迪率部歸附赤軍,暗中策反紅旗水寇樑標相。
尚可喜也沒閒著,費盡心機招降納叛。除了紅旗水寇劉龍勝、徐圖隆外,饒平總兵吳六奇、碣石總兵蘇利、南洋水師副將許龍相繼投降。
吳六奇綽號“吳鉤”、“鐵丐”,蘇利綽號“蘇六”,許龍綽號“許總爺”,都出身草莽,在亂世中殺出了功名。當時,粵東海寇如麻,三人能從衆多賊寇中脫穎而出,受撫爲總兵、副將,決非等閒之輩。
從表面看,雙方水師實力相當。但尚可喜招撫的吳六奇等人遠在潮州、惠州沿海,不願奉令增援廣州。
岑丹初招撫的王興等人,離廣州本來就近,又志在抗清,收到檄令後欣然赴命。
明朝名將俞大猷有言,“海戰不過是以大船勝小船,以大銃勝小銃;以多船勝寡船,以多銃勝寡銃”。
明軍水師佔據優勢,丹初隱然勝券在握。
五月十六日,經過緊鑼密鼓的準備,岑丹初簽發軍令,定於十八日辰時兵分兩路,向紅旗水寇發起進攻。
一路由赤軍水師協協統阮廷峰指揮,領赤軍水師第一標、第四標,掛黃旗,從三水縣出發,沿西航道南下,從正面發起進攻。
另一路由廣寧伯虎賁將軍-“繡花針”王興指揮,領義軍水師,掛黑旗,從佛山港出發,經西江、佛山水道,進入珠江,從側面發起進攻。
此外,都督同知吳文獻統領東勳水師,掛藍旗,扼守瀝滘水道、珠江,隨時阻擊紅旗水寇。
珠江入海口水網密佈,紅旗海寇自恃船堅,可以來往自如。爲了一舉全殲海寇,丹初檄令吳文獻在虎門伏下一支水師,封死敵軍退路。
陳奇策率所部水師爲總預備隊,掛白旗,跟在赤軍水師之後,入西航道。
不料,十七日中午,情報局傳來一份緊急軍情,說僞饒平總兵吳六奇領兵來援,前鋒已進至虎門。
吳六奇!這個老小子!來的真是時候!
岑丹初聞訊大怒,恨得咬牙切齒。
要不是吳六奇,尚可喜也不可能這麼順利拿下潮州、惠州。此人“有義結兄弟三十人,素號雄武,只以四海無主,擁衆據土,弄兵潢池”。
清軍剛攻到韶州,吳六奇瞅準時機,派弟弟前往投效,備陳“粵中形勢,傳檄可定”,並向尚可喜獻計“以遊劄三十道,先往馳諭,散給羣豪,近者迎降,遠者響應,不逾月而破竹之形成矣”。
尚可喜依其言,潮州、惠州兩地大小軍頭果然投降。
穿越之前,丹初讀過不少武俠小說,對吳六奇的名字相當熟悉。
他身世傳奇,頗受後世吹捧,滿清有不少小說取材於他的故事,如《聊齋志異》中的大力將軍、《雪中人》的雪中鐵丐,其原型都是吳六奇。
清廷也對他頗爲推崇,歷史上,吳六奇死後,康熙就曾追贈他少師兼太子太師,賜諡順恪,遣官祭葬,御製祭文、碑文,可謂哀榮備至。 丹初原本對他頗有好感,及至穿越,身處南明亂世,纔對吳六奇有了更多的認識。才知道,吳六奇與尚可喜一樣都是大漢奸,卻被後世洗白爲抗清志士,豈不悲哀?
相反,南明那些真正的抗清志士,如堵胤錫、焦璉、胡一青、楊彥迪等,卻在史書上名聲不顯。這要歸咎於滿清的文字獄,還是文人歪曲事實?
未正時分,又有情報傳來,說吳文獻把東勳水師調防瀝滘水道、珠江,虎門防備空虛。吳六奇突破了虎門要塞,率部進入珠江水道,戰船連綿四五里,不下五六十艘,將與紅旗水寇會合!
水戰非赤軍所長,爲了準備明日之戰,丹初煞費苦心,策劃良久,又是協調諸鎮,又是準備軍械,對勝利志在必得。
哪知道,吳六奇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他一來,一下子帶來五六十艘戰船,戰場形勢爲之一變!
清軍水師力量驟增,樑標相還敢戰場倒戈嗎?赤軍現有的部署,要不要調整?若要調整,勢必要推遲進攻日期,該推遲到什麼時候?
丹初沉思不語,心感不妙。
情報局長馮加禮侍立一旁,瞅個時機,小心說道:“大將軍,這個吳六奇是廣東海陽人,年輕時嗜好賭博,傾家蕩產,淪爲乞丐,在家鄉無法立足,輾轉來到江浙乞食……”
“我知道,”丹初打斷了馮加禮,說道:“浙江海寧名士查繼佐偶遇吳六奇,見他虎背熊腰,邀他痛飲,一見如故,後贈送厚資,激勵吳六奇回鄉襄助大業。
“吳六奇,你襄助大業,襄助得真好啊。韃子還沒到廣州,你派人乞降。尚可喜許了你什麼?你竟然航海數百里,跑到廣州湊熱鬧?”
丹初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來回踱步,臉上陰晴不定,憤慨不已。
大將軍平素沉穩,極少失態,馮加禮窺見他神色稍有緩和,問道:“大將軍,吳六奇一來,我軍水師優勢已不明顯,是否要推遲進攻時間?”
究竟要不要推遲?
主帥位高權重,卻也要承擔極重的責任,決策正確與否、果斷與否,直接關乎全軍的命運。戰場上戰機倏忽即逝,爲主帥者更得拿定主意,決不可優柔寡斷。
推遲?爲準備明日之戰,部隊已經精心準備半個多月,若輕易推遲,勢必影響士氣。
照計劃開打?可以趁吳六奇初來乍到,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不過,隨著吳六奇的到來,戰場上也增加了更多的變數。樑標相可能立場搖擺,清軍實力明顯增強。能否全殲清軍水師,丹初已無十足把握。
丹初無意間擡頭,驚覺帳內衆人都在緊盯著他。他們在期盼主帥儘快做出決定,他們的眼神已不再堅定,似乎不再像往昔那般崇信自己。
他不由得想起了《紀效新書》中的一句話,“我今在軍中,再無一句虛言與你說,凡出口就是軍令,就說的差了,寧任差誤底,決不改還”。
打仗是極兇險的事情,一軍命運仰賴於主帥。在將士面前,主帥都得維持崇高的威信。萬不可有絲毫動搖,免得部下生疑,擾亂軍心。
吳六奇不請自來,戰場上陡增變數。但總的來說,丹初還是有把握打贏明日之戰的。
“不推遲了,正常打。”
楊玉祁、馮加禮等僚屬如釋重負,眼中再次放出光芒,對丹初更加崇敬。
“大將軍,”參軍僉事楊玉祁提議道:“要不要向各鎮發文,提醒他們如期發起進攻?”
古代通信手段落後,打仗都得預先約定日期時間。
通過誅殺羅成耀、夜襲清軍,丹初已在諸鎮面前建立了威信,自信各鎮不敢違抗軍令,說道:
“不必了,文書連夜往來,又無實質內容,純屬無病呻吟。諸鎮收到軍令,也會暗自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