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折箭爲誓
有劉芳亮穿針引線,赤軍與忠貞營達成了和解。忠貞營承諾約束隊伍,借道潯江北岸進取柳州。赤軍則以護送爲名,派水師標、步兵第四標西進南寧,以防生變。 丹初有心與忠貞營結盟,派人向忠貞營送藥送糧,設宴邀請李赤心、高必正等人,又以瞿夫人的名義,向高夫人寫信,饋送綢緞衣料。
李赤心投桃報李,回贈金銀錢物,派高必正、劉芳亮、黨守素三員大將前來赴宴。
高必正就是高一功,乃李自成的小舅子,替李自成掌管糧草。糧草堪稱軍中命脈,李自成把糧草交給高必正,可知他謹慎細心,堪當大任。大順建國時,高必正封“臨朐男”。
黨守素也是大順軍元老,出自李自成的“老八隊”,大順建國時封“載侯”,鎮守蘭州。
丹初聞訊,十分高興,親自出營迎接。高必正雖非忠貞營主帥,卻雅有志義,又有高夫人撐腰,威望實在李赤心之上。他肯過來宴飲,大事可成矣。
見面之後,雙方略一寒暄,高必正說道:“興國公略感風寒,留在營中主持大計,不能親自赴宴,深感失禮,特讓我轉達歉意。”
或許李赤心真的生病了,或許他是主帥,心存疑忌,不敢冒險赴宴。
丹初卻猛然想起,歷史上,忠貞營來到南寧後,疫病流行,李赤心本人亦病死在南寧,高必正繼領忠貞營。他一度懷疑,是陳邦傅下了毒,才導致忠貞營將領接二連三的病亡。忠貞營在南寧呆不下去,高必正率軍前往夔東,路過湘西,被土司圍攻。高必正中毒箭而死,李來亨繼領忠貞營,在夔東堅持抗清,成夔東十三家。直至康熙三年,李來亨兵敗自殺,大陸最後一支抗清武裝至此消亡。
古時候衛生條件差,軍隊輾轉行軍,一到陌生地域,很容易水土不服,爆發疫病。任你是鐵打的漢子,任你是李赤心、劉芳亮這樣的猛將,也敵不過疫病的打擊。
“鄖國公親來赴宴,已給了我天大的面子。”丹初笑道,態度甚是誠懇:“我小時候在軍中長大,後隨宣國公駐紮廣西,軍中也生過幾場疫病。廣西氣候潮溼悶熱,咱們皆爲陝西人,初來難免水土不服。回頭我讓人寫個藥方,爵帥照此方熬成藥湯,每逢暑熱,令士卒飲藥湯一碗,可防疫病。”
高必正神色一動,說道:“多謝老弟美意。”
酒宴設在營外,離潯江不遠,兩軍皆可看到,免得見疑。
落座之前,先行盟誓。親兵送來兩支箭矢,丹初向高必正點點頭,二人並行向前。
他取來一支箭矢,神色凜然,誓曰:“吾爲定虜侯徵虜將軍岑丹初,值此天下擾攘,韃虜猖獗,百姓困苦,生靈塗炭。今以折箭爲誓,赤軍與忠貞營當捐棄前嫌,摒棄私怨。
“兩軍應以民族大義爲重,以保百姓安寧爲責,從此互不侵犯,攜手並肩,同仇敵愾,共禦外侮。若違背此誓,猶如此箭,斷無完存之理。願上蒼垂憐,佑吾等成功,驅除韃虜,恢復中華。”
說罷,只聽哢嚓一聲,丹初用力折斷箭矢,擲於地上。
高必正文采不佳,誓曰:“今折箭爲誓,忠貞營與赤軍自今日起,互不侵犯,攜手並肩,共抗韃虜。若違此誓,天誅地滅,人神共憤。”
誓畢,衆人笑逐顏開,分賓主落座。
酒過三巡,氣氛漸佳。
衆人聊起時局,首先談到了忠貞營的恩人-堵胤錫。高必正嘆道:“悔不聽堵閣部之言,致使我兩軍開釁。此刻若堵閣部在場,知我兩軍和好,該有何當歡喜?”
丹初亦不勝感慨,問道:“諸君可知,堵閣部已回到了肇慶?”
永曆小朝廷敵視農民軍,並不向忠貞營發出塘報。故朝中有何動靜,忠貞營並不知曉。 “今上已加封他爲少傅,兼太子太師、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總督直省軍務,節制忠貞、忠武、忠開諸營兵馬。”
“啊!好事呀!”高必正喜不自禁,遙向東方揖拜,笑道:“皇上聖明,堵閣部受到重用,我輩亦有望揚眉吐氣矣。”
忠武營包括指馬進忠、王進才、張光萃、牛萬纔等大將,目前多屯駐貴州、湖南相交一帶。忠開營包括於大海、李佔春、袁韜、武大定、王光興、王友進、王昌、王祥等大將,多屯駐夔東一帶。
從數量上看,南明永曆朝依然領有數量龐大的軍隊。忠武營、忠開營各自至少有十萬兵馬,但組織渙散,各將缺少統一的節制,連忠貞營都不如。
丹初不以爲然,嘆道:“堵閣老勇於任事,卻是楚黨,性格直率,在朝中樹敵甚多。皇上雖然英明,卻大權旁落,就算他想重用堵閣老,奈何黨爭日烈,閣臣必受掣肘。堵閣老雖有壯志雄才,恐怕也難遂其意。”
論見識,論對朝政的認知力,丹初遠勝高必正等人。永曆帝朱由榔並非智障,很欣賞堵胤錫,也想重用堵胤錫。但朝廷黨爭之烈,積弊之深,已經完全超出了高必正等人的認知。堵胤錫想攬大權,舉大事,幾乎沒有可能。
“堵閣老之才,十倍於中湘王。中湘王尚能集合諸將,叱吒湖南,何況堵閣老乎?”黨守素問道,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中湘王是楚黨,與瞿閣老交好,朝廷大臣亦多楚黨,故能放手辦事。曹志建飛揚跋扈,不敢與中湘王反目,卻敢坑殺堵閣部的親軍,甚至囚禁閣老,何也?中湘王乃楚黨,堵閣部爲吳黨耳。”
丹初耐心解釋道:“此外,閣老總督軍務,想領軍出征,怎奈朝廷大臣都是楚黨,戶部不給錢、兵部不給人,鎮峽關、梅關、嚴關閉門不納,將奈之何?”
衆人大失所望。劉芳亮早就對朝廷心灰意冷,恨恨地說道:“吳楚相爭,閣老忠而見疑,小人奸而當道,這爛透了的朝廷,還有什麼指望!”
高必正卻想得遠。堵胤錫、陳邦傅都是吳黨魁首,忠貞營跟著堵胤錫混,又與陳邦傅結交,已然站錯了隊。李元胤指使梧州守將攻擊忠貞營的船隊,便是明證。陳邦傅兵馬疲弱,人品又差,並不值得倚重。
或許,岑丹初嶄露頭角,值得深交,赤軍兵馬精銳,堪作盟友。他又佩有徵蠻將軍印,可號召廣西土司。忠貞營到了柳州,周圍土司林立,不得不早作防備。
想到這,高必正毅然說道:“爵帥志向遠大,年輕有爲,若不嫌我爲大順舊將,你我結爲兄弟如何?若果真如此,忠貞營將與赤軍永結盟好,遇事互相支援,決不背棄。”
丹初正有此意,與高必正互換蘭譜,結爲兄弟。
禮畢,丹初試探著說道:“陳邦傅心懷叵測,聽說將有劫駕之舉。若果真如此,我當爲國除奸,統軍擊之。”
既已與忠貞營修好,丹初終於騰出手來,也該料理陳邦傅了。
劉芳亮正想報答丹初不殺之恩,搶先說道:“陳邦傅小人也,爵帥爲民除害,忠貞營自當配合。”
此舉十分無禮,但農民軍將領就是這樣,有啥說啥。高必正微感不悅,卻同樣鄙視陳邦傅的爲人,雖已納陳氏女兒爲妾,亦說道:“弟伸張大義,爲兄自然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