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六日,虎賁鎮騎兵協逼近衡州,隨即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勢,縱兵掃蕩清軍各處塘站、斥候。
衡州城內,柯永盛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早已六神無主。他已接到過赤軍西進的情報,起初是不信,之後是驚疑,現在則是無計可施。
衡州城防空虛,柯永盛麾下不少兵馬調往郴州、永州。若赤軍真的大舉進攻,他不見得能守住衡州。
柯永盛,遼陽人,漢軍鑲紅旗人,官居滿清湖廣提督。滿人人口較少,不得不拉攏外族。最受滿人重視的,自然是察哈爾蒙古,其次便是遼人。
柯永盛能升任湖廣提督,除了屢立戰功,還因爲他有個官位顯赫的叔叔—鑲紅旗漢軍副都統柯汝極。
柯家人丁興盛,官運興隆。柯永盛隨屯齊徵湖廣,順利擢升爲湖廣總督,原想再賺點軍功。不想,清軍擊敗了大西軍,卻半路殺出一個赤軍,且直撲衡州而來。
左右或獻計曰:“觀赤匪形勢,或只有小股騎兵。不如先聲奪氣,趁其大隊未到,先出城急擊,挫其銳氣。當年劉武元、胡有升據守贛州,兩度擊敗李成棟,皆由此着也。”
赤軍威名赫赫,虎賁鎮更是赤軍精銳中的精銳。幾個月前,虎賁鎮把滿洲最精銳的火器營都打敗了。就柯永盛手上那點漢軍,還想和虎賁鎮血拼?
實際上,漢軍八旗的戰鬥力並不強,很多時候還不如綠營兵。在八旗內部,滿人也十分歧視漢軍八旗。皇太極一手創建漢軍,最擅長統戰工作,也曾公開批評漢軍:“滿洲官屬兵丁效死力戰,不若爾漢人泛同賓客,坐視不顧”。
清廷重用漢軍八旗,一方面看重漢軍八旗擅使火器,另一方面則是堅持籠絡遼人的國策,擴大統治基礎。
尼堪之死歷歷在目,柯永盛對左右說道:“赤匪遠道而來,利在速戰。衡州至關重要,我軍當持重堅守。待大將軍引軍回援,吾與其內外夾擊,可一戰而破敵矣。”
虎賁鎮先鋒大張旗鼓,抄略衡州城外各處要隘,原想引誘清軍出戰。不曾想,柯永盛頗能沉得住氣,堅守城池不出。
岑丹初得信,無可奈何,只得加快行軍速度,搶在屯齊到來之前佔領有利地形。
衡州“襟帶荊、湖,控引交、廣,衡山蟠其後,瀟湘繞其前,湖右奧區也。且自嶺而北,取道湖南者,必以衡州爲衝要。由宜春而取道粵西,衡州又其要膂也”。
赤軍攻敵所必救,屯齊不得不回師救援。從郴州至衡州,陸路不到三百里,騎兵急行軍不到兩日就能抵達。
二十八日上午,虎賁鎮主力陸續抵達衡州,立營於耒水兩岸,立大營於耒水東岸。
衡州位於三江交匯處,三江者,曰湘江、蒸水、耒水。蒸水在西,湘江在中,耒水在東。衡州府城北臨蒸水,東臨湘江。
赤軍紮營於耒水兩岸,與衡州城還隔着一條湘江。
從郴州至衡州有一條便捷的驛道,位於湘江之東、耒水之西。屯齊急於回援衡州,走的便是這條驛道。
滿蒙漢八旗都有戰馬,苦的是綠營兵。少部分綠營留下阻擊赤軍,大部分綠營隨八旗增援衡州,還要把戰馬讓給八旗老爺。
清軍急行軍時,八旗常常徵調綠營的戰馬。這種事,赤軍也經常幹。但赤軍倡導平等,士卒有兵種之分,而無貴賤之別。清軍則是人爲地劃分了三六九等,刻意拔高八旗的待遇地位。
爲抵禦赤軍、鞏固衡州城防,洪承疇也從嶽州、長沙等地調遣兵馬。
赤軍這邊,李定國的步兵第十協被清軍壓迫得喘不過氣。屯齊帶走了滿蒙精銳,第十協壓力頓時減輕不少。李定國當即立斷,決定整頓兵馬,立即發起反攻。
步兵第二協奉令越過永州,直接向衡州開進。清軍從郴州撤離,永州清軍頓失屏障,士卒士氣爲之一衰,第二協可以放心北進。
赤軍糧草主要依靠靈渠、湘江運輸,步兵第二協實際上充當了護送糧草的任務。第二協不早點開赴前線,虎賁鎮的糧草怎麼保障?
時至南明,南方的戰爭就是這樣簡單而粗暴。決定戰役成敗的,往往是各自精銳間的對決。步兵主力反而成了配角,擔負起圍城、護送糧草等輔助任務。
赤清兩軍鏖集衡州,一場大會戰即將拉開序幕!
“稟告國主,韃子先鋒已到達瓦園,旗號爲鑲藍旗滿洲。韃子斥候已進至坪頭嶺,與我軍偵侯交戰激烈。”偵侯盧守義來報,既有些臨戰前的興奮,又有些意料之外的緊張。
鑲藍旗滿洲?這可是赤軍的老熟人了。當年二戰全州,岑丹初曾在蓑衣渡大戰滿清鄭親王濟爾哈朗,而濟爾哈朗正是鑲藍旗滿洲旗主。
愛新覺羅.屯齊在八旗內的官職是鑲藍旗滿洲都統。清軍前鋒爲鑲藍旗滿洲八騎,也就不足無怪了。
“狗韃子,竟然這麼快!”丹初有些吃驚,卻也並不意外。
坪頭嶺距衡州約三十里,是一處丘陵高地。湘江在此向東拐了個大變,耒水在此向西拐了個大彎。因此,坪頭嶺東西寬度較窄,是一處絕佳的阻擊地形。
岑丹初打算在坪頭嶺阻擊清軍,與屯齊決戰,已派騎兵協搶佔坪頭嶺。
瓦園距衡州約六十里,同樣是一處丘陵高地,但江河水勢正好相反。湘江在此向西拐了個大彎,耒水在此向東拐了個大彎。
從地圖上看,湘江、耒水向北流去,在衡州城北匯合一處,宛如葫蘆口。從葫蘆口往南七八十里,湘江、耒水夾出了一個葫蘆形的地域。
坪頭嶺正好位於葫蘆腰的位置,預計將作爲衡州會戰的決戰場。
“傳令,親兵第一協、炮兵協加緊渡河,向坪頭嶺急進。輔兵協在耒水兩岸建立防線,守衛渡橋。步兵第二協沿湘江水陸急進,阻擊衡州的柯永盛,掩護虎賁西翼。”
兩軍十幾萬兵馬擠在湘江、耒水之間的狹長地域上。這種違背軍事常識的部署,卻在特殊的形勢背景下,成爲兩軍主帥不約而同的選擇。
大戰在即,屯齊、佟圖賴等滿洲將領顯得相當冷靜。屯齊下令在瓦園紮營,與赤軍隔三十里對峙。另外分兵至湘江東岸,與柯永盛取得聯絡,在湘江上搭設浮橋,一方面溝通兩岸,一方面隔斷赤軍第二協的水上通道。
這一招相當陰狠。只要清軍守住浮橋,步兵第二協押運的糧草就無法供給虎賁鎮。赤軍將不得不主動到屯園邀擊清軍,把主場優勢讓給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