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降封平遼王 辭別焦璉,丹初等人換乘快船,沿灕江順流而下。順風順水,櫓手晝夜交替,船行甚速。
天氣放晴,七月流火。空氣潮溼悶熱,人馬揮汗如雨,仿若置身蒸籠。
放眼遠方,大山深處一片霧氣。古人稱之爲瘴氣,畏之如虎。朝廷懲戒官員,往往將其謫往瘴鄉。北方人不適應嶺南的氣候,不出幾年就會病死。
丹初穿越已經兩年多了,終是適應了這種溽熱的天氣。赤軍大多爲廣西兵,土生土長,對瘴氣習以爲常。
湖廣的戰火漸次平息。清軍開始收縮兵馬,準備撤往北方避暑。八旗兵皆爲北人,難耐南方酷暑,一到夏天必回北方。
次日下午,丹初抵達昭平。
左參軍俞厚基已在城東接官亭迎候,略一寒暄,說道:“爵帥,我本該親到平樂迎接,但楊畏知幾次三番要走,我只好留下與之周旋。”
楊畏知是孫可望的使者,正月間離開昆明,如今已過去半年,正急著回去覆命。
孫可望入滇之前,雲南已經大亂。楊畏知時爲雲南地方官,在平亂過程中表現出傑出的軍政才能,被隆武帝超擢爲雲南巡撫。他雖已委身大西軍,其實心向朝廷,是個值得爭取的人物。
“他現在何處?”
“還在寅賓館,要不要叫他出來?”
“不,”丹初不假思索,說道:“楊畏知是我陝西同鄉,智識過人,才幹優長,又爲孫可望所看重。我親自去寅賓館拜訪他。”
丹初有意結交楊畏知,另有一番深遠的考量:扶植陝西派系。赤軍不斷壯大,漸漸形成了三派官員,以岑丹初爲首的陝西派系,以俞厚基爲首的廣西本土派系,以方以智爲首的南直隸派系。
在傳統環境下,派系不可避免,派系之爭亦不可避免。要抗清,要中興,就必須克服黨爭。如何消滅黨爭,取消派系嗎?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派系。丹初已在部下面前建立了絕對的威信,這就爲避免黨爭提供了可能。然而,這還遠遠不夠。
他要建立一個永久有效的制度,要剷除黨爭的土壤。第一步,就是要培植一個強有力的派系,在其他派系面前具備壓倒性的優勢。
武備學堂、永安大學還不能擔此重任,丹初只能退而求其次,著力培植陝西籍官員。軍中大佬多爲陝西人,但還缺少像楊畏知這樣的文職官員。
見到楊畏知,略一寒暄,雙方分賓主坐下。楊畏知抱怨道:“吾爲西營使者,正要回去覆命。爵帥卻令人截留,名爲邀請,實爲軟禁,此誠非待客之道也。”
丹初抱拳,笑道:“屬下若有失禮,本帥定當查明,以謝先生。只是,本帥強留先生,非有惡意,實爲西營計,亦爲先生計。”
“哦?”楊畏知來了興趣,說道:“爵帥請講。”
“吾聞孫可望據有滇、黔,以國主自稱,置六部,自封平東王,又封先生爲大學士。”
講到這兒,丹初故意打住,靜待楊畏知辯解。
楊畏知神色坦然,說道:“確有此事,但我是大明舊官,不受可望之封。” 果真是身在曹營心在營。孫可望入滇時,楊畏知領兵拒戰,敗,投水死,被孫可望救出。雙方約法三章,折箭爲誓,決定合作。孫可望要借重楊畏知的聲望以撫滇,楊畏知也想說合西營抗清。歷史上,孫可望野心漸長,楊畏知逃歸朝廷,終被孫可望處死。
“孫可望請封秦王,朝廷一致反對。今上力排衆議,才勉強封孫可望爲景國公,李定國、劉文秀各爲侯爵。敕書一到雲南,可望必不受。先生爲可望正使,有辱使命。可望惱羞成怒,豈不將遷怒於先生?”
此中利害,楊畏知一清二楚,嘆道:“朝臣羣起反對,上迄閣臣,下至勳鎮,無不反對。我爲可望使者,亦遭羣臣攻擊,顏面掃地,心力交瘁,不復爭矣。”
“不然,爲國家計,該爭的還是要爭。”丹初說道,目光深邃,神色沉毅,顯得深不可測。
他湊過身子,說道:“我在桂林時,已傾心結交潘世榮、焦光啓兩位副使,臨走時又饋送銀錢禮物,極力籠絡。此二人暫時無虞,先生儘可放心。”
潘世榮、焦光啓都是大西軍舊將,也是孫可望的心腹,雖爲護衛,卻負有監視楊畏知的任務。爲安撫二人,楊畏知已派副使龔彝先到桂林。
龔彝爲雲南順寧府人,天啓五年進士。他和楊畏知一樣,都是明朝舊官,被迫和孫可望合作,其實仍舊心向朝廷,致力於聯寇平虜。
楊畏知安心不少,卻聽丹初說道:“我已寫密信給堵閣部,請他出面斡旋,爲孫可望爭取王爵。”
堵胤錫勇於任事,不避譏議。岑丹初謀之於堵胤錫,無疑上可行的。
楊畏知欣喜異常,說道:“孫可望固西賊餘孽,賊之首也,但兵強馬壯,據滇、黔之衆,即便朝廷不封,曷能禁其不自王?
“他派使向朝廷請封,是目中仍有朝廷也。若明示以異等之恩,彼必踊躍效命。國事艱危,不以此時虛名爲招徠,反自豎強敵乎?
“堵閣部勇於任事,深得皇上信賴。有他從中撮合,可望請封之事或可諧矣。孫可望籍此以制李定國、劉文秀,朝廷亦能收西營爲己用,可謂兩全其美矣。”
楊畏知已經完全放鬆了戒備,對丹初開誠佈公,對孫可望直呼其名。
丹初說道:“國朝定製,唯皇子可封親王。秦王爲親王之首,孫可望請封秦王,所望未免過奢。就算堵閣部從中周旋,皇上也很難批准。”
“嗯,”楊畏知沉吟道:“不如降封爲郡王。他本就自稱平東王,東字過廣,不如改爲遼字,封其爲平遼王,以示朝廷期許之意。”
丹初附和,此事遂成定議,只等堵胤錫過來,就可付諸實施。
兩人相談甚歡,丹初有意結交楊畏知,說道:“先生爲我前輩,又是同鄉,今日一晤,不勝景仰。他日,若先生在西營不如意,或受了孫可望的委屈,儘可給我來信,或者乾脆屈尊到我營中,我都隨時恭迎。”
楊畏知神色一動,說道:“爵帥美意,某牢記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