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隊官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突入到紹興大營之外,一列列整齊的站着,銀色的月光下,他們的衣甲彷彿被染成了黑色,是那種令人恐懼的黑,與黑夜緊緊的融合在一起,宛如亙古以來就從未分開過似的。
而他們手中的刀槍,被明月籠罩,卻是更加明亮,這些官兵人數比起紹興大營來,自然是遠遠不如,可是數百人的隊伍,卻有着千軍萬馬的氣勢,凜冽的殺氣,讓人毫不懷疑,只要這支鐵軍發動起來,便可以輕而易舉的將紹興大營碾成碎片!
史山唐的眼睛似乎被那些耀眼的刀槍炫過,眯成了一條線,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道韓風哪裡來的底氣,原來是有金錢豹給他撐腰。”
紹興只有兩路人馬,這一支官家既然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就只能是紹興軍的人馬。
金錢豹縱馬來到韓風身側,矯健的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韓風回頭看了看金錢豹,並沒有說話,只是把自己的右手舉起,伸了出去。金錢豹微微一笑,伸手和韓風一擊掌,笑道:“哥哥來的還算及時吧?”
韓風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住金錢豹,苦笑一聲道:“小弟勢單力薄,把哥哥也拖下了水。真是對不住了。”
“別說這樣的話。”金錢豹看着對面那些衣衫不整的兵痞子們,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的神色,冷冷的說道:“就這些人,也配做官軍?實在是太丟人了。換了是在淮安,我早就一刀一個,把這些兵不像兵,賊不想賊的潑才全給殺了頭。”
數百名金錢豹的部下,齊刷刷的踏動腳步,一道道鋼鐵的洪流涌到金錢豹和韓風的身側,強弓硬弩對準了對面的紹興大營官兵。鋼刀出鞘,長槍如林,一張張堅毅的面孔佈滿殺氣,彷彿對面不是紹興大營,而是金軍大營似的。
“金錢豹,你帶軍來我紹興大營,可知道是死罪?”史山唐一抖馬鞭,鞭花在空中炸響,啪的一聲,在夜空中久久迴盪。
“你犯下的死罪,比我起碼多了一千倍。”金錢豹毫不示弱的喝道:“我豹子的官職是在淮安一刀一槍拿下來的。帶的兵,放在哪個軍營,也稱得上是強軍。今日若是你紹興大營的人不動。我便不殺人。哪個敢動的!”
金錢豹轉過頭厲聲喝道:“衆兒郎聽令。”
“在!”數百人齊聲大喝,聲震四野,膽子小的紹興大營官兵幾乎拿捏不住手中的武器。
“紹興大營哪個敢動,給我剁了他們的腦袋。”金錢豹冷冷的說道。
他手下的兵馬,是當初從淮安前線帶回來的。
那時候,雖然只是讓他帶回幾百個老弱殘兵,但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有金錢豹這樣的虎將,還怕練不出強兵來?
雖然,這些官兵的品級還是軍兵較多,效用基本沒幾個。可是戰鬥力比起駐屯大軍來,也不遑多讓。尤其是他們都是在淮安前線,跟金人廝殺過的兵馬,哪個刀頭上沒沾過金人的血?哪個不是驕兵悍將,眼中除了金錢豹再無餘人?
這些兵,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皇帝的聖旨、樞密院的公文,就數金錢豹的話最大。別說對面是一羣菜鳥一般的紹興大營,就算是金國最精銳的御前軍營,也是照殺不誤。
史山唐惱羞成怒,他手底下千餘官兵,比起對方不知道多了幾倍,可是人家一聲暴喝,自己這邊就有不少人嚇得連刀都拿不住了,這叫史山唐的面子往哪擱?
韓風這個殺子仇人就這麼傲然站在對面,史山唐無數次想要拍馬舞刀,雙腿一夾戰馬,飛也似的衝到韓風身邊,一刀劈了他的腦袋。
可是,史山唐知道自己是哪顆蔥,他不是七進七出的趙子龍,更不是過五關斬六將的關老爺。就連手中那柄薄薄的關刀,也是空心鐵皮的,加起來也未必有五斤重。韓風能夠打死李玄,手底下是肯定有功夫的。別提他身邊還有個在淮安殺了無數金兵金將的金錢豹了。
“衝過去,我就不信金錢豹真的敢造反,來我紹興大營殺人。”史山唐扭身對尚平厲聲喝道。
“史大人,我……我只是個小小虞侯,我……衝……衝……”尚平嚇得目瞪口呆,兩條腿一個勁的打戰,眼淚都快要掉了下來。要說去欺負女人,尚平那是一員虎將,可是看着對面黑壓壓、殺氣沖天的紹興軍,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過去啊!
紹興大營沒衝,紹興軍可就真的動了。金錢豹帶來的兵馬不算多,三百來人轉眼間就已經散開,十餘人一個小隊,穿插跑動,竟然是以少圍多,硬生生將千餘紹興大營官兵給包裹在其中。
“太欺負人了!”史山唐臉都快綠了。他再沒用也是個將官,多少是知道一點點兵法的。以少圍多,若不是對自己兵馬的戰力極爲自信,外加極其看不上對手的話,就算是絕世名將也不敢貿然使用這種戰術。
“長槍!”金錢豹一聲暴喝,百餘支長槍斜斜舉起,槍尖斜指頭頂上方。
韓風冷冷的看着這一幕,緩步走上幾步,對着史山唐叫道:“史山唐,你束手就擒,我給你留個全屍。”
這句話正是史山唐之前對韓風說的,如今原封不動被韓風送了回來,打臉也沒有這麼打法的。叫史山唐的面子怎麼可能掛得住?
“荒唐!哈哈哈!可笑!”史山唐放聲大笑,隨即指着韓風罵道:“你果然太天真了,以爲單憑金錢豹這點人馬就能讓我無計可施?我史山唐在紹興縱橫這麼多年,靠的不是運氣。
史山唐快步側行兩步,身後他的親軍散開,居中竟然推出兩門火炮來。
孝宗十六年的時候,鐵火炮就已經問世了。不過因爲製造工藝太過於繁瑣,炮身移動不便,加上鐵火罐裝填火藥,終究是沒有弩箭來得快,軍中還沒有大面積推廣下去。
紹興,因爲離臨安很近,不知道當年的安撫司是走了什麼樣的門路,居然搞到了兩門火炮,更要命的是,這兩門火炮竟然就一直在紹興大營中,今天還被史山唐給推了出來。
史山唐得意洋洋的指着金錢豹喝罵道:“我本來以爲你不敢來,不過老子從來都只相信一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萬一你也陪着韓風一起發瘋,我總要給你準備好東西。“
史山唐走到鐵火炮的旁邊,從一名官兵手中接過火把,冷笑着說道:“紹興軍的官兵聽着,馬上滾出去,我還可以放你們一條活路。不然的話,你們擅自闖入紹興大營,便是死罪一條。我火炮一發,炸死你們,到了閻羅王面前,你們也無處伸冤。“
只是兩門火炮出來,形勢陡然逆轉,從淮安前線回來的官兵,幾乎沒有不知道鐵火炮厲害的。
這東西,雖然是宋人先發明出來,可是金人用的更加得心應手,金軍攻打蘄州這樣的雄城,只用了區區二十五天,便是依靠着鐵火炮的威力。看到史山唐有意無意的把火把靠向引信,許多紹興軍官兵的臉色都忍不住隨着那火把的跳躍而變換。
他們很清楚,只要火把點着了引信,炮口所指方圓十丈之內,人人都有性命危險。尤其兩軍已經相距不遠,根本不可能在引信燃燒完之前逃出射程範圍。
作爲一個重生在宋代的人,韓風也清楚的知道火炮的威力,他的拳頭緊緊的捏在一起,因爲用力,指節已經開始發白。千算萬算,就算是把辛棄疾的老底都給算計了進來,可還是沒有想到,對方的軍營之中,居然藏着這麼逆天的武器。
鐵火炮,在這個時代,已經足夠稱得上是逆天的王霸之器。
再神的箭手,也不可能一箭射斷那嬌弱的引信,就算有人不顧自己的生死,撲上去用胸口堵住炮口,也要先突破史山唐親兵的護衛。
幾乎是一瞬間,韓風的腦子裡已經閃過了十幾個念頭,可是沒有一個能夠實現的。韓風不禁擡頭看了看金錢豹,只見這位淮安名將的眼中也是焦慮之色,便知道,在這麼近的距離,面對兩門火炮,實在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豹子,我不想殺你們紹興軍。我數到十,要是你的人不散去,火炮一旦點着,你就休怪我無情!”史山唐的聲調越來越高,越來越是冷酷。
他又看了看韓風,冷笑道:“韓小官人,韓少爺,之前我還說給你留個全屍,眼下,是很難辦到了。希望你家人還能給你弄個衣冠冢好了!”
“一,二!”史山唐高聲數了起來,他打心底裡並不想把紹興軍給轟了,雖然人家衝入紹興大營並不妥當,但是殺了這麼多官軍,自己就算免責,日後升官也廢力的很。史彌遠並非趙汝愚,在朝中還沒有那麼大的能量。
“三,四……”史山唐死死的盯着對面的紹興軍,偏偏金錢豹不開口,那些紹興軍的人動也不動。
“五,六,七,八,九!”史山唐幾乎是聲嘶力竭的狂喊了起來。
金錢豹反手握住鋼刀,韓風朴刀隨即一立,兩人心意相通,竟是要捨命硬衝兩門火炮……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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