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壯的鼓聲如密集的雨點在校場,驟然間,鼓聲停歇,三聲號炮。如雷般隨着鼓聲踏入校場的萬千腳步,頃刻間靜止下來。
數萬名御營官兵整整齊齊的排列在校場上,旌旗飛揚,盔甲明亮,刀槍如林,士氣如虹。近萬戰馬安靜的揹負着主人,感受着大戰將來的氣息。三記炮聲之後,校場外忽然又是一聲炮響。
在校場北面的官兵就像被戰艦劈開的潮水般兩邊退開,迅速又充滿了軍人的秩序。順着御營官兵空出的通道,百騎飛馳而過。
爲首騎士一身黃金戰甲,金光耀眼的頭盔上飄動着如血紅纓,冷峻的國字臉不怒而威,合體的戰甲將他那不算健碩的身材勾勒的英武不凡,而腳上那雙繡着九爪金龍的黑色戰靴,更是將皇室的華貴和軍隊的莊嚴表露無遺。
甲冑在身的官兵無須多禮,數萬兵刃高高舉起,步卒拄槍躬身,騎兵屈臂致敬。數萬人同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巨大的聲音就像天空中陣陣滾雷,震動四野!
趙擴的身後是上百名官員,大宋的皇帝在韓風的建議下,破天荒的以戰將姿態現身。極少目睹龍顏的官兵頓時士氣大振。
趙擴縱馬直到點將臺前,縱身下馬,手扶腰間長劍,闊步走上點將臺,看着眼前黑壓壓一片威武官軍,大宋官家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跟在他身後的官員們紛紛走上點將臺,站在趙擴的身後。
滿場官軍立刻安靜下來,就連馬兒也不敢刨動蹄子。
趙擴微微轉身,看着站在他身後一身甲冑的韓風,輕聲說道:“接下來該你去做動員了。”
韓風那粗鄙無文的動員令,在習慣了華麗文藻的趙擴看來自然無法自己說出口,但是對於普遍沒有多少文化的官兵來說,趙擴的動員令說了也是白說。於是,這一份重擔就落在了韓風的身上。
作爲錦衣衛都指揮使,這次也要親自趕赴前線的韓風,當然義不容辭。走上前幾步,站在點將臺前,威嚴的看着臺下御營兵馬,韓風厲聲喝道:“弟兄們,女真人最喜歡說什麼?他們說漢人沒有尚武精神,漢人在富庶繁榮的生活中早已忘記了血腥的氣味,忘記了刀劍的用處。他們說,漢人是一羣羊,一羣任人宰割的羊。我說,這些統統都是放屁。我們漢人從來不畏戰爭,不懼流血。真正的華夏子孫從不缺乏鬥志,真正的華夏兒女最喜歡的便是戰場上的刀光劍影。
你們今天在大軍校場,有三個原因。一,你們來這,是爲了洗刷大宋的恥辱,收復我們的失地,解救我們的同胞;二,你們來這,是爲了榮譽,因爲你此時不想在其他任何地方;三,你們來這,是因爲你們是真正的男子漢,真正的男子漢都喜歡打仗。
御營的官兵都是朝廷的精銳,年紀最大的也不會超過三十歲。在你們還年幼的時候,或許有的人是出生在南方,聽父母說起數十年前那次恥辱的戰爭,或許有的人是父母抱在懷裡帶着他從北方逃難而來的。每個孩子都崇拜英雄,漢人歷史上從不缺乏英雄。每個戰士都希望成爲衛青、霍去病、李靖、嶽武穆……這樣的英雄人物。我們尊重英雄,我們鄙視懦夫。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會犧牲一切去贏得勝利。失敗?這兩個字不會屬於我們。
你們不會全部犧牲。戰鬥中,傷亡在所難免,如果有足夠的勇氣,甘寧百騎劫營還能毫髮無傷。不要怕死。每個人終究都會死。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爲國爲民而死,重於泰山。
沒錯,第一次上戰場,每個人都會膽怯。如果有人說他不害怕,那是撒謊。有的人膽小,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象勇士一樣戰鬥,因爲如果其他同樣膽怯的戰友在那奮勇作戰,而他們袖手旁觀的話,他們將無地自容。真正的英雄,是即使膽怯,照樣勇敢作戰的男子漢。真正的男子漢,不會讓對死亡的恐懼戰勝榮譽感、責任感和雄風。戰鬥是不甘居人下的男子漢最能表現自己膽量的競爭。戰鬥會逼出偉大,剔除渺小。
我清清楚楚的記得,在我第一次帶領豹組去淮南完成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許多戰士也是第一次上戰場,但就是因爲他們的勇敢、犧牲和無畏。讓我們以三百人攻破淮南,生擒敵酋。讓我們能有更多的戰友返回江南。
每個戰士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想着身邊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我們軍隊容不得膽小鬼。所有的膽小鬼都應象耗子一樣被斬盡殺絕。否則,戰後他們就會溜回家去,生出更多的膽小鬼來。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懦夫兒軟蛋。幹掉所有狗日的膽小鬼,我們的國家將是勇士的天下。
拿出你們的勇氣,挺起你們的刀槍。我們進攻得越堅決,就會殺死越多的女真韃子。我們殺死的女真韃子越多,我們自己人死得就會越少。無畏的進攻意味着更少的傷亡。每個戰士都要牢牢的記住,戰場上先死的,往往是最怕死的那些人!
等我們直搗黃龍,剿滅金狗之後。你們會慶幸自己參與過一場如此偉大的戰爭。當你們老去之後,坐在門檻上曬太陽逗弄兒孫的時候。如果你的孫子揪着你的鬍子問道:爺爺,大宋北伐中原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不用尷尬的回答:啊……那時候我在臨安鄉下挑糞。你可以自豪的告訴他:孫子,爺爺當年身在官軍,在江北殺死無數韃子,跟數十萬同袍並肩作戰!”
數萬官軍齊聲高呼:“直搗黃龍,還我河山……”
“直搗黃龍,還我河山……”
趙擴眼眶微微有些溼潤,仰起脖頸看着天空,想着趙昚的音容笑貌,暗暗的念道:“皇爺爺,在天之靈請保佑北伐大勝。”
韓風一聲厲喝:“出征!”
鋼鐵的洪流從校場涌出,奔赴前線。這些大宋的好兒女,熱血的年輕人,不知道多少將戰死沙場,多少人湮沒在戰爭之中。他們無怨無悔,甘灑熱血。更有已在前線枕戈待旦的官兵們,隨時準備爲這個國家爲這個民族獻出自己的生命!
金國大殿內,文武百官還顯得頗爲鎮定。身居寶座之上的完顏璟,淡淡的看着階下羣臣,心中還算滿意。大金國這麼多年的強勢,不至於聽見宋人北伐,就立刻嚇得面無人色。北伐就北伐嘛,以前又不是沒有伐過,最後的結果,不是全都失敗了嗎?
“陛下……”兵部尚書走了出來,躬身說道:“今日最新消息,宋軍誓師北伐,前線共計軍馬二十餘萬,詐稱三十萬。兵分三路,西線由吳曦辛棄疾領軍十萬,目前兵鋒已過安康;中路葉琛領七萬兵馬,水路並進,過荊湖而取武勝關;東路魏子興領軍八萬,直逼大散關。這裡有韓侂冑伐金檄文。還有趙擴的詔書!”
太監走下臺階,將那兩份文書轉遞給完顏璟。
完顏璟展開檄文一看,上邊寫着:“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順,匹夫無不報之仇。蠢爾醜虜,猶託要盟,朘生靈之資,奉溪壑之慾,此非出於得已,彼乃謂之當然。軍入塞而公肆創殘,使來廷而敢爲桀驁,洎行李之繼遷,復嫚詞之見加;含垢納污,在人情而已極,聲罪致招,屬胡運之將傾。兵出有名,師直爲壯,言乎遠,言乎近,孰無忠義之心?爲人子,爲人臣,當念祖宗之憤。敏則有功,時哉勿失!”
金國皇帝不由得笑道:“韓侂冑有志氣,這檄文寫的也極有氣勢。”
階下羣臣面面相覷,沒想到皇帝陛下居然對韓侂冑的檄文看好。而那封詔書寫的更加令人驚歎:“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制天下也。自靖康之難後,女真以北夷入主中國,四海以內,皆不臣服。達人志士,常有冠履倒置之嘆。自是以後,金之臣子,不遵祖訓,廢壞綱常,有廢長立幼,以臣弒君,天曆以弟鳩兄,至於弟收兄妻,子徵父妾,上下相習,恬不爲怪,其於父子君臣夫婦長幼之倫,瀆亂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禮儀者御世之大防,其所爲如彼,豈可爲訓於天下後世哉!及其後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專權,憲臺抱怨,有司毒虐,於是人心離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雖因人事所致,實乃天厭其德而棄之之時也。古云:“胡虜無百年之運,驗之今日,信乎不謬。當今天子聖明,爲解北地父老,率師渡江,居金陵形式之地,得長江天塹之險,西抵巴蜀,東連滄海,南控閩越,奄及南方,盡爲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執矢,目視我中原之民,久無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虜,拯生民於塗炭,復漢官之威儀。慮民人未知,反爲我仇,絜家北走,陷溺猶深,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歸我者永安於中華,揹我者自竄於塞外。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羶腥,生民擾擾,故率羣雄奮力廓清,志在逐胡虜,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國之恥,爾民等其體之。如女真、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爲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故茲告諭,想宜知悉。”
“寫的不錯……”完顏璟合卷笑道:“諸位卿家有何高見?”